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弟子

楚月如帶着韓情一路來到蔣雨晴居住的寶月樓前，彼時天高雲淡，清風徐來，垂在寶月樓四角上的淡藍色風簾輕輕飄蕩如夢似幻，靈花仙葩暗送幽香，加上樓內傳來的悠揚樂音，當真是叫人心曠神怡。

楚月如垂首而立默不作聲，韓情有樣學樣，跟她一起默默站在樓前聽樂賞景。

直到一曲終了，楚月如才揮手祭出叩門令，片刻后寶月樓門扉開啟，一對身着鵝黃色襖裙的女童拱手相迎：“尊者有令，柳墨仙師請隨我們來吧。”

“隨她們去吧。”

楚月如拍拍韓情的肩，“下一次見面，說不定就要喊你一聲小師弟了。”

“借師姐吉言了。”

韓情笑着回答，心中卻篤定，若要見他的人當真是那位蔣師妹，對方絕對不會收他為徒。

說罷，韓情便跟着兩名女童進了寶月樓，與樓外類似，樓閣當中也初初點綴着鮫綃簾幕，光線透過簾幕後不再耀眼，顯得柔和而溫潤。

一到三層，入眼便是一座半人高的玉樹仙萍，白玉枝椏間綴滿晶瑩剔透的淡翠色果實，散發著清淡甜香。玉樹後方擺着一方案幾，案几上擺着未曾焚起的香爐，還有一張蕉葉琴，一名女子單手支頤坐於琴前，正是此前的那位“蔣師妹”。

既被稱為長老，那這位蔣師妹在門中地位看來不低，韓情心下暗忖，就是不知陸子涵失去劍修元胎一事，與她究竟有沒有牽連，這般想着，腳下卻是向前一步，同時俯身行禮道：“弟子柳墨，見過蔣長老。”

蔣雨晴美目微抬，定定凝視着韓情，半晌才啟唇一笑，“起來吧，不必如此多禮。”

“多謝長老。”

韓情直起身來。

“方才的曲子，你覺得如何？”

蔣雨晴輕撥琴弦，開口竟是與拜師之事全然不相干的話題。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長老的曲子令人神台清凈，感悟非凡，多謝長老指教。”

韓情神態間儘是從容。

“同一首曲子，有人聽了歡喜，有人聽了憂愁，以此看來，曲子就是曲子，讓曲子生出萬千變化的，是奏曲之人與聽者的心境，你能有所感悟，是你自己心思澄澈，這聲謝便免了吧。”

蔣雨晴輕笑道，“當年我便看你是個有福氣的，想不到短短五年，你便築基有成，總算對得起雲疏真君的一片教誨。”

這話一出來，韓情心中立刻轉了三番，看蔣雨晴這意思，是要把自己修為精進的原因按在陸子涵身上？

且不管對方有什麼心思，若事情最終當真如此定論，對韓情的計劃也是有益的，所以他樂得順水推舟，“長老說得對，若是沒有雲疏真君多年來悉心指點，弟子修為不可能進展如此神速，如今弟子已經進入內門，總算可以正式拜雲疏真君為師。”

“看來你是個知道感恩的，這便好。”

蔣雨晴頷首道，“雲疏真君的情況，你應是比其他人更加清楚幾分的，本君還是那句老話，照顧好他，自有你的福分，你拜雲疏為師的事情，本君會替你在宗門登名備案，從下月起，你的份例會比照內門精英弟子發放。”

“弟子謹遵長老教誨。”

韓情畢恭畢敬回道，蔣雨晴這番作為省了他不少麻煩，即將他划入內門，又能繼續就近照顧陸子涵。

“再過幾日靈竹府就要開了，門中弟子凡有翠竹令者皆可前往歷練，我這裏倒余着一枚令牌，便送與你，你且隨門中弟子一起去磨練一番。”

蔣雨晴素手一翻，一枚巴掌大小的翠玉令牌就浮到韓情面前，只看得韓情暗暗咋舌，這翠竹令雖不算稀有，可也不是隨處可見的便宜貨，蔣雨晴給得如此輕巧，也不知到底所為為何。

“這邊沒什麼事了，退下吧。”

送出翠竹令，蔣雨晴又垂下眼去不再看韓情。

“多謝長老厚賜，弟子告退。”

韓情將翠竹令收好，俯身行禮離開，之前那名女童在他出門時送上一個儲物袋，他道謝接過。

楚月如沒有等在寶月樓外面，好在韓情記得路，一路快步往鎖雲居走去，看看天色，還趕得上給陸子涵準備早飯。

回到鎖雲居，韓情先回房間看了一眼，內院沒有廚房，不方便做飯，昨日陸子涵是與他一道歇在外院的，此時還沒醒來，正窩成一團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韓情探手過去，將陸子涵散亂在頰邊的髮絲捋順，這才轉身去備上早飯——因着他着實貧瘠的手藝，現如今每月送來的食材中有不少提前備好的包子糕點蒸餃之類，吃之前蒸一下就好，十分便利，省了韓情不少功夫，也避免了陸子涵一年到頭只能喝到粥的悲劇。

