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莎士比亞（十三）
此時夜色尚未深沉，黃昏剛剛往西邊大海緩緩而去。混沌而曖昧的餘暉仍然籠罩在半邊城市。但是城市裏戰鬥的槍聲已經連綿不絕。偶爾還有異能攻擊引發的巨大轟鳴。
對於橫濱人而言，五千億固然重要。但要是有人膽敢拿橫濱作為戰場，卻是萬萬無法忍受之事。在軍警派人前來接中原小姐避難的同時，橫濱的各個角落早已無法忍受的本土黑幫已然摩拳擦掌準備掀起反攻，勢要一舉把這群膽敢入-侵橫濱的傢伙全部幹掉。
更何況，持續七十來天的動亂已經帶給經濟數以億為單位的傷害，尤其是對港口貿易帶來巨大創傷。這嚴重踩在了橫濱所有組織的死線上。
再拖下去，走私的渠道被毀掉了，槍支彈藥都要打盡了啊？！
再拖下去，第三季的GDP不想要，第四季度的也不想要了？！
***
所有大佬的視線都投放於戰場上，但海濱不符合時節出現的茫茫白霧仍舊很快得到了諸方的注意。
森鷗外站在港黑大樓的最高層，神情凝重下來，沉重的壓力無言的充斥房內。
“這可是真的不妙了。”
那個霧氣應當是那位被稱為“白麒麟”的異能者發動異能的標誌。
尾崎紅葉站在他的身邊：“鷗外大人。”
“那個方向是中也家的方向吧。”
“是。”
“中也呢？”
“在戰場前線。”
“蘭堂先生呢？”
“在戰場前線。”
森鷗外沉默一陣：“…………”
紅葉緩緩又道：“雖然是兩個大型組織，但是在強力異能力者已被斬殺的情況下，不過再有半小時戰鬥就將結束。”
森鷗外扭頭看向自己的情報幹部。
紅葉道：“鷗外大人，請趕快做決斷。”
“……叫太宰君走一趟吧。”由於太宰自身武力欠缺，他並沒有在戰場前線，而是在港黑總部與前線之間的一個隱秘據點，承擔兩方協調和應急指揮的任務。
紅葉行了一禮：“太宰已在路上待命。”
森鷗外怔了一下，方緩緩笑道：“看來紅葉十分喜愛小小姐呢。”
“小雪若出了事，中也留不住不說，蘭堂先生會瘋狂報復哦。”紅葉只是如此回答。“所以，鷗外大人最好趕快通知蘭堂先生。”
森鷗外嚴肅而擔憂地說道：“自然。轉告蘭堂先生請他放心，港口mafia已經派出准幹部前往援助。”
准幹部太宰摸摸鼻子打了個噴嚏。
***
另一邊中原小雪對上澀澤龍彥驚訝到微微睜大的赤色眼瞳，她轉頭一看，整個人都僵硬住了，嗓子有些乾澀地緊繃起來。
無他。
背後的人一身唐朝書生的打扮，俊眉修眼，文質彬彬。挺直的背脊如松若竹，衣衫服帖挺括，可見慷慨激昂之意氣。
這人微微一笑，如竹葉微浥，【絕代有佳人。】
中原小雪立刻找回了當初被詩聖統治的感覺，流利地接着往下背，“幽居在空谷。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生活不易，小雪背書。
這首杜甫《佳人》她可是能倒背如流哦。
異能力笑着搖頭，比了止住的手勢。然後反手一個罩子套住澀澤龍彥。
——那是一個宛如泡泡一般夢幻七綵球體。
中原小雪：“…………”
剛說了防護罩的防備功能，這下就成真了。
澀澤龍彥神情懵然：“…………”
他剛說完沒有什麼是他看不透的，就被眼前的事實打了臉。他遲疑着伸手戳了戳這個把他關起來的半透明泡泡。
唔。居然有彈性？
新出現的異能力過分溫和，甚至能從他投向中原小雪的目光中看出淡淡的寵溺和縱容，摸摸她的頭，彷彿在哄小孩子，問她這個顏色喜不喜歡。
小雪仰頭看了看唐人打扮的異能體，又看了看七彩泡泡里的澀澤龍彥。一時竟不知是該羨慕一下具現化的異能力居然能使用完整版能力，還是吐槽一句這宛如童話的七彩泡泡。
或者是感嘆一句——
“完整版的防護罩果然很厲害啊。”
轉頭對上異能力溫柔的眼神，中原小雪徹徹底底放輕鬆了。
她收起短刀，對泡泡里的人彎着眼睛笑：“防備的意思是做好準備以應付攻擊或避免受害。你知道什麼是最有效的避免傷害的辦法嗎？”
——當然是把攻擊者關起來啦。
澀澤龍彥：“…………”
仗着得天獨厚的強大異能橫行無忌，靠收集異能者死後凝結的猩紅鑽石為樂的“白麒麟”，aka澀澤龍彥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被隔離於完全獨立的空間內，不，是由異能力形成、被其完全掌控的空間內。
自從他被關進泡泡后，他的異能所形成的的白霧就開始慢慢消散。可是異能體仍舊沒有消失。
這意味着——
