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黑珍珠的老李
養黑珍珠的老李
去學校找王老師，她正在教室，是熟悉的場景，從前我在培訓學校也是這樣準備PPT。王老師穿得體面，一副教書人樣子，中文教室掛着紅色中國結以及大燈籠。我羨慕她站在講台，彷彿那樣的日子再不會有了。見她要上課，匆匆說了幾句話出來。
這時一輛摩托從身邊經過，後座那個人扭過頭看我，是中國人吧？我揮手喊，他折回來，原來是老李。
他們兩兄弟之前在這養黑珍珠，後來老闆不給錢，到我們住處，請董哥幫忙寫律師信，送一隻清理好的野雞。現在錢快付清，再過兩個禮拜回去。
我問：“還來不來呢？”他搖頭。又問怎麼不多來我住處坐坐，現在就我一個人了。他說怕我們忙。他每天也無聊的，從住處到碼頭溜一圈。他這會手裏提着豬食桶去幫本地人餵豬，說是打發時間。我讓他回去前得空一定到我住處坐坐。
過幾天，兩兄弟騎摩托來，說吃過飯了。我切兩碗木瓜，拌幾勺雪糕，擺一點花生、零食，泡茶。兩兄弟大概喜歡木瓜，勺子舀着很快吃完了。
老李1998年來這邊，弟弟晚些，也十多年了，在馬尼希奇島。
聽他們講，黑珍珠養殖周期蠻快的，5公分的珠核插進去，18個月長到10公分大。黑珍珠掛在水下七八米處，每吊十個，因為貝大，可以直接在殼上開洞，繩子串着，兩兄弟要不時潛到水下打理。
吃的方面，自己種點蔬菜，打魚，抓龍蝦、椰子蟹。龍蝦一抓幾十隻，房子旁淺水處石頭圍出一個池子，吃不完的龍蝦養在裏面。海鮮大多可生吃，馬鮫切出來雪白得泛光。我讀書時在雷州鄉鎮見過不少賣馬鮫的店，有次在本地人家吃，就是簡單用水煮熟，不曉得太餓還是怎麼，吃了好幾塊。老李說，島上有不少逃竄出去的豬，躲在椰樹林，靠椰子為食，捉一頭連吃兩個星期，因為沒有冰箱不能久放，得儘早吃完。
兩兄弟見我話多，也願意聽他們說，就坐了蠻久才走。
有天去外面辦事，順路帶幾個木瓜給王老師，她先前說有的晚上不情願做飯，吃點水果就過去了。到她辦公室，百葉窗開着，涼風吹進來。前夜悶熱，她的住處上下閣樓，卻不通風，夜裏在辦公室坐到十點鐘才回去，路上早沒了人，狗追着她叫，王老師說再不那麼晚回去了。她生怕怠慢我，一邊說，一邊拿酸奶要我喝。
這時老李打電話來了，他住附近，我正想去他們那裏看看。順着他說的方向走過去，他在半路接到我。
他們住的地方有點類似國內省城裏各市縣的接待處。兩兄弟一間房，32紐幣一天，樓下有廚房，水電算在內，並不算貴。老李拿幾個芒果給我，門口樹上結的，最後幾個了，早幾天風大，大的小的刮落一地。他們要我幫忙看一下電腦，有的視頻忽然看不了了。我拿過來一看，換個播放器，好了。他們很高興，雖然有的相聲、電視劇看了不下三次，卻總比沒得看好。他帶我看種在牆角的白菜，長很大，有的開了黃花。
臨走前他們又給我一盒木耳，說十五號回去了，不如留給我。我實在不好意思拿他們這麼多東西，要他們兩個第二天中午到我那吃飯。他們點頭說好，走時老李找傘，我擺手說一點小雨不要緊的。
早上起來準備菜，到十點多鐘，飯剛煮好，兩兄弟來了，提着果汁和一大袋羊肉。他倆不料我已經煮了好幾樣，羊肉要我收到冰箱往後再吃。還有一袋海參，黃中透明，弄乾凈了的，也塞進冰箱，他囑咐我紅燒。
老李幫忙挖好土移栽大蒜苗。
我用USB接在電視上放電影，老李弟兄坐在沙發看，他在我邊上走來走去，問要不要幫忙。我說不要，要他也去看電視。老李坐不住，屋前屋后看一看，過一會他進來說，籬笆下土肥，要幫我圍個小園種菜。我哪裏好意思，招呼他進來吃飯。
燒肉沒有完全切開，他弟兄幾筷子沒夾下來，老李皺眉責怪樣子太難看，要他拿刀來切，我連忙起身去拿。電影沒放完，他弟兄一口飯一眼電視，老李有點不該。然而我隱隱覺得感動，我找不到工作，奶奶帶着我去隊上見在縣裏當官的人，我一聲不吭，奶奶也是這副氣惱模樣。
老李還是閑不住，我洗完碗，他進來說土挖好了，在院子一角咖喱樹下。黑色的土，翻出來的蚯蚓正努力扭直，四周修了溝，樹下放了擋板。老李彎腰手指着，這裏一排，那裏一排，種好了，別說你自己吃，拿出去賣都有剩。
我在牆角發的黃豆苗早已長得板密，盒子裏一棵棵拎出來，白色的根團住原本鬆散的土，小心翼翼擺在溝里。老李找來樹枝扒土，每排種三棵，樹下斑駁明亮的光照在葉子上。他問我黃豆會不會爬，不然還要架架子。我聽了笑，問廣西不種黃豆嗎？他說是第一次種。
還剩一截土，他又幫我種了大蒜，用捉野雞的鐵籠子罩住。澆完水，老李說才移過來葉子會有點蔫兒，我嘿嘿笑，說知道，小時候看過奶奶種菜的。
進屋我拷電影到他們硬盤，老李還在外面，說：“木瓜很大了啊，幫你摘下來？”我說夠不着，告訴他院子裏還有棵矮的，夠吃了。老李沒聽，砍了一根長樹枝，要我拿袋子在樹下接，他捅，這熟透的木瓜哪裏經得住，汁水嗞嗞嗞往下滴，他這才聽了我的讓鳥吃去。
他在屋裏左看右看，想着再為我做點什麼，這讓我心裏不是滋味，如果他們不走該多好呢？走前，我讓他們下周再來這裏吃次飯，而且一定不要買東西了。他們說好，借勁說如果我得空送他們去機場就好了，又馬上改口，生怕耽誤我時間一樣的。我不讓他說完，連忙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