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尋訪大工匠
陳思順正了正衣服,恭敬地朝吳老深鞠一躬,方才語氣誠懇地道:“聽了吳老的報告之後,我對家鄉藍印花布工藝的流失深感痛心,我認為讓這樣的國之瑰寶就此消失在世上是我們不可挽回的損失,因此我想試着復原藍印花布的製作工藝,懇請吳老給予指導和幫助。”
吳老眼神一陣閃動,但是並沒有馬上作答,默默思索良久方道:“你想復原藍印花布工藝是出於什麼目的?是興趣還是責任?”
聽了吳老的問話,陳思順眉頭微皺,他知道這道題很可能就是吳老對自己的考驗,一個回答錯誤,自己就將與面前這個學識淵博的老人失之交臂。
但,這種問題哪裏有什麼標準答案?而且自己對面前這個老人並不了解,也不可能在答案上投其所好。
糾結了半天也沒想到該怎麼說,陳思順用力揉揉臉頰,心中道:不想了,直接說就是了,大不了再拜託李教授幫忙說說。
“對於複製藍印花布技術,在我內心之中,除了身為中國人挽救祖國文化藝術瑰寶的責任之外,我想,更多的是感情。”
“感情?”吳老聽了之後,挑了挑花白的眉毛。
陳思順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就是感情。在報告會上,我回答您問題時說過藍印花布‘是我家鄉的一個特殊符號,也是我童年的一個印記’,這並非妄言。我小時候是鄉下的奶奶帶大的,在我的記憶力,除了田野的綠色,藍白二色就是生活的主調。大到床單、被套,小到手帕、肚兜,還有日常穿的衣服都有藍印花布的痕迹。”
說著說著,陳思順臉上突然閃現出一股溫柔的色彩:“在我幼年時的記憶之中,家鄉的那些東西是如此絢爛、如此美麗,可是看到了您展示出來的對比圖片,我才知道那是我在記憶中把它刻意地美化了。但您也讓我知道了,藍印花布本可以、也應該就是那樣的精緻、美妙。既然這樣,如果我能把它復原出來,豈不是在為中華文化盡一份力的同時,也給了自己的心靈一個交代?”
吳老默默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充斥着感情的表達,心中也湧起了些許暖意,長嘆一聲道:“為興趣而做,難於堅持;為責任而做,則不快樂。為了感情,好,很好!”
陳思順一聽,簡直高興壞了,急忙道:“這麼說,您老答應了?”
看着眼前年輕人喜不自勝的樣子,吳老笑着緩緩點了點頭。
一旁的李教授適時地插了進來:“老吳啊,這可是我的得意門生,你可得多多提點,千萬不能藏私;還有你,思順,好好乾吧,這麼年輕就有了奮鬥的目標,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之後,吳老又跟李教授聊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分別之前,吳老留下一句話“我遍查典籍,也沒有關於藍印花布製作工藝的系統知識,只是在染色以及製作工序等方面有一些技巧和心得,但並不成體系。要想成功復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先去找一下這個人吧”,說著遞給陳思順一張便簽,轉身離去。
在吳老走了之後,陳思順突然下定決心似的跟自己的導師說:“李教授,我想把藍印花布的工藝復原作為我的畢業論文課題。”
沒想到李正澤對陳思順的做法大加讚賞,當時就同意了下來。但他也告誡陳思順,藍印花布工藝失落已久,想要復原難度不小,把它作為研究課題風險偏大。既然思順做了這個決定,就要全心全意地撲在上面,千萬不能三心二意。
同時李教授也表示,如有必要,自己同樣會儘力協助。
導師的肯定讓陳思順心裏也是暖暖的,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看來祖國流失在時間與動蕩之中的技術確實讓不少有識之士同感痛心,自己肩上的單子雖重,但相信一路走去,獲得的幫助也不會少。
……
第二天,在學校休整了一天,並採購了一些必需品,第三天陳思順就背着包坐上了去江蘇南通的火車。
反覆確認着手機屏幕上的備忘錄,上面只有一行短短的小字:常奎元,海靖縣最後一任藍印花布大工匠,現居住於海靖縣溪頭村。
最後一任大工匠,聽起來就透着股絕世高人的風範,陳思順心裏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動,自己馬上就要去見這位常大工匠了!
火車之後,從南通到海靖縣是三個小時的大巴,從海靖縣到溪頭村是兩個小時的小巴,就在陳思順被開在鄉間土路上的小巴顛得快要吐出來的時候,溪頭村終於到了。
下了車,陳思順扶着道旁的一株不知什麼樹一陣乾嘔,心裏還自嘲地想着,還好不用像電影上一樣,再坐幾個小時的牛車。
好歹已經到了溪頭村,不管路途如何折騰,結果好就一切都好。
邁步前行,眼前的溪頭村雖然不大,但是山清水秀,溪水彎彎綠樹繚繞,一片片稻田如棋盤一樣整齊排列,好一片江南水鄉的景象。
更重要的是,這裏家家戶戶的院裏院外晾曬的一些藍底白花的織物,它們在第一時間就吸引了陳思順的注意力,讓他不由感到一陣親切。
這些東西或衣褲、或床單、或被褥……琳琅滿目,無所不有,最大的特徵就是深藍的底色上遍佈着繁複的白色花紋,不是藍印花布又是什麼?
進了村,正發愁到哪裏去找常奎元,陳思順抬頭便看到不遠幾棟三層小樓上掛了村政府的牌子,心中不由暗喜,還真是諸事順利啊。
陳思順邁步前行,來到一個掛着“村長辦公室”木牌的門前,抬手輕扣幾下。
不多時,裏面傳來一個慢悠悠的男聲:“誰呀?”
陳思順清了清嗓子,禮貌地答道:“您好,我是外地來的,向您打聽個人。”
一聽是“外地來的”裏面的腳步加快了幾分,隨着房門打開,一個紅臉膛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穿得也是西裝革履,不過看起來多少有點彆扭,像是個鄉鎮企業家。
男人看着陳思順頗為年輕的臉,不由楞了一下,問道:“小同志,什麼事?”
陳思順微微躬身,道:“您好,我想請問常奎元家住哪裏?”
“常奎元?”中年男人聽到這個名字眼睛一亮,接口道:“小同志找他是問藍印花布的事情吧?”
“是啊,大叔您怎麼知道?”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嗓門頓時大了幾分:“哎呀,往年也有找他的,來來往往的哪一年不得有那麼幾撥啊,近兩年少了而已。我是咱村的支書,怎麼會不知道。”聲音中很是有那麼幾分驕傲。
隨即他看着陳思順,雙手互相搓動着,面露期待:“不知小同志找他幹嘛?是想要投資辦廠?”
投資辦廠?陳思順一愣,這哪跟哪啊,連忙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