第十六章 嫌疑人X的獻身

第十六章 嫌疑人X的獻身

不管多麼聰明的人都有低潮的時候。也有雖然不是自己的錯,卻被別人牽連困頓的時期。

——湊佳苗《告白》

論及刑偵學中各類的探案手段理論,例如《偵查學原理》、《犯罪心理學》、《毒理學》、《痕迹分析學》等等,唐納德絕對是領域內一位數一數二的行家。

尤其擅長結合實際案件,多做總結,同時涉獵中西方多部推理經典名著,帶入現實中偵查,這一點難能可貴。

相比於警官學校的科班出身,唐納德的思路常常另闢蹊徑,一些別人絞盡腦汁的案子,哪怕先破了案,研究不透動機,到他這裏,不過小菜一碟。

錯誤的步驟是辦案效率低下的通病,每一個案件,一定先有動機,被警方發覺,然後順藤摸瓜,揭示根源,一定有一個扭曲的靈魂。

一種靈魂等待拯救,一種靈魂在殺人之門的邊緣來回徘徊。

當然第三類依舊存在,靈魂迷失在灰暗的森林裏,你永遠看不見他的臉。

對於‘工筆畫’藝術,唐納德也不得不承認,是一位徹徹底底的門外漢。

臨行前,試圖網上查找些資料,索然無味的數據名詞,令他傷透了腦筋。倒是關於石駿夫人夏暖的介紹,出於職業敏感,牢記於心。

夏暖自從嫁給石駿后,公眾場合露面的機會日趨減少。可以推測想像,她的內心,更多出的一份是對家人的責任。

社會上尤其文藝影視圈,很多名人選擇了在婚後偃旗息鼓,尤其女方,天性中母愛的偉大使得她們更想當一名全職太太,而不是什麼女強人。

尤其發生在不斷飛速進步石駿身上,習以為常。婚後丈夫可謂飛黃騰達,工資職位接連攀升,躍居到‘童話王國’最上層的幾把交椅,作為妻子的怎能不去自豪開心。

看過媒體的深層披露,兩位名人夫妻貌似一直沒有孩子。夏暖最近半年,畫展又陸陸續續的重新復興起來,從側面印證了家裏確實暫時沒有下一代的負擔。

唐納德在無子女這裏寫下了標註。開始時還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注意,總覺得缺少點合理的東西。後來很快想清楚,‘童話王國’是以製作兒童玩具而名譽海內外,作為它的繼承者,石董事長是從研發團隊起家,一位對玩具創新理念獨具匠心的人才,怎麼會婚後三年一點動靜沒有呢,莫非誰有些難以啟齒的問題?

話說回來,細細品味,科技的進步發達,一個千萬身價得老闆,配上一個百萬身價的女畫家,通過各種手段,想要個孩子不難吧。

這其中有什麼隱情?唐納德百思不得其解,或者正成為解開線索鏈緊密的一環。考慮過當面問石駿,別說現在已然被列為不受歡迎的名單,就是在過去,陌生人問道如此涉及私隱的問題,也很難找到答案吧。

突破口只剩下他的妻子夏暖。

毫無防備的旁敲側擊,一點點的收穫也是難能可貴的。

唐納德走進了松濤市美術館。

第一幅畫開始,自己就選擇了駐足,認真的欣賞起來。

參加過不少類似其他類型的畫展,別說,第一次接觸‘工筆畫’藝術,吸引人的地方還真挺多:細節的描繪上一絲不苟,絕不抽象;色彩的運用上層次分明,結構明朗;畫風的表現上不盡相同,涵蓋廣袤;畫布的組合上銜接有度,毫不張揚。

唐納德正流連於一幅古代仕女圖前,右手托腮,體會其中的奧妙所在,這是他平時斷案時的一個小習慣。

“先生,看來您很喜歡這幅畫。”

“是的,非常不錯。”由衷的讚美,唐警官緩過神來,誰在和自己說話?他尋覓聲源所在。

網絡上看過幾次照片,檔案里關聯人搜集過一次信息。唐納德過目不忘的本領,知道來者的姓名。

想起自己的目的,選擇裝傻:“恩,我絕不是假意的讚美,真的很棒,女士,您也喜歡這幅畫。”

