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莎士比亞（十二）

走近的男人有一頭雪白長發，紅寶石一般閃耀的眼睛，他的五官如同冰雕玉琢的精緻，身穿雪白的西服，彷彿是從童話里走出的人物。但是這薄薄一層皮囊下是無盡暗涌，彷彿時刻就要破囊而出，使得他整個人兼具脆弱和病態。

軍警不自覺後退半步，張開手臂把中原小雪護在身後，厲聲道：“你不該出現在這裏！你忘了你的任務是什麼了嗎？”

白髮男人像是根本沒有看見他，目光直直落在中原小雪身上。

中原小雪被發現這一點的軍警更加緊張而牢固的護在身後，她注視着軍警的背影露出困惑的表情。

軍警隊長對面前這個名叫澀澤龍彥的男人了解不多，以他的權限，他只知曉這是橫濱引進來結束戰爭的秘密武器。在進入橫濱短短几天時間內，他的手下已經死去上百名異能者，毋庸置疑的強大異能力者，而他發動異能時附近總會籠罩着茫茫白霧。

什麼戰場在附近，只是他說服小小姐的借口罷了。此刻，橫濱的反攻應該已經打響，戰場在城市和車站，總之絕不可能在靠近港口的海邊。

——他不應當出現在這裏。

霧氣幾若粘稠狀地伸出觸手，從白色的柵欄外越過攀援盛放的凌霄花進入花園。

“你難道是想反叛——”掏出槍，在槍聲響起之前，高大魁梧的軍警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中原小雪眼疾手快地給這位好心的軍警套了個防護罩。

——她總是對別人的善意毫無辦法，除了套個罩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現下，她與這位白髮的不速之客間再無旁人。

霧氣瀰漫了整座花園。

澀澤龍彥笑起來，露出十分單純的快樂笑容，“找到你了啊，小小姐。”

中原小雪有禮貌地打招呼：“你好？”

她的右手背在身後，老師所送的手鐲早已變為短刀。

扣緊冰冷的短刀，她認真思考自己最近的運勢，為什麼總能遇見精神狀態欠佳的人呢。

之前那位跳河小哥是一位，現在白髮大叔又是一位。

但是跳河小哥的瘋狂是只能刺向自己，這位叔叔卻是把瘋狂當成一種玩具，扔給世人自相刺傷，供他取樂。

啊。她的體術相當一般的。

雖然從小蘭堂爸爸和中也哥都有意識地訓練她，但是她的身體好像先天存不了肌肉。她就像是個被密封的盒子，任什麼後天的鍛煉都無法擴充一絲一毫的容量。她跟着哥哥每天鍛煉來鍛煉去，肌肉沒鍛鍊出來，力氣也沒鍛鍊出來，耐力更沒鍛鍊出來，只是在長期的對練中鍛鍊出了一種對敵的直覺。

按遊戲的話說，她的屬性面板上，體力、力量等等戰鬥屬性被全部鎖住，因此，她只能把素質點加在敏銳度上。

後來，五歲時她終於覺醒了遲來的異能力，這時才發現唯一增加屬性值的辦法只有一個——讀書背書做卷子。

呵，她異能為了她能好好學習真的是煞費苦心。

於是，她的絕大部分精力都轉移到學習上去，只是仍然保留每周末的訓練——如何在強敵面前有效保全自己？

誰讓她抽取異能上手過黑，目前沒能解鎖一個攻擊性異能。

誰讓她拼死拼活做卷子也只能及個格，更無法解鎖異能的全部強度。

中原小雪在心裏沉沉嘆了口氣。

面前的白髮男人，看上去溫文爾雅，俊秀非凡，但是看着她的目光就像在掃視一個物件——即使是價值千金的鑽石也不過是個物件。

她當然能退回屋裏去，避難到另一個世界。

但是——

她瞥一眼院外仍然在運行的監控設備。

真是麻煩了。

不過既然監控還在運轉，想必軍警應該會趕快採取行動了吧。

*

澀澤龍彥緊緊盯着她，“多麼美麗的鑽石，請讓我看一看何為保護的力量吧。”

“我看過錄像里那保護之罩上流轉的光芒，強行將生命挽留在人間，名為保護、反抗命運的力量——”

他的神情迷亂起來，連兩頰都浮出了腥色紅暈，以一種拖長而有點誇張的嘆詠調，“名為保護的異能具現化是什麼樣子呢？是否能讓我看見戰勝命運的生命光芒？”

霧氣愈發濃稠。

他的異能力【龍彥之間】能使異能力者會與其異能力分離，分離后的異能力註定會攻擊其主人。普通人則會消失在白霧中。

澀澤龍彥期待而充滿厭棄地等待着那一刻的發生。

以保護為名的異能力具現化後會怎樣迎擊他的主人呢。

或者，能戰勝這既定的命運？

真是讓人期待呢。

另一邊，中原小雪沉默半晌，露出困惑的表情。

“您說的是防護罩吧。”

