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交貨啦

端午節過去了，學校仍有兩天假，秋月照例帶着弟弟妹妹們上山摘金銀花。後面這兩天，因為家附近的山上的金銀花被她們採光了，只能去往更深更遠的山裏，時間花費的多了，人更辛苦了，可是收穫反而小了。

幸運的是經過這四天假期，母女幾人辛苦的勞動后，秋月粗粗算了下，採的數量已經足夠五十斤了。但因為要晒乾，便只能再過兩天才去交貨了。

這就又要重返校園了，現在天氣越來越熱，姐妹幾個沒有夏天穿的衣裳，身上還穿着破破爛爛的厚春裝呢，整天熱得難受。

幾姐妹上學都沒了心思，心心念念就巴不得時間過得更快一些，好叫她們把金銀花拿去賣了，賺到錢扯布回來做衣裳。

好不容易捱到五月初八，秋月看着家裏曬的金銀花都差不多幹了，而且第二天又是逢圩的日子，也是和許老三約好的日子，就琢磨着怎麼交貨的問題了。

如果讓母親去的話，一是母親不認識許老三，二是合同是自己和許老三簽的，母親去總沒有自己親自去合適。

可是學校沒放假，自己要去的話勢必就得要請假了。一整個下午秋月都在琢磨着怎麼和班主任李老師說這事，必竟自己以前不受老師待見，自己說要請假，他會不會不批准？思來想去最後決定乾脆今天不說，明天讓妹妹幫自己請假。

這天晚上，幾個孩子興奮得沒了睡意，想像着能得到的錢，想像着大姐說的買肉、買糖果、買布做衣裳，就怎麼也睡不着了，幾個人嘰嘰喳喳地躺在大谷柜上，說著自己的願望，憧憬着未來的美好……

第二天秋月是帶着母親和弟弟妹妹的滿腔希望上路的，她起的很早，沒有和村裡人一塊兒去集上，而是自己一個人先走了。她用兩個麻袋裝着金銀花挑着上路，誰也看不出她挑的是什麼，偶爾遇到熟人來問，她也只是靦腆地笑，故作羞澀地不吭聲。

到鎮上的時候，許老三果然守信，早就在約定的地點等着呢，秋月本以為自己來的早恐怕還得等許老三一陣，不想他竟是比自己還着急。

許老三一見秋月，那忐忑不安的一張臉立刻就松馳了下來，急忙迎上前來：“哎呀李秋月小姑娘，你可來了！”

秋月甜甜地笑着打趣道：“許叔難道還怕我不來么？”

許老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就拿出自己早準備好的秤來，兩袋子一共是55斤，這麻袋厚實，一個大約有一斤半，許老三詫異地說：“這去了皮還多兩斤呢。”

說著瞧了眼秋月，見小姑娘跑得滿頭大汗，雙頰紅撲撲的，手上脖子上露出的肌膚都被樹枝颳了道道紅痕，心想這姑娘也不容易，就說：“那我給你156塊，多的兩斤也收了。”

秋月露齒一笑說：“許叔真是好人，不過我媽說了，這兩斤就當我們送給您自己家泡茶喝吧。這金銀花夏天泡水喝可以解暑，常喝對身體好呢。”

許老三撓了撓後腦勺，小姑娘這樣大方他反而更不好意思了，數錢的時候扣出二十塊定金，本來是應該給130塊的，可他還是數出了136塊。

秋月笑嘻嘻地又給推了回來，秋月還說為了感謝許叔要請他吃粉，許老三心想這姑娘不願意要這兩斤金銀花的錢，自己不如順勢請她吃碗粉，也算是一點心意。

於是兩人就向集上的吃食攤子上走去，這裏所謂的粉，都是農家人自己拿大米磨成漿，然後用特定的鋁製蒸鍋攤成薄薄的一張再用大火蒸出來的。蒸熟后一張一張地揭下來推在竹竿上曬，待曬到八分幹了，取下來切成半厘米左右的條，再繼續曬，直到完全晒乾，這樣便於貯藏。啥時候家裏來了客人，也多用來待客。

煮的時候放上辣子，煎個雞蛋，是當地人極喜歡的一種吃食，不過平時難得吃到，因為糧食不多，很少有人捨得拿大米去做這個粉來吃。

兩人一人點了碗粉，秋月就一臉天真地說起自己家人每天上山採金銀花的是如何如何地辛苦，她倒沒說謊，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可這樣的小姑娘隨意地訴說，卻讓許老三聽得更是憐憫。他自己也是窮過的，若不是得了這次機會，他家也是飢一餐飽一餐的過日子。

一時間兩人不像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倒像是難兄難弟似地互相訴說起來，一下子兩人的關係就拉近了許多。

後來秋月又嘆道：“唉，賣了這一次，以後也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可惜我們那大山裡藥草無數，我們家對藥草也都很熟悉，山裡每一種葯我都認識，要是這些藥草能夠弄到外面，那該有多好呀！”