他睜大眼睛，把臉貼上“泡泡”表面，感受着這彈性，手指戳了又戳。
意味着這個“泡泡”宛如囚籠，隔絕異能者的異能的同時，可以隨意掌控調用“泡泡”中的囚徒的一切，包括異能。
也就是說——他在泡泡里，異能也被隔絕在泡泡里無法釋放出去，同時卻在源源不斷被抽取出去供養異能力的具現化。
具現化的異能力周圍籠罩薄薄一層霧氣，眉目清雅，氣韻高潔，猶如被繚繞翠色山嵐所籠罩的青竹，以致額頭邪氣的鮮紅寶石也被他通身的浩然正氣所壓制。
中原小雪好心地給泡泡里的人解釋道：“我的異能力名叫【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意思是希望能庇護這天下所有寒士，希望能讓他們歡樂得展開笑顏。”
她微笑着，雙眼彎彎如同月牙，“那什麼能稱為寒士呢？這個詞出自中國古代，中國古代的士，是善養浩然之氣之人，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人。”
“你覺得你屬於這個範疇嗎？”
澀澤龍彥：“…………”
“最重要的是，這句詩的主人可是歷經坎坷仍舊不忘蒼生的詩中聖人，一生嫉惡如仇，矢志於天下太平。”她又彈了彈七彩泡泡，笑容更甚，“你覺得以這樣的詩人之詩命名的異能力會傷害無辜市民嗎？會放過破壞和平的犯人嗎？”
無辜市民·中原小雪。
破壞和平·澀澤龍彥：“…………”
異能體讚許地又狠狠rua了rua小雪的頭髮，頭上熟悉而習慣的重度和動作，叫小雪下意識蹭了蹭他的手掌心，然後換來異能體寵溺的一笑。
唔。
等等。這個反應，和中也哥迷之相似啊。
“【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她問。
異能體的回應是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裏，一頓蹭。
小雪整個人都被按入懷裏。
——豁！適才沒注意。
這身高妥妥一米六。
加之——
【污濁了的憂傷，今日小雪初降。】異能體在她耳邊輕輕念出詩句。
好的，石錘了。
——是兩個異能的結合體。
那就怪不得對她不僅沒有一點惡意，而且十分親昵了。
茫茫霧氣漸漸散開，隱約間彷彿已經能聽見來自戰場的聲音。
異能力鬆開她，兩個“人”一同把視線投向遙遠的遠方，彷彿足以穿破迷霧，看見城市中的戰場。
【君子意如何？】
中原小雪一時沒有說話。
*
橫濱，這座港口城市不僅是全國最大的國際貿易港，擁有全國第二的人口和GDP，而且孕育了眾多異能者，人傑地靈，民風淳樸。從而形成了不同於其他城市的城市風貌——既開放又排外。
早在王權者墜劍這一史稱“伽具都事件”之前，橫濱市便始終保持着獨立和自治。但同時橫濱政府始終與國家機構保持密切聯繫，特指肩負起戰後日本經濟復蘇的【非時院】，直到伽具都事件之後——
作為與“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所導致的巨型隕坑離得最近的城市之一，橫濱是除了那座被徹底毀滅的城市之外，受到墜劍時往四方震蕩的餘波損毀最嚴重的城市。從那時起，橫濱徹底成為一座獨立自治市，拒絕任何外來力量的進入，尤其是王權者。
然而，橫濱自身卻遲遲未能建立適合的有效秩序。
異能者團體和黑幫層出不窮，火拚和戰鬥成為街頭常態。橫濱政府完全無力壓制局面，不得不縮手縮腳，根本無法頒佈行之有效、推之全民的法律法規，更遑論建立新的秩序。
即使如此，橫濱人一直堅信的原則仍舊是——橫濱的事是橫濱人的事。
所以在外來組織踏入橫濱肆意掀起戰鬥的情況下，橫濱本土組織不約而同調轉了槍口，將原本為己奪利的戰爭轉變為橫濱保衛戰。
今日，恰恰好是計劃內發起反攻的日子。
中原小雪有記憶以來就在橫濱，對橫濱的混亂和無序心知肚明。這也是她對森先生好感度很高的一個原因，因為她發現森先生正在嘗試建立橫濱的秩序。
戰爭爆發以來，她不是不擔心中也哥和蘭堂爸爸，但是以她如今的戰鬥力最好的支持就是乖乖呆在【家】里，保護好自己，然後等哥哥和爸爸回來，撲上去獻上勝利的擁抱。
不過，現在嘛——
她看向七彩泡泡里的澀澤龍彥，眼中流露出真摯的感謝。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老實的好心人。
唔，他背後的主謀“那個俄羅斯人”也是個大好人呢。
