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慘痛的損失
“那是……辦博物館?”
又是搖了搖頭。
“技校里開設課程請他當老師?那也得給我們村解決幾個勞力的工作問題啊。”
還是搖頭。
男人沒轍了,只好道:“哎呀……我說你這個小同志,幹什麼的你倒是說嘛,不要讓我在這裏打啞謎。”
陳思順心裏一陣鬱悶,心說從見面起你的嘴就沒停過,倒是給我機會開口啊。
當下只能用輕咳掩飾尷尬,說道:“哦,大叔,是這樣的,我是設計學院的學生,想找常老先生學習一下藍印花布的技術。”
一聽陳思順是來求教的學生,村長的臉色立馬就垮了下來,不過好歹還是應承了下來:“那你等我會兒啊,我換身衣服。”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西裝革履換成了粗布衣服解放鞋,鄉鎮企業家已經完全變成了農民。
“土路,衣服鞋弄髒了麻煩。”村長自顧自地解釋道。
走了二十幾分鐘,兩人終於來到一個小院前,相比左右鄰居的紅磚小樓,這個竹籬圍繞的小院稍嫌局促,不過院子裏同樣晾曬了不少藍印花布的衣物。
村長上前拍了拍木門,朝院子裏高聲喊道:“叔,有人來找你咧!”
“誰啊?”一個略顯蒼老的男聲回答道。
“外地來的,說是想學藍印花布的技術。”
村長話音剛落,屋裏嗖一下扔出個黑乎乎的東西,要不是陳思順和村長躲得快,差點就被砸上了。
東西落地摔得粉碎,原來是個酒瓶子,隨着玻璃碎裂的聲音,屋裏響起一聲憤怒的大喊:“讓他滾蛋,老子誰都不見!”
村長嘴裏嘟囔着:“這個倔老頭子!”尷尬地朝陳思順一笑,再轉頭朝院裏喊:“這回不一樣,是個年輕後生。”
“你少騙我,你個龜孫為了招商引資,騙的我還少嗎?那些個王八蛋哪一次來不是問點話再要點東西,扭頭走得人都不見?老子這點家底,都快被你折騰光了!”老人中氣十足,罵起人來連珠炮一樣不帶停頓。
“我那不也是為咱村裡好么?你留着那些東西又不能下崽。”
“老子就是把它們燒了,也不給那些兔崽子。”
“咳咳!常老,是吳君正吳教授讓我來找您的。”陳思順終於聽不下去了,找個機會插話道。
“誰?老吳?你咋不早說呢!”屋裏響起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隨着“吱呀”一聲,小院的門終於打開,出來的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
老人皮膚黝黑,皺紋堆疊,雖然頭髮已經全白,但精神倒是頗為矍鑠,開口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你這小夥子哪裏來的?找我啥事?”
陳思順微微躬身,回答道:“常老您好,我是江南設計學院的學生,這次是專程過來向您討教藍印花布的製作工藝來的。”
常奎元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陳思順,看樣子警惕性十足:“你剛才說是老吳讓你找我的?你怎麼認識的他?”
陳思順一笑,道:“常老,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您能不能讓我先進屋再說?”
村長在旁邊也幫腔:“是啊是啊,哪有讓客人站門口說話的道理。”
常奎元頓了一頓,思索片刻,不情不願地閃開半個身子,道:“先進來吧。”
陳思順和村長隨着老人漫步進屋,一路上不住打量,發現老人的家裏與周圍鄰居們相比頗為局促,黃土地面的院子高地不平,邊邊角角堆滿了雜物,幾間一層的平房與左右鄰居的兩層小樓相比更是顯得壓抑,心說看來老人家裏過得可並不寬裕。
進得堂屋的客廳,老人隨意地揮揮手,示意陳思順自己找椅子坐下,隨即冷着臉有些不近人情地道:“進是進來了,能坐多久可不一定。先說說吧,你是怎麼認識老吳的?”
陳思順也不挑理,微微一笑把在學校遇到吳教授的事情詳細跟常奎元老先生說了一遍,怕對方不信,他還仔細描述了一下吳教授的外貌。
如此一來,常奎元方才深信不疑,看着陳思順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甚至還起身倒了杯水遞了給他,這讓陳思順甚至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常奎元一聲長嘆,向陳思順道:“年青人,你別怪我這糟老頭子不近人情,實在是近些年來受騙太多了。”
陳思順大奇,道:“受騙?怎麼回事?”
常老聽問,火氣又竄了起來,一指坐在旁邊的村支書:“你問這個王八羔子!”
支書正坐着好好的,突然就被指着鼻子罵上了,對着常奎元這快七十歲的、按輩分還是自己叔叔的老人又不能生氣,只得辯解道:“我說七叔,你好好說話可不能罵人啊。我那不都是在為村兒里着想嗎,你說說,我哪裏有半點私心。”
常老嗓門又高了幾度:“要不是知道你龜兒子是為村兒里着想,我早就拎着鋤頭把你的狗頭砸了!”
思順趕忙勸解:“二位別吵,常老您消消氣,到底什麼情況啊?”
支書怕常奎元再罵人,連忙搶着說道:“剛才見你的時候我不說嘛,前五六年,每年都有這麼幾撥人尋到咱們村,說是聽說咱村有我七叔這個藍印花布的大工匠,都過來找他了。有說要投資辦廠的,有說要辦博物館的,還有說要辦學推廣技術的,跟趕鴨子似的一撥一撥的。”
“然後呢?”陳思順問。
“然後我想着這是好事啊,能解決村裏的剩餘勞力,還能增加村民收入,就帶着他們找我七叔了。等見着我叔,他們就問這問那,問完了還朝他要東西,什麼老布啊、花版啊、工坊的記錄啊,反正有啥算啥,只要有的他們全都要。”
“那再然後呢?”聽到這裏,陳思順心裏就暗叫不好。
“再然後……問完了、拿完了,就沒影了。一個回來的都沒有,聽說有的東西還被外國人買走了。”村長撓了撓頭,圓圓的臉上一片尷尬之色。
常老聽到這裏,又勾動了回憶,氣得伸手在腳上一抄,脫了鞋甩手就往村長身上砸了過去:“都是你個王八羔子,跟老子又拍胸脯又打包票的,說是為村裡好,還讓我不要自私。老子多少好東西都被你們合夥弄走了!”
支書冷不防前胸被甩了一布鞋,疼倒是不疼,只不過胸前一個黃色的土腳印頗為扎眼,見常老還要脫第二隻鞋,連忙站起身躲避,一邊躲一邊說:“我說七叔,冤枉啊,可不敢說什麼合夥,我這不也是被騙了么。”
思順聽說被騙走了那麼多珍貴物品和資料,心裏一陣心疼,被騙走容易,再想找回來可就難比登天了。
氣得他也不攔着常老,恨不得讓這倒霉的村支書多挨幾下才好。
鬧騰了一陣,等常奎元的氣過去了,三人才又坐了下來。
陳思順率先開口:“常老,我跟吳教授了解了情況只會,起了復原藍印花布技術的念頭,這次來就是向您求教來的。不知您是否願意把這藍印花布的製作工藝傳授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