狀似說者無心，許老三聽者有意，眼睛亮閃閃的，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到底沒再說什麼，兩人又談了一陣，許老三趕着回城交差，付粉錢的時候，他堅持要給，秋月也就沒和他爭了。

秋月兜里揣着一百多塊錢，在這個年代來說這可是一筆巨款呀，她喜滋滋地把錢收好，便去逛集市。

本來端午節嫁出去的女兒都得去娘舅家送節禮的，但秋月家因為窮，外公和舅舅憐憫她們便不讓送。

上次來趕集，因了母親的叮囑她也沒帶弟妹上外公家來，只因三個舅娘不喜這個窮得叮咚響的小姑子，若是自己四姐弟一塊上門了，還不知她們嫌棄成什麼樣呢。

她尋思着這回賺了錢，理應孝順外公才是，而且她好久沒見到外公了，着實相念得很，便來到賣肉的攤子前割了五條五花肉，有四條三四斤重的，有一條小一些只有一兩斤，準備留給自己家吃。

然後她去賣糖果雜貨的鋪子，挑那好看的水果糖和各色炸果子買了一些，照樣分成五份。

隨後她又去了賣布匹的攤前，這個時候布匹顏色不多，也不是很好看，但總比身上這破衣爛裳強不是？這時候買布可不像古代說的那樣動不動就是一匹，而是根據自己要的數量叫小販去裁剪。

秋月裁了一些淺綠色的，一些黑色的，再加一些藍色的叫人包好，仍舊用自己的扁擔挑着，往外公家走去。

外公家住在鎮外兩里左右的地方，但在鎮上置了鋪子，外婆早逝，如今只得外公在世了。

從泉水村出發到外公家有近二十里地，由於路途遙遠，自家又貧窮，平時來往並不多。但秋月可記着前世外公和舅舅對自己的疼愛和對他們一家人的幫助呢。

凌國棟已經六十多歲了，但身材高大，紅光滿面的，身體棒極了。見到難得上門的外孫女他喜出望外，嚯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高聲喊道：“哎呀，秋月丫頭呀，這許久也不來看外公，今兒可終於把你給盼來了！”

秋月見到外公，鼻子酸酸的，一頭撲進外公懷裏甜甜地喊外公，凌國棟笑得臉上開了花，見她小人兒走得臉兒紅撲撲的，滿頭滿臉的汗，連忙打水浸濕毛巾給外孫女擦汗，又連忙把家裏的一些瓜果撿了出來，一疊聲地讓秋月吃。

秋月幸福地呵呵笑着，她從小就和外公特別親。對她來說自己可是幾十年沒有見過外公了呢，如今見到上輩子早已去世的外公，只覺更加親切和珍惜，賴在外公懷裏就不肯下來了。

雖然說自己活了兩世早已是大人的靈魂，可只要一見到外公，她就感覺自己永遠都是外公的小外孫女兒，永遠是個孩子！她不自覺地就想要撒嬌，每次來外公家她總感覺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刻，被人如珠似寶的捧在手心裏。

外公不同於父親的嚴厲，他是個既精明又和藹的老人，對唯一的閨女幾個孩子都十分疼愛。

家裏的表兄弟們除了大舅家的小兒子凌石在家，其他的都跟着舅舅們做買賣去了。凌石拘謹地喊了聲“表姐”就跑出去玩了，孩子們平時見的少，並不是很親近。

大舅娘張氏這會兒正巧回家來了，見了秋月不冷不熱地出了見了一面，就進了灶屋去了。秋月也不以為意，自家貧窮，雖然外公和舅舅疼愛有加但舅娘們總是不太歡喜的，也因此，要強的凌英絕不輕易讓孩子們上門。

待外孫女收拾停當，凌國棟笑眯眯地打量着仍賴在自己身邊抱着自己胳膊的外孫女，見這孩子幾個月不見又長高了一些他就高興，可是看她仍舊面黃肌瘦的模樣，心中又酸酸的難受。

凌國棟連叫大兒媳婦下麵條給外孫女兒吃，還一連聲地囑咐要多打幾個雞蛋。

秋月忙說自己吃過了，凌國棟哪裏肯信，只當外孫女兒講客氣不肯吃，越發心疼孩子小小年紀就如此懂事了。秋月哭笑不得，隨即和外公悄聲說起了賣金銀花的事兒，凌國棟聽了也是萬分歡喜，自己和老伴共生了三個兒子，唯有凌英這麼一個女兒。

自己家在鎮上又有鋪子有攤位，三個兒子做點小生意，日子十分好過。唯有這女兒家，是一窮二白。如今見得女兒家找到這條財路，哪有不為她高興的理？

只是想到幾個孩子，小小年紀便如此懂事，不免又是一陣心酸。只叮囑道：“莫要太辛苦了，小心累壞了身子，既然掙到錢，就多買點好吃的家去，瞧瞧你們穿的這衣裳，你這件還是你大表哥幾前年的秋衣呢，你一個大姑娘了穿着多不合適呀，趕緊讓你媽給你們一人做幾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