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外公家
大舅娘張氏煮了麵條出來，就聽見公公說什麼一人做一身衣裳的話，心說果然這大姑子家來人就沒好事兒，準是又來借錢了，也不老爺子這回又得貼出去多少東西。
她心裏那個氣呀，那臉色霎那間就沉了下來，把那碗面重重地擱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響，嚇了秋月一跳。
凌老爺子手上的煙桿猛地一敲桌沿，重重冷哼一聲，雙目圓睜瞪着大兒媳，張氏駭了一跳，暗道不妙，怎就當著公公的面作出臉色來了？
凌老爺子年輕時是個有些手段的人，三個兒媳婦都有些怵他的，張氏連忙賠笑道：“這剛煮出的面燙手，一不小心就放重了，嚇着秋月了吧？可別跟舅娘見怪呀！”
秋月便笑道：“怎麼會呢，我知道舅娘最疼我了，辛苦舅娘了！”
凌老爺子拿眼一掃，見碗裏只有一個雞蛋，那眼一掃張氏，張氏打了個寒顫，吱吱唔唔道：“咳，那個，家裏就兩個雞蛋了，剛才小石頭吵着要吃……”
小石頭可沒進過那灶屋呢，再說自己家有多少個雞蛋老爺子還能不知道？別看他平日裏不管事，那心裏可跟明鏡兒似的。不過凌老爺子今兒心情好，懶得跟她掰扯，大手一揮不奈煩地讓她出去了。
轉臉慈愛地看着秋月催促道：“好丫頭，快吃，下次外公給你卧三個雞蛋！”
秋月哭笑不得，只能硬着頭皮吃，凌國棟一直笑眯眯地瞧着她，一會兒見外孫女兒吃得滿頭滿臉的汗，慈愛地擰了毛巾給她擦臉，秋月仰着小臉任由外公作為，心裏甜滋滋的。
最後秋月撐得肚子溜圓，一動也不想動了，可每次她說不吃了，凌國棟就沉下臉，她沒法子只好都吃完了。
秋月這才想起自己買來的東西，在心裏嘲笑了自己一番，真是沒用，一見到外公就激動得忘乎所以，連這麼重要的事也給忘了！
她趕緊把那裝着東西一進門就被她扔到一邊去的破麻袋拿了過來，把自己買的東西都一樣一樣地拿出來。要說凌國棟和秋月不愧是祖孫倆都是一樣的德行，他一見了外孫女哪裏還顧得了其他，竟也是這時才知道外孫女帶來了這許多東西，又罵她浪費，說外公家裏有肉吃，讓她拿回家去。
秋月就笑嘻嘻地說這是應該孝敬給外公的，凌國棟還待再說，做好麵條就一直躲在屋外偷聽的大舅娘聽到這話，趕緊跑了出來，難得地露了笑模樣，說：“喲，你說你來就來吧還買什麼東西呀！”
說著就伸長脖子去瞧，大舅娘看那肉份量不少，連忙在幾塊肉里挑挑撿撿，最後選了塊自認為最好的就收到了灶屋裏，然後笑得就更歡了些，竟開口留秋月吃飯。
凌國棟一直冷眼瞧着她，心中冷笑，秋月推辭說家裏還一大攤子事等着她回去呢。大舅也不是真心留她吃飯，聽她這樣說也就又進去了。
秋月這才把自己賣金銀花的事兒和外公說了，凌國棟聽了十分高興，閨女家裏窮，自己有心想要幫一把，到底年紀大了，礙着三個兒媳婦也不好做得太過。現在外孫女兒長進了，他心裏無比好受。見外孫女一得了點子錢就想着孝敬他，他更是得意起來，果然是自己疼愛的孩子，就是有孝心！
秋月又和外公閑話了幾句就告辭離去了，凌國棟忙撿了一大塊臘肉，一些花生等物讓她帶去，又她將送出門外。大舅娘見了，嘴撇了撇，心裏又不樂意起來。雖說買了肉來，可哪一次不拿更多的東西回去？
秋月走後，凌國棟望着外孫女兒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自己老了，幫不了女兒家什麼了，唯有願她們以後順順利利，一安人平平安安才好！
秋月還沒走到村口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兩個妹妹帶着弟弟等在了村口的亭子裏。她會心一笑，加快腳步迎了上去。
秋陽蹦蹦跳跳地歡呼着跑向秋月，遠遠地就嚷開了：“大姐，大姐，這次得了多少錢？”
話沒落音便被趕上來的秋玉捂住了嘴，一臉嚴厲地低聲責備道：“媽不是說過財不可露白嗎？嚷嚷什麼呢？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呢？”
秋陽委屈地扁了扁嘴，自知理虧，也不敢辯駁，小嘴兒緊緊地抿着，那小模樣別提叫人多心疼了。
秋月連忙一把抱住他，笑着對秋玉道：“瞧你，都把陽陽嚇壞了，他還小，好好說就是了嘛！”
轉頭又對秋陽道：“陽陽猜，大姐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來了？”
陽陽一聽有好吃的，委屈神馬的立刻消失無蹤，興奮地叫道：“是什麼？大姐快拿出給我瞧瞧。”