——不遠千里把“戰力”送到她家門口。
她目前試捲成績剛剛及格解鎖不了異能力的全部技能，但是被好心人具現化后的異能力“他”可以使用全部技能啊。
想到這，中原小雪不由感嘆：“千里送人、啊不送裝備，好一場及時雨啊。”
她現在就擁有了足以決定戰局的戰鬥力了呢。
說完，她深深看了眼遠方，彷彿可以看見正在前線的中也哥和蘭堂爸爸，她扭頭對異能力深鞠一躬，“麻煩你了。”
——請去結束戰爭吧。
異能力的回應是摸了摸她的頭。
他負手身後，安撫地看了她一眼，便如同武俠小說中的俠客，輕輕一點就飛上空，再隨意尋個落腳點，幾次輕點眨眼飛向了數十米外，但是他的姿態尤為清雅，青袍舒揚，如雲捲雲舒，霽月清風之態。
她看着那青衣背影，心生羨慕，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更加努力的讀書背書做卷子。
——她好想和哥哥和爸爸並肩作戰。
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扭頭看被關在彩色防護罩里戳來戳去的澀澤龍彥。
“澀澤先生，別玩了。”
澀澤龍彥眼睛發亮地看過來，“小小姐，這真是太美麗了，無與倫比的美麗。”
他性子原本就像個小孩子，看似瘋狂和冷酷，不過是在追尋他理解的快樂。他第一次見到背離弒主命運的異能力，心情之愉快叫他把其餘諸事全部拋之腦後。
他把臉貼上防護罩，那張稱得上俊俏的臉上七彩炫光流轉，實在有點辣眼睛。這種顏色飽和度相當高的七彩，再好看的臉都撐不起來。
但是，這畢竟是從天而降的優秀工具人，以及可再生能源，現下還承擔著維持她的異能力具現化的重擔。她微微歪頭，看着澀澤龍彥的眼神不禁柔和一點，有禮貌地詢問道：“您是想自己跑，還是被我牽着走？”
澀澤龍彥正在防護罩里滾來滾去，玩得很開心，對這個問題置之不理。
小雪嘆了口氣。
她其實也不想這麼粗暴。
她轉身進屋，翻出了童年時蘭堂爸爸親手改造的滑板車，順帶還找了一條足夠長的鬆緊繩出來。
***
於是，當霧氣漸漸散開，一直等在原地警戒的這支軍警隊伍就見奼紫嫣紅的花園中心，挺着一個色彩絢麗到晃眼的半透明球體。
球里，澀澤龍彥整個人都貼在泡泡底部，面露小孩子一樣的驚奇愉悅的表情，看着流轉七彩光芒的防護罩表面發獃，時不時用手指戳一戳，然後露出更加快樂的表情。
球外，黑髮黑眸精緻如洋娃娃的小女孩正踩在板凳上，長長的繩子緊緊纏在球體中部，還打了個蝴蝶結，繩子的末端綁在一架粉色滑板車上，滑板車兩側還裝配了同色助推器。
最後殘餘的霧氣終於被一陣夜風悠悠吹散。
夜色落在小小花園裏，空明月光在白石小徑上輕輕蕩漾。
中原小雪看向花園外的軍警，露出可愛的笑容，彈了彈泡泡：“軍警叔叔，這裏面的人無故襲人，我正打算把他送進軍警總部呢？”
？？？
軍警們：“…………”
您準備靠那架粉色滑板車，把他人帶球一同拉到軍警總部嗎？？？
軍警隊長原本看見小小姐安然無恙長鬆了口氣，但是他一眼認出那看似不起眼的助推器是軍方使用的型號。年紀漸長有了成家念頭的隊長不由在心裏大喊：哪個家長這麼不負責任，把這種級別的助推器安在玩具滑板車上？！！
（是蘭堂爸爸親手改造的玩具滑板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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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解鎖情報：
1、【】里的都是兩位文豪的詩句。這裏是有私設，因為小雪的異能力來自文豪的作品，所以私設具現化后的異能體能夠用文豪的“詩句”或“名言”。至於說異能體有沒有意識，見仁見智吧，我記得劇場版里夜叉白雪還給鏡花撿手機了。
2、好吧，蠢吱吱承認所以這麼設定其實是我想看詩人中也的當場處刑。
3、樓上裝修，戴上耳機都止不住那聲音，稍微耽擱了下碼字進度。啊啊可惡！我整整齊齊的更新時間啊！感謝在2020-04-2717:16:01~2020-04-2818:09: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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