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莎士比亞（十一）

六月送走了跡部，中原小雪在學校里又恢復了一人行的狀態。

事實上，她在學校的人氣仍然很旺，只是吧——

中原小雪暑假和跡部打電話時，說道：“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並非所有人都像小景。”

她想了想，又感嘆道：“我好像從來沒有關注過我的同齡人都在想什麼，但怎麼說呢，大家都蠻可愛的。”

比如，上課分組時總是下意識把她排除在外，等分完所有組，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又都慌裏慌張地道歉；明明一直盯着她的頭髮，一副很想摸的模樣，等她告訴她們隨便摸都可以時，又都匆匆忙忙鞠躬。還有人讀書讀着莫名其妙地哭，問她需不需要幫助，她反而轉身抱着書就跑。諸如此類吧。

在旁聽開會的間隙，跡部不由沉默了一會兒。

他回憶起和小雪成為朋友后，還有人跟他打聽她是如何和安琪成為朋友的。沒錯，同學們私下一直有這麼個昵稱稱呼小雪。

他實話實說：我和她一起討論中原中也的詩。

於是，學校里讀中也詩的人忽然增加了不少。想必那個小雪所說看書看哭了的人正是在看中也的詩集。

為什麼哭，他不清楚，也許是因為日文亂七八糟的羅馬音。

小雪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一個多麼合格的中原中也行走安利機。

——她對自己的受歡迎程度一無所知。

跡部景吾忍不住笑起來，“原來你是這麼困惑的嗎？”

他笑聲十分爽朗，叫來往的公司高層都不免微微詫異，跡部財閥未來的主人年紀尚小，但已是十分沉穩，矜傲的性格更是讓他鮮少失態，更遑論這樣肆意的笑聲。

小雪一心二用，整理錯題集，回答：“有一點困惑。不過在旁看她們這麼玩鬧，也覺得很好，很熱鬧的感覺。”

“玩鬧？”

“咦？她們不是在玩鬧嗎？”

“不，的確算是玩鬧。”跡部發現了小雪迷糊的一面，心情很好，他道：“準確的說，小雪，她們是想和你一起玩。”

小雪愣了一下。

她思索一陣，“原來如此嗎？”

兩個人的電話往往打不了太長時間，一方面是跡部真的很忙，一方面是小雪也真的很忙。

會議又要開始了，跡部瞥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候他結束通話的助理，“說實話我覺得這樣旁聽會議沒有一點意思。”他又不能參與決策。

小雪安慰他：“必經的過程嘛。誰叫小景在他們眼裏還處在積累經驗的階段。就像我想要及格就得不斷刷卷子積累錯題。”

跡部又笑：“你期末考試不是全A嗎？”

“啊，可是我莎士比亞沒有及格啊。”與期末成績形成慘痛對比的是她的莎士比亞仍然是未及格。

她低頭看着厚厚一本錯題集，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我繼續努力學習，小景，你也繼續加油吧。”

掛斷電話后，她隨手翻一翻錯題集，又看了看桌子上厚厚一摞同款錯題集。忍不住心累地嘆了口氣。

她簡直要給莎翁跪了。

最令她痛苦的是——連着幾張卷子，最後一道論述題都是同一個題目。

——試解讀莎翁遺囑。

她把這道題都答出花了，只將5分上漲到了6分。

中原小雪：？？？

她是真的搞不太懂。

現在，她一看到這道題下意識就會產生生理性頭疼。

樓下傳來聲響，小雪連忙踩着拖鞋下樓。

難道是中也哥或者蘭堂爸爸回來了？

不太可能啊。

*

中也最近總是在加班，蘭堂也時常不在家。

因為橫濱目前很不太平。

聽說是某個異能者死後留下了5000億黑錢，為了爭奪這筆錢，整個關東地區的地下組織都動了起來。

最初大家還是默守着地下的不成文規則，但是很快，隨着傷亡的拉大，仇恨、報應和疑神疑鬼都使得人與人間、組織和組織間原本就薄弱的信任徹底崩毀殆盡。有秩序的爭奪變為無序而狂暴的戰爭。

橫濱之外，無王的Scepter4在已淪為黃金之王附庸的情況下很快便捉襟見肘，剛剛新王加冕的赤王尚且不成氣候，但是在黃金之王的“兔子”全力出動后，局勢以極快的速度被控制下來。至於橫濱之內，既開放又排外的港口城市橫濱向來拒絕任何王權者勢力的進入。

但是，隨着橫濱外部被強力鎮壓下來，無數走投無路的暴徒和極惡組織一窩蜂湧進橫濱。

橫濱徹底亂了。

這可不是森鷗外想看到的。

“這下麻煩了。”