澀澤龍彥呆了一下，“防護罩？”

保護罩，防護罩。

有區別嗎？

有區別。

中原小雪耐心的解釋道：“保護和防護兩個詞的意思並不一致。”

書背得多了，自然就熏陶到了一些文豪用詞的精細計較，她一臉自然地開始解釋這兩個詞的微妙區別。真要讓她解釋起來，文字的博大精深足夠再扯個五六分鐘。

監控后的人，該行動就趕快行動吧。

不然，監控趕快報廢也行。

*

監控背後的異能特務科工作人員發現澀澤龍彥無令出現，疑似有反叛的傾向，正在緊急聯繫相關人士、調取最新的情報和啟動備用方案。監控室里一片忙碌。

忽的聽見屏幕里小女孩認真的解釋，工作人員不由愣了一下。

雖然軍警已經被白霧隔離，但是事先安置的監控還在勉強運行中。

軍警和異能特務科對中原小姐勢在必行。趁着現在蘭堂在戰場前線，不如替他照顧小小姐一陣吧，讓她好好感受一下光明側的溫暖，說不準小小姐就會主動加入呢。

畢竟，單看她在港口mafia前代首領□□下特意給軍警高層套了保護罩這個行為，已可見她對政府有一定好感。

其父蘭堂先生也曾與政府有所合作。雖然她的兄長已經加入港口mafia，但是據調查是一位會扶老奶奶過馬路的良心小伙，異能力也很強大，稍微費點力幫忙洗白也不是不行。

這樣一家人整整齊齊，多好。

所以，他們開監控怎麼能叫監控呢？明明是為了保障小小姐安全，順便觀察一下小小姐的喜好罷了。

你看，這不，就監控到了疑似對小小姐不利之人。

*

中原小雪看出澀澤龍彥臉上的茫然。

認真嘆了口氣，“所以說，混黑也不能放棄讀書啊。”

她更詳細地解釋道：“防護兼具防備和保護的意思。所以說，保護只是防護這個詞的一個側面。”

只是她剛及格的杜詩成績不足以解鎖【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更多技能。想起這事，小雪就有些汗顏。但她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目前沒有解鎖但是不代表她的防護罩沒有這個功能。

防備？

說話間，她的背後漸漸有金色的光粒彙集，金燦燦的光粒聚攏為一個人形。

監控室里，眾人來不及細琢磨什麼保護和防護的區別，重新緊張而迅疾的行動起來。而正在此時閃爍熒花的監控錄像終於發出一陣雜音宣告報廢。

大屏幕里漆黑一片。

有工作人員飛快地調出橫濱目前的航拍圖。

在海濱那塊，霧氣瀰漫。

——這是真的不妙了！

最新的情報終於送到，澀澤龍彥連殺包括港口mafia幹部“大佐”在內的多名橫濱本土組織高層，以及異能特務科派遣的監控者。

確認背叛。

兵荒馬亂中，異能特務科在場的職位最高的長官不得不立刻決斷，他招手，沉聲道：“聯繫蘭堂先生。”

他頓了一下，加重語氣：“澀澤龍彥背叛，幸得我方及時發現。”

新晉事務員：“…………”彷彿又從前輩身上學到了什麼。

*

澀澤龍彥注視着小小姐背後的金色光影，愉悅地笑出聲。

他好心情地解釋一句：“沒有什麼是我看不透的。我的異能作用下，被分離出來的異能力註定是會弒主的。”

他睜大了眼睛，眼底呈現猩紅的艷色，聲音提高起來，“讓我來看一看你是否是如那個人所說的那樣——美麗的鑽石！”

中原小雪卻徹底冷靜下來，這短短几番談話，雖然是她故意拖延時間，但是她也從中看出了幾分澀澤龍彥的本性。

這就是個孩子吧。不過是個仗着過於強大的異能力橫衝直撞尋找樂趣的孩子。

何況——

異能力的具現化？

所以，她的異能力該具現化成什麼樣呢？

畢竟她目前有兩個異能。

一個來自憂國憂民垂憐蒼生的詩中聖人，一個來自秉性正直無比善良的中也尼桑。

中原小雪乾脆問了另一個問題：“那個人是誰？”

澀澤龍彥估計也沒料到到現在他的小鑽石還有閑心問別的問題，他神情略略有些茫然，下意識回答道：“一個好心的俄羅斯人。”

小雪便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澀澤龍彥沒有問她明白了什麼，如果他問出口的話，小雪也會老實的回答他。

她同情地看了澀澤一眼，畢竟難得一個老實人。

估計，澀澤所言的“那個人”才是幕後兇手。

正這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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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解鎖情報：

1、森鷗外：我有一個夢，小小姐會主動加入我們。

異能特務科：我有一個夢，小小姐會主動加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