蒸上一屜夾餡花糕，再熬上一鍋粥，等粥熟的工夫，韓情打開了蔣雨晴給他的儲物袋。

儲物袋內整齊碼放着一百枚中品靈石，補元丹、固本丹各十瓶，還有兩瓶上品彌天丹，符籙十沓，這些是為了靈竹府之行所準備的，另外還有一枚內門弟子通行令牌，並兩套內門弟子服。

“還真是早有準備。”

拿出令牌來，看着上面早早刻好的“雲疏座下柳墨”字樣，韓情笑了笑，想來今日這蔣雨晴根本就沒打算給他留出拒絕的選項吧。

不過能白賺這麼些東西，也是划算。

此番見面他並未試探到太多信息，只知道蔣雨晴並不希望自己拜入他人門下，但這樣做的動機，究竟是惡意還是善意，韓情暫時無法分辨，也沒打算分辨。

對於目前這亂成一團的局面，韓情始終保持着快刀才能斬亂麻的決心，一旦瞅準時機，立刻帶人落跑，乾脆利落，絕不糾纏，管你陰謀陽謀，連算計的人都找不見，自然不攻而破。

探手入懷，韓情取出那枚翠竹令來端詳了片刻，靈竹府秘境十年一開，只有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才能進入，裏面盛產各種中低階靈藥靈木，妖獸不算多，上輩子韓情拜入乘雲宗后曾去過一次。

“這個靈竹府，倒是能去的。”

韓情摸着下巴想，那裏面有種紫衣天南星，能清除心魔、定神安魂，說不定對陸子涵有點用，且有不少品種的靈藥采出來后還能賣個不錯的價錢，等他帶人跑路后，短時間內是沒什麼精力賺靈石的，應該趁現在多攢些以備不時之需。

正盤算着，就聽到外面一連串叮咣亂響，陸子涵衣衫不整地衝進來，二話不說死死抱住韓情，整個人都在微微抖着。

“怎麼了？”

韓情費力抽出一隻手來拍拍陸子涵後背，“餓了？”

“你不要我了。”

陸子涵從昨夜開始，嘴裏反反覆復基本就是這幾句，什麼不要走，別不要我，簡單直白得令人心酸。

“凈瞎想。”

韓情輕拍他後背，看了眼熬着粥的鍋，確定一時半會兒還好不了，索性半推半攬着陸子涵往卧室那邊走去，“走走，穿衣服去，怎得連鞋都不穿。”

“我醒了看到你不在。”

陸子涵語氣中帶些委屈，“我怕你走。”

韓情聞言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能一天到晚都窩在這兒，門派里有派遣時我總會離開幾天，但你放心，不管走去多遠，我都會回來陪你。”

說著韓情便將人推坐到床上，轉身取了布巾來給陸子涵擦腳。

給人穿戴齊整，韓情又去拿了個透明的琉璃罐子來塞到陸子涵懷中，“你記住，以後我出門時，你就每天往這罐子裏裝一片樹葉，最遲等罐子滿，我絕對就回來了。”

這罐子有成人腦袋大小，陸子涵端詳了一會兒，認真點頭，“記住了。”

“乖。”

韓情摸着陸子涵的腦袋微笑，這幅畫面若是看在外人眼中，定是極為滑稽的，安慰人的瘦削少年一臉老成，被安慰的青年男子，卻一臉懵懂宛若幼童。

“過兩天我要出去一趟，等我從外面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這些年相處下來，韓情哄孩子的套路已是駕輕就熟，“帶很多，紅豆餡的。”

“嗯。”

聽到有紅豆餡的點心吃，陸子涵嘴角勉強勾了勾，算是被安撫住了。

用完早飯，韓情打發陸子涵去院中練劍，自己則開始着手準備外出歷練要用的物什，蔣雨晴那邊送的靈石丹藥符籙是不少，但僅靠那些東西還是不夠的，自己當年留在樹居里的東西現在用又太早，不合適。

既然打定主意利用這次歷練賺靈石，那麼收集靈藥的玉盒就必須多備一些，還有辟穀丹、防禦陣、驅獸丸這種不可或缺的小玩意兒，都需要額外添置，若全從門派買，怕是花銷不小，好在天水門山下小鎮中有一處坊市，逢五開集，算算日子正是今天，韓情一拍腦袋，決定立刻動身。

在許諾了十塊夾豆沙餡的糖糕之後，韓情順利從鎖雲居出來，換上淺藍色內門弟子服、腰間拴着通行令牌的他一路暢通無阻下了山。

山下小鎮內的坊市此時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因着開啟在即的靈竹府秘境，店家與趕集的商販們生意比往日紅火了不少，坊市內有三街七巷，固定的店面都開在三條街上，七條巷道內則全是擺攤的趕集人。

修士的坊市與凡間十分相似，吃喝穿戴用，只要有足夠的靈石，在這坊市當中都能買到，韓情沒去店鋪，專往巷道里鑽，沒多會兒就把東西買了個七七八八。

翠木盒一千個，玉盒一百個，烏玉匣一個，靈玉鋤一柄，辟穀丹十瓶，驅獸丸、蔽瘴丹各五瓶，各屬性陣盤每樣十個，一共一百二十，買了這一堆東西，總共花掉二十三枚中品靈石，韓情正打算逛逛看還有沒有其他需要添置的，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略帶點猶疑的呼喊。

“阿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