港口mafia的首領辦公室，籠罩在深沉的黑暗裏。

森鷗外看着報上來的港黑傷亡數字，以及幹部“大佐”的死亡，神情冷峻，兩手交疊撐在桌上，“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人力是寶貴的資產，要培養一個不錯的黑手黨要付出的精力和資源並不是一個小數。”

太宰治一臉漫不經心的淡漠，聽見這話，疑惑地問道：“我記得大佐先生是前代首領留下來的人吧。”

森鷗外微笑：“錯了，太宰君，他是港口mafia的人，培養他的是港口mafia。”

太宰治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

當年是森鷗外撿到自殺未遂的太宰治后就一直把他帶在身邊，某種意義上，他稱得上是太宰的撫養者和教導者，雖然他當首領還不賴，但是作為老師他實在不夠負責。總是愛話說一半藏一半，還喜歡算計自己的學生。

森鷗外憂心忡忡地蹙眉嘆息：“缺人啊缺人啊。基層缺人，幹部也缺人。”

他拿起桌面上另一份文件，上面正是蘭堂最近的行動——非常利落而富有技巧性的一個人端掉了從海岸進入橫濱的一個小組織。

“蘭堂先生的異能真是十分好用呢。”他感慨着，可惜地搖搖頭。

太宰治聞言，低嗤一聲，嘲笑貪婪的首領：“難不成，蘭堂先生加入港口mafia，森先生會放心使用？”

答案是——當然不會。

但是蘭堂，作為橫濱中立的情報商人永遠無法做到中立，因為他已經有了軟肋。

“所以，還是要想法讓小小姐加入啊。”

小小姐和中也在此，還愁蘭堂不會偏向他們這邊嗎？

他抱怨着：“蘭堂君真是厲害啊，將小小姐藏得真好。這麼久了竟然都沒法見到小小姐一面。不見面的話，許多辦法都不能用了。小小姐那麼美麗的異能力這時候就該好好用起來嘛。”

覬覦別人家小蘿莉的變-態中年大叔，即使頂着個首領的頭銜，也叫人忍不住想要鄙視。

太宰嫌棄臉。

他想起小小姐語重心長勸他多讀書的樣子，撇嘴道：“森先生放棄這個打算吧。且不說小小姐根本不會答應，森先生只要一打這個算盤，中也腦子不夠用看不出來，可是蘭堂先生會毫不客氣回擊哦。”

森鷗外聽到這話，眯起眼露出自得的神情。

太宰微微一驚。

森鷗外指了指一旁的國際象棋，笑眯眯道：“這是小小姐親自挑選的禮物。”

太宰涼涼一笑：“據我做知，所有的高層或中層都有得到中也的入職禮物。”

“太宰君，但你沒有哦。”

太宰：“…………”

森鷗外笑眯眯：“說不準小小姐會主動加入港口mafia呢。畢竟她和中也君感情非常深厚，小小姐對港口mafia好感度也很高。”

而且——

他注視着國際象棋，玩弄人心的高手自然能看出來，雖然還未見面但是小小姐對他的好感度也很高呢。

“到處都在缺人，組織也不好做啊。聽說軍警還有異能特務科那邊也在打小小姐的主意。怎麼看港口mafia才是最好的選擇嘛。”

他充滿期待又愉悅的彎着眼。

太宰治微微垂眸，稍長的頭髮擋住雙眼：“說起來，小小姐的異能是什麼？”

“是保護罩，應該是可以賦予人的保護罩，能擋下任何致命的攻擊哦。”

太宰眉梢微動。

怪不得森先生對小小姐那麼志在必得，對行走在槍林彈雨和異能攻擊間的黑手黨而言，如果能加這麼一層保護罩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多一條命，意味着比敵方多一倍的攻擊底氣，意味着自殺式攻擊的強度將成為常態。這可是比防彈背心有用的多。畢竟防彈背心能防彈可防不了無孔不入的異能。

戰略上，這無疑是可以量產的寶貴異能。

至於那些位高權重而貪生怕死的權貴們，對他們而言，這樣便利的異能力更是值得收藏的。怪不得連軍警和政府也勢在必得。

只是，他回想起那日河邊小小姐扔過來的木板，眼底浮現意味深長的深思。

他嘴上卻百無聊賴地說道：“原來是這樣的異能。”

“真是無趣又不友好的異能，生命有什麼值得保護的嗎？”太宰抱怨着。

森鷗外責怪似的看了太宰一眼，燈光落在他臉上，明明滅滅，他勾着唇笑眯眯：“好了好了，閑話到此為止吧。”