對方笑了笑,目光遊走在畫布之間,第一眼見到英俊的男士,她保持着獨有的矜持,渾身散發出藝術者的高貴氣質:“這裏的每一幅我都喜歡,只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才敢拿來展覽。它們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能清楚的記得創作每一幅時,過程的享受之處。”

“哦,您原來是,作者?”故作驚訝,並沒有主動說出夏暖的名字。唐納德暗自開始展露出自己平日裏對待訪談者的談判技巧,讓對方說出名字來,從而更好的解除芥蒂。

“是的,先生,很高興認識您,我就是作者夏暖。”女士果然隨引導進入了圈套,“您看的這幅,是我臨摹北宋韓拙的《貴婦夜遊圖》,原作人物線條採用白描畫法,勾勒使用過很多種毛筆,綿密細緻。我在臨摹時,加入了王維先生的水墨畫法,使色彩更為艷麗,原本覺得挺失敗的創新,色彩的張弛度會埋沒白描時的艱辛。創作完成後,給圈內好友欣賞時,大家卻很喜歡這種創意,認為貴婦的華麗,理應表現如此。當時古人創作時,早期不重視色彩,想必後期興盛起來時,也該畫風如此。”

唐納德不禁暗暗讚歎,對方的知識果然出類拔萃。還好沒大言不慚臨陣磨槍,把自己偽裝成很懂得行家,那樣早就露餡了。虛心的聽作者講解,是畫以外更美的享受。

“謝謝您女士,我相信心境到達一定程度,才有您的領悟。”

“呵呵,您客氣了,對不起,我剛剛冒昧打擾,您可以繼續隨意觀看。”

“好的,能拿到邀請函,參觀是我的榮幸,看樣子不虛此行。”

唐納德沒有巴結的成分在,說的十分坦誠。石駿竟然擁有這樣賢惠又知書達禮的妻子,按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規則,怎會犯下骯髒的罪行呢。

從側面了解,石駿是嫌疑人的概率低的可憐,警方會因為別人的結論推翻嫌疑人的畫像嗎,顯然唐納德不會。當日能接觸到李久立的人少得可憐,排除了遙控作案的可能,石駿完成起來簡單了許多,敢在陽光下作案的嫌疑人,必定有最大的把握。

聽訪談的人說過,石駿的言談幾年內有了一定的進步,不再是當年一聲不響、唯唯諾諾的科研者了。

一方面是職位權力的持續擴大,膨脹的自信心代表着話語權;另一方面,多少也和耳濡目染的枕邊人有關。

執着於繪畫藝術的女畫家,身上的突破口不多,唐納德來來回回在每幅作品前徘徊,心事重重。

這時,一位裝束怪異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出於職業的敏感,掃過幾眼,發現對方,竟然也使用了超出常人的裝扮。

女人較為臃腫,舔着一個大肚子,看畫的同時,餘光一直追蹤着夏暖的步子。

有趣。

肚子裏明顯用過填充物,後背故意佝僂判斷不出身高,高高的禮帽、深黑色的墨鏡,換做一般的過路者,不仔細留意,不會對這樣一位略微上了歲數的婦人感興趣。可作為警探則不同,刑偵的敏感度,根據舉止和眼神的推測,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唐納德索性裝作看展品十分的出神,不停變換着步子向對方靠去。

恰巧夏暖一個轉彎,超越了女人的視線。

女人不再關心舉止的異常,唯恐跟丟了目標。貼着過道的一側快速移動,幾乎撞上了靠過去的唐納德。

“對,對不起。”

一個非常稚嫩的聲音。

女人說完,開始後悔,大概是在驚訝,偽裝的聲音現了原形,她有一雙大大的眸子,抬起眼看了一眼面前即將撞上的男人,馬上挪開,不敢與人對視。

這雙眼睛我見過。

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襲過年輕警探的全身。

自從接手李久立的案件以來,好多次類似似曾相識的感覺。是自己的嗅覺不再敏感,還是?