秋月呵呵笑着從麻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紙包，解開繩子一層層地剝開。秋玉秋菊和陽陽緊緊地盯着姐姐的一舉一動，然後眼睛刷的都亮了起來。
秋玉嚷道：“呀，這是水果糖，上次我在大伯家見過，可大伯娘只給她外甥吃，一顆也不給咱們，哼！”想起這事她就生氣，大伯娘真是太小氣了，只把自己娘家的親戚當親戚。
秋月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人家不給，咱就自己買！人呀，什麼時候都別指望着靠別人，咱得靠自己！”
三小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大姐分發下來的糖果，急切地剝開漂亮的糖衣，將桔瓣形狀的水果糖放進了嘴裏。
哇，真甜，又有淡淡的酸味，太好吃了！幾個孩子幸福地眯着眼睛，你瞧我，我瞧你，嘴角眉梢，洋溢着濃濃的幸福和滿足。
秋月看着弟弟妹妹燦爛的笑臉，心裏格外的舒爽，這還只是第一步，以後，他們家會越過越好的！她要自己的父母親人，永遠都這樣快樂幸福！
秋玉突然看着秋月說道；“大姐，你怎麼不吃？”
秋月愣了愣，隨即笑道：“我吃過了，你們吃吧。”這糖可不便宜，她們幾姐弟以前也就看見別人家吃過而已，就這麼一小包糖，可是花了她一塊多錢呢。要知道，這年頭一斤肉也才八九毛錢而已。
不是她小氣，而是家裏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雖然說得了這一百五十塊，可也不能不精打細算呀。
秋玉聽了秋月的話卻不相信，現在的大姐早已經不是以前的大姐了，她溫柔和氣，從不打罵自己和弟妹，有什麼好吃的從來是讓給他們幾個小的，有什麼累的活從來都是她自己一手包攬，她怎麼可能在弟妹沒吃之前就自己先吃？
秋玉不由分說，從自己手裏拿了一顆就塞進了秋月手裏，秋菊和秋陽見狀，也紛紛效仿。秋月望着自己手心躺着的三顆包着精美玻璃紙的水果糖，雖然沒吃糖，可心裏卻甜得不行！
最終秋月還是把糖吃了，這可是弟弟妹妹對自己的一份心意呢！姐弟幾人開開心心地吃過糖，秋月叮囑道：“這事千萬不能告訴爸媽，特別是不能讓爸知道，記住嘍！”
秋菊秋陽嘻嘻哈哈地應了，他們又不傻，讓爸知道了不但以後沒得吃，還要挨打，他們才不會說呢！
秋月這樣的決定不是她不孝順，只是知道爸的性子，到時候他肯定心疼得不行，甚至會惹來爸的責罵，可弟妹卻又盼望良久，唯有瞞着他們了。以後等家裏條件真正好起來，相信那時爸也不會再如此吝嗇，那時自己一定加倍孝順他老人家！
回到家時，許青山和凌英夫婦也才剛從地里回來。秋月進家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兜里的錢掏了出來，不過只有九十多塊。
李青山一看錢數不對，立刻時就要質問，秋月趕緊把給外公和舅舅家買的東西說了，她說：“雖然以前外公和舅舅憐憫咱們家不讓咱們送，可咱們總是虧欠了外公家……”
秋月努力想說服父親，哪知她還沒說完，李青山不但沒有責怪她反而還一反常態地用讚賞的眼神看着她說：“就該如此！”
秋月和弟弟妹妹鬆了口氣，剛才爸那樣，大家都以為他又要打人呢！這下三小放心了，臉上重又綻開滿意的笑容。
秋月從袋子裏掏出那塊五花肉交給母親，小心翼翼瞟着自家老爸，賠着笑道：“這段時間爸媽忙着地里的活兒，弟弟妹妹也又是上學又是砍柴割草，還要摘金銀花，大家都辛苦了。我尋思着買點兒肉給大家補補，也好更有勁兒幹活，賺更多錢不是？”
凌英哪裏不知道女兒的心事，笑着一手接過肉，一手點了點秋月的額頭，嗔道：“鬼丫頭……”眼裏卻全是寵溺。自家大丫頭真是越來越懂事了，不但長得越發水靈，學習成績突飛猛進，還任勞任怨地幫着家裏幹活，從不偷懶。有女如此，婦復何求呢？
秋月又拿出那幾塊布說：“天氣越來越熱了，我們大家都沒有合適的衣裳，還穿着夾衣夾褲，身上都長痱子了，女兒自作主張買了幾塊布給大家做衣裳。”
誰知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李青山突然冷冷瞪着她罵道：“敗家子，做什麼衣裳？有點錢就尋思打扮，家裏沒化肥了，不打化肥收不上糧食明年咱家吃什麼？一有點錢就留不住，耗子不巴隔夜糧，那肉也交給我做成臘肉，有客來時也好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