“既然蘭堂先生和中也君都動起來了。也勞煩太宰君多一點幹勁吧。”他一副十分期待的表情看向太宰。

太宰治不置可否一笑，昏暗的燈光下他俊秀的容顏彷彿也柔和一點，無疑這只是錯覺，鳶色眼底深沉的冷漠幾乎與他發色一致，相融於背後的陰影。

“請把膽敢入侵橫濱的這些人全部幹掉吧。”

***

此時，小雪門外是全副武裝的軍警。

準確的說是花園之外，軍警將這座小洋樓連帶花園團團圍住。為了對年幼的珍貴異能者表示善意，只有若干位高階軍警進入精心打理的花園。

門裏探出頭，蓬鬆的頭髮，一雙睜得圓圓的眼睛。

“你們是——”

說話的人隸屬軍警，是眾所周知鐵石心腸的人，但是面對無犯罪記錄的普通市民，尤其是疑似於軍警有恩的小蘿莉，他不自覺地放緩了聲音：“請問是中原小姐嗎？附近將淪為戰場，請隨我們前往避難。”

這個世界還有比她的【移動城堡】更安全的地方嗎？

——自然是沒有的。

中原小雪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纖長濃密的睫毛就像蝴蝶停在花間微顫的雙翼。

“我覺得我家就挺安全的呀。”

原本的命令是無論如何要把中原小小姐帶走。

但是此刻，面對柔和得如同一團毛絨絨的小姑娘，軍警的隊長下意識選擇了以理服人。

“中原小姐，你的父親蘭堂先生與我方長期交往，彼此都有深厚的情誼。如今你的父兄都不在家，一個人在家並不安全。所以，我們有義務照看他的女兒。你看——”他指了指院外裝備精良的軍警，“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中原小雪歪着頭思考了一下，她沒有問這些人怎麼找到她家的。

更沒有問他們哪來的自信認為和蘭堂爸爸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情誼。不過，如果衡量標準是來往金錢的厚度的話，那倒的確是關係匪淺。

中原小雪回憶起家裏銀行卡上軍警貢獻的一串數字，笑容更加甜美一點。

“這樣啊。”

看着小女孩甜得像滲了蜜似的笑容，軍警隊長忽然想起曾對他表示過好感的同僚，他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該建立家庭、生一個可愛的女兒了。

海面漸漸升騰起霧氣，被風吹向海岸。

臨近黃昏的光線更加曖昧而迷離。

小雪伸手把吹亂的碎發扒拉到耳後，微笑着，伸手指了指他的後方。

疑惑地問道：“那這位白頭髮先生呢，他也是來保護我的嗎？”

軍警隊長渾身一震，猛然回過頭去，不知何時，瀰漫的霧氣已經籠罩了附近，原本在花園外武裝警戒的軍警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花園潔白的柵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奼紫嫣紅堆滿夏日繁花的白石小徑慢慢走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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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都是六點更新咯~

一則番外：

中原小雪的生日，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十一歲的生日得到的禮物居然很多。

中也哥送的是限量款寶石髮帶。

蘭堂爸爸送的是一整套精裝的莎士比亞文集。（她其實更想要蘭波簽名詩集。）

老師送的是一套華國古風的裙子。

跡部的是一條古董級別的項鏈。

她看着從拍賣會上剛出爐的項鏈，怔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放學是不是該去買一個保險箱？”她當然是在開玩笑。不過這實在是大手筆。

跡部財閥的繼承人一派淡定，他語氣矜持：“我覺得上面這塊黑水晶很像你眼睛。”

她握着項鏈盒子，再次認真道謝后，笑眯眯道：“那就等着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吧！”

除了小景，哥哥的同事們也記得送了她禮物。

紅葉大姐送的和服。

森先生送的洛麗塔裙。（被爸爸嚴肅地沒收了）

當然，還有蘭堂爸爸正合作的酒廠也派人送了禮物來。

琴酒面無表情：“奉BOSS命，賀中原小姐生辰！”

酒廠的禮物是她正在收集的KFC兒童套餐玩具全款，準確的說是玩具重製版，金子做的。

小雪：“？？？”

您送金子，金條就行，大可不必費事。

還有一份塞在她家郵箱裏的不具名禮物。

禮物上貼了一張便貼——賀小小姐生辰，如你所言，我結識了一位朋友。

她猜測這可能是那一日河邊自殺的人。

他既然遇到了值得一提的朋友，想必已然放棄自殺了吧。真是不錯呢。

結果她拆開禮物，笑容僵硬在唇角。

“《完全自殺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