腦袋中回憶着一些類似的事件。

利用這個間隙,女人沒有繼續說下去,一聲不吭的離開。

就如小說中的情節。

警探在探案的同時,經常會在探求線索鏈的道路上遇到奇奇怪怪的人。

奇怪的人一般被分成兩類:第一,她是死者的某個熟人,一直通過自己的手段,需找事情的真像,對警方持懷疑的態度,認為警察僅僅是擺設而已,案件最後將定義為不了了知,這件‘塵埃落定’的案子顯然有這種可能。

第二,她是兇手,或者是和兇案相關的人員,她清楚知道,涉及案件的某人,可能掌握有什麼秘密、厲害的關鍵,不可能一直盯着證人,最好的解決方式,趁人不備偷襲,讓證人永遠閉嘴。

死人永遠比活人更安全。

越想越深,極致恐怖。唐納德不能允許第二種假設的發生,就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殺人,是赤裸裸的挑釁。

糟糕,女人消失在視線里。

嫌疑人的警惕性一般都極高,何況是精心打理過一番的。萬一剛才短暫的對視被識破自己也是偽裝者,極有可能激怒對方提前行動,必須馬上去確認夏暖的安全。

嫌疑人之一一直被定義在石駿身上,未必真的是他,換成一位關注度不高的女人,才是讓所有人放鬆警惕的存在。

李久立沒有外傷,預示着嫌疑人任意的性別都可以輕鬆涉案,不同於外傷遭受攻擊的一類,一個女人顯然無法應對。

李娜娜,李久立的女秘書,案發後一直消失。

一個與案件有關聯的名字閃現在腦海,唐納德心臟亂跳。

再次回憶起監控探頭的問題。

如果在監控上做手腳,對十三層監控位置最了解的、不正是經常出入董事長辦公室的她么。

難怪似曾相識。

走進攝像頭內,監控一切正常,回身關門的一瞬,監控會出現視覺的盲點。

印象中,李娜娜當時手裏拿着燒開的水壺。如果此時從掩蓋的袖子裏,拿出一點毒物,放到細長壺嘴的位置,進屋先倒水,為董事長沏茶,犯案的時機,不是沒有可能。

至於不讓石駿中毒,簡單的手法可以實現。例如清楚的知道石駿不喜歡泡茶的習慣,個人喜好礦泉水果汁什麼的,只需在兩人回到公司前,悄悄在董事長屋裏會客的桌子上擺上類似石駿喜歡的飲品即可。

進屋的兩人如此熟悉,又是完美談判后回來的閑聊,石駿完全可能進屋隨手拿起飲料之類喝起來。相對於年輕人,偶感風寒的李久立更重視養生,看見聊天時副總喝着東西,自己定然也會條件反射的想起來點點什麼。

接着,李久立便打電話給秘書李娜娜,掉進了事先設計好的陷阱。

這個陷阱,比起唐納德給石駿設計的詭計,實施起來輕鬆簡單的多。基本可以一次成功,李娜娜帶着水壺自然地退出屋子,找一個無人的角落仔細清洗壺口。

至於屋子中的茶杯為何沒能沾上毒物,暫時無法破解,隱約中的印象,到達現場鑒定時,確實在一旁的桌子上發現了一瓶喝剩下一半的果汁。

哎,百密一疏。

當時大家都糾結在果汁中是否有毒這一點上,單單錯過好奇的去問一下這瓶是誰打開喝的。如果可以化驗到瓶口處的唾液,與石駿吻合,那麼通過茶水下毒的概率變得非常大,李娜娜早就應該被控制起來。

亡羊補牢,願猶未為晚。

石駿是否真正的清白,待我抓住李娜娜判斷。

想到這,唐納德迅速朝女人消失的地方快步走去。

話說回來,李娜娜和夏暖會有什麼聯繫。

綁架。

一個名詞轉瞬即逝。

會不會是李娜娜知道石駿發現了她的手法,綁架要挾他。控制住最心愛的妻子后,只需私下給他打去一個電話。

石駿一直對警方不友好,這一點被她利用,電話中告訴什麼都不要說,就可以放了夏暖,石駿是聰明人,主觀意識上未必肯報警,那麼偵破案子的唯一線索也就斷了。

哼,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然會被女人耍了。

掌握的動機中,與一位身邊存在感不強烈的秘書暫無瓜葛。

石駿在本案中的定義或許真的不是一位兇手,只是案件的重要知情人。抑或有什麼把柄握在李秘書的手裏,每次的訪談都是設計好的話,導致警方的調查重心始終摸不透它。

一刻追不上那女人,唐納德的心始終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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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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