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窺門徑
任何承諾的背後,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越是豪壯的,代價就越大。
華雄就是這樣,給夏育做出了能做到“落羽方寸”的承諾后,生活就過成了比狗都不如。
本來嘛,夏育和劉老頭的訓導,已經將一天的時間都佔得差不多了。他還要抽出時間來,去聯繫左右開弓和連珠射法。
可以說,除了吃喝拉撒和睡覺,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空閑。而且“落羽方寸”的基礎要求,是以百步穿楊為基礎的,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唉,算了,先將左右開弓練熟悉了,再說吧!
華雄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然後呢,夏育這個倔老頭,在他做出承諾的十數日後,很神奇在他練習弓術的時候來觀看。並且還露出了一臉的欣慰,親昵的拍着他的肩膀,聲音悠悠。
“嗯,左手開弓,汝已經不錯!至於落羽方寸,還是不必勉強了。老夫年邁,時日不多,日後汝是做到了,就來老夫墳塋前演示一番就好。”
他大爺的!
聽聽,這是寬慰別人的話語嗎?
分明是用先生的身份、用孝悌的名義,來鞭策華雄說:汝個小子,若是在老夫有生之年都做不到,就是不尊師重道!是讓老夫空留遺憾,死不瞑目!
華雄無奈之下,只好將“落羽方寸”提上日程。
反正這個技法,是練習射術時的感覺,同步進行對射藝大有裨益。
只是呢,他並不知道怎麼練這個感覺。
跑去問劉老頭,他的答覆是哼了一聲,“老夫此生就知道殺人!從來不做這種虛頭巴腦的無用之功!”
當然了,劉老頭這句話,是被夏育給狠狠懟了回去的。
“呸!劉匹夫,別給汝的臉上貼金!不懂就是不懂,扯什麼虛頭巴腦!”
劉老頭當然不甘示弱,當即就反唇相譏,“難不成汝懂?說說,老夫洗耳恭聽!”
然後呢,夏育就大手一揮,振振有辭,“老夫自然是懂的。但落羽方寸乃是個人感悟,老夫的經驗怎麼能適用華雄小子?”
“呸!無恥!”
“滾!”
.....
額,好嘛。
一旁的華雄直接無語。
他算是知道了,合著這兩個為老不尊的倔老頭,只是聽說過落羽方寸,就扔出來讓他做要到了。至於怎麼學,怎麼練,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摸索。
嗯,自己的阿父華立,就更不要指望。
身為屯長的他,這輩子摸過最好的弓箭,是軍中統一建制的一石弓。百步穿楊都沒做到呢,“落羽方寸”估計是天方夜譚。
哎,靠自己吧!
好歹也是兩世為人呢,總不能認慫不是?
華雄苦思了數日後,便用綸線將一些長條狀麻布,系在樹杈上,任憑它們隨風飄蕩。
然後呢,每天在下午休憩的時間,便獃獃的站在十米開外,張開一隻手,盯着長條麻布飄蕩的軌跡,同時用心去感受風兒穿過手指的縫隙。
一呆,就是好長的時間,直到傍晚時分,王達叫醒他趕回家裏。
一開始的幾天,王達看着新奇,問他這是在幹嘛。
“捕風。”
華雄是這麼回答的,惜字如金。讓王達猶如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
風這種東西,無形無影,真沒聽過還能捕捉的!
他很不能理解,卻也沒有再問。
阿兄做事,一直都很有分寸,我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他這樣告訴自己,便當成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夏育與劉老頭也覺得有些奇怪。知道華雄是在琢磨着落羽方寸的技巧,只是他們心中的疑惑,是這樣辦法真的有效嗎?
當然了,他們私下談論一番后,也就聽之任之了。
反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落羽方寸是怎麼練出來的。貿然去信口雌黃,萬一這個豎子來一句“先生覺得當如何做好”,豈不是被徒兒給打臉?
算了,隨他去吧!
師傅帶進門,修行看個人不是?年輕人嘛,願意自己去琢磨,總是好的。老夫教導徒兒,那可是相當開明的,就不干擾了。
嗯,就是這個理由。
兩個老頭兒,都是這麼在心裏給自己台階下的。
不過呢,等時間過了一個月後,他們就不得不干擾了。
因為王達有一天,私下請教他們,該如何回復來自華立夫婦的疑問。
華雄回到家中后,也經常站在小院裏,在月光下看着一塊破麻布條發獃,彷彿得了魔怔一樣。
孩子這樣的情況,作為父母肯定會擔心,但又不好直接打斷華雄。覺得孩子這麼做,應該是出於夏司馬的教導,便想了解下,夏司馬有沒有需要他們督促什麼的?
好嘛,夏育聽完了以後,臉就黑黑的,直接無語。
天地良心,他真沒這麼教過華雄。也人老成精的,聽出了華立夫婦的擔憂:他們家的孩兒,不會被教成憨兒了吧?
一直保持萬年冰封死人臉劉老兒呢,罕見的嗤笑不已,興趣勃勃的盯着夏育坐等下文。
夏育當然知道這劉老兒在笑什麼。
華雄像是得了魔怔,是他要求華雄練成落羽方寸的絕技,才造成的。他得給出個說法,去讓華立夫婦安心。不然的話,長此以往下去,華立夫婦在擔憂孩兒的心思下,絕對會尋找別人問計的。
別人也是給不出答案的。
這就會讓黔首百姓們有了茶餘飯後的機會!
從不解,到猜測,再到嚼舌頭的三人成虎:他夏育誤人子弟,將好好的少年郎,教導成為了個傻子!
到時候,在西涼有大好名聲的夏育,那張老臉可就沒地方擱了....
“咳...咳....”
在王達期待着答案的眼光中,和劉老兒看笑話的蔫壞眼神中,夏育有些尷尬乾咳了幾聲,“達兒莫急,老夫去給雄兒說說。”
說完便起身,想往華雄佇立捕風的地方而去。
但是呢,他才剛抬腳,就停住了。
他感受到了,有一股從渭水吹來的清風,帶了微微清涼。
也看到了,華雄就是這個時候,閉上了眼睛。
他的腦袋微微偏側,下巴微微昂起,似乎是用耳朵聽着、用鼻腔嗅着,微風搖曳綁在樹杈上長條麻布的歡呼雀躍。
旋即,起弓搭矢!
拉弦,松指,一氣呵成!
只見那隻箭矢,猶如飛羽驚鴻,踏着陽光不動聲色,急促得連風兒都來不及嗚咽,便“咄”的一聲,釘在了樹榦上。
深深扎進樹榦的箭鏃,還將飄蕩的麻布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