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同行
聽到喊聲，韓情回過頭，在他身後不遠處，站着一名身着水藍色道衣的少女，此時見他回身，立刻露出一副驚喜表情來，“果真是你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韓情這會兒也認出了對方，正是與他一同入門的柳欣，幾年未見，這小丫頭以中品四靈根的資質竟修到了練氣五層，足見其心性純澈，也肯下苦功。
“柳師妹。”
在柳欣面前，韓情還是刻意做出一副靦腆樣子來，“想不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阿墨，你進內門了啊，恭喜恭喜！”
柳欣繞着韓情轉了一圈，滿眼欣喜，“還是內門弟子服好看啊，阿墨這般出息，我要立刻寫信給我爹，讓他老人家也跟着高興高興。”
“師妹也已進了外門，再過些時日，總能換上這身衣服的。”
韓情乾笑兩聲，任柳欣在那裏上上下下看個過癮。
“我且還有的等呢。”
柳欣一合掌，總算想起正事，“對了，這次靈竹府秘境你去不去？”
“倒是有前輩賜給我一枚翠竹令。”
韓情點頭，“柳師妹此次也有機會前往試煉嗎？”
“對啊，阿德叔費了好大勁兒才幫我討到的人情呢。”
柳欣拽了拽腰間繫着的儲物荷包，“他還給了我不少靈石，要我多準備些丹藥符籙一類的，我今天正是來買這些東西的。”
韓情忍不住心裏嘆氣，入道都好幾年了，這丫頭還是如此率性天真，連帶着不少靈石這種事兒都敢隨口說出來，也不想想此處人多眼雜，萬一被人盯上就是一場是非。
幸好他如今已有築基期修為，身邊這些擺攤的大多都是練氣期，就算因為柳欣的話往這邊看過來，一留意到韓情也就趕緊挪開視線了。
“阿墨你都買好東西了嗎？”
柳欣渾然未覺身邊的詭譎氣氛，兀自抬着一雙秀氣的杏仁眼滿含期待看向韓情。
“買好了。”
韓情哂然一笑，“你呢？還需要買些什麼？我陪你一起去。”
單衝著這丫頭剛剛那番“心直口快”，他就不能把她一人丟在這裏。
“就剩下丹藥還沒買齊。”
柳欣拽着韓情就走，分毫沒有因為他修為比自己高出許多而不自在，“丹藥品種太多，效果又有很多類似的，我到現在還分不清補靈丹、補元丹、固元丹這些丹藥呢。”
“外門應該有丹師講解丹藥品鑒吧。”
韓情不着痕迹抽回手來，“你不要光顧着修鍊，這些常識雖不需要精通，但總該記牢。”
“知道啦。”
柳欣皺皺鼻樑，“唉，幾年沒見，阿墨你快要比阿德叔還啰嗦了。”
韓情失笑，這柳欣真真是孩子心性，別人為她好她還嫌啰嗦，遙想當年自己貌似也是這個德行，很多珍貴的東西，在擁有的時候總是不懂的珍惜的。
在韓情的指導下，柳欣選購到了適合自己的丹藥，期間小丫頭提出要給韓情買一些，被他拒絕。
“丹藥我這裏有，你把剩餘的靈石先還給阿德叔。”
重活一次，韓情覺得自己都快變成專門帶孩子的人了，“雜役弟子收入微薄，積攢些靈石實為不易，不要揮霍。”
“哦，好吧……”
柳欣失落地垮下臉，“其實，阿墨，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要不是你當初給我的丹藥，我沒可能這麼快進外門的，所以我總想着找機會送你點什麼……”
“我只是給你一瓶丹藥你就記這麼久，那這麼多年來，你與村長老爹對我的照顧又該如何計算？”
韓情一邊說，一邊走到路邊賣糕點的小店中，包了一大包紅豆餡點心，又額外買了一串糖葫蘆，“喏，請你吃。”
這糖葫蘆上的果子不是用的尋常山裡紅，而是改用一種名為金絲燈籠的低階靈果加上靈蜜製作而成，味道清甜微酸，十分爽口，還能補充微量的靈力。
“喂喂，阿墨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娃娃嗎？”
柳欣看着舉到眼前的糖葫蘆抗議。
“不吃？”
韓情作勢要把糖葫蘆收回來，卻被柳欣一把奪走。
“誰說我不吃啦。”
柳欣大口咬掉最頂上的果子，然後眯起眼來，“真好吃啊，以後有機會回家時我一定要多帶回去些，分給村裡那些小毛頭。”
想起村中那些會丟前身泥巴的小毛頭，韓情搖搖頭，一入修真無歲月，說不定等柳欣有機會回去，那些野小子都當爹了。
不過這種掃興的話，他從來不會在不夠親近的人面前說出口就是了。
“阿墨，你去靈竹府是不是要跟內門的同修一起啊？”
咬着糖葫蘆，柳欣猶猶豫豫地問起。
“這倒沒有。”
韓情搖頭，“我雖入了內門，但仍需伺候雲疏真君，素日裏都待在鎖雲居，並未結識什麼關係好到可以讓我結伴同行的同修。”
“那到時候咱們一起可好？”
柳欣眼睛亮了亮，“你修為高，倒也不必一直與我同行，等到了秘境內的門派駐地咱們再分頭行動行嗎？”
“你還知道門派駐地的存在呢。”
韓情笑着感嘆一句，秘境內是有各門派整頓出來的臨時駐地的，方便進入其中的低階弟子休憩，只不過都不在秘境入口附近，而是要深入一段距離才能找到。
“機會得來不易，我總要做好準備嘛。”
柳欣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我又不是真的不懂事。”
“等出發那天，我隨你一起前往駐地。”
韓情不再逗她，痛快地應下，“靈竹府內的駐地門派已經經營多年，周邊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妖獸，屆時你可以在附近多轉轉，修道之路不會永遠一帆風順，也不會永遠有前輩同袍擋在你身邊，你總要自己學着應對的。”
“嗯！”
柳欣見韓情答應了，連忙用力點頭，“我知道啦！出發的時候我是要跟着外門弟子走的，咱們在靈竹府入口那裏集合呀！”
“一言為定。”
回到天水門，與柳欣分道揚鑣后，韓情臉上一直掛着的微笑這才收攏起來。
拍了拍笑僵的臉頰，韓情心中略感無奈，柳欣這丫頭提出來的請求，若是遇到上輩子的他，必定會被一口回絕，原因無他，韓情是個討厭麻煩的人，最不耐煩這種事情。
重活一輩子，韓情覺得自己比以前心軟了，不單對陸子涵如此，連一個素昧平生的小丫頭，只要不涉及到底線，他都狠不下心來，也不知這種轉變，究竟算好事還是壞事。
進了鎖雲居，打眼就看見陸子涵正握着枯萎的樹枝在地上寫字，見韓情回來，他展顏一笑，“師尊，看我寫的字。”
韓情走近些才看清，地上是寫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情字，一筆一劃無錯無漏，宛如那一夜他在耳邊夾雜着喘息的控訴。
阿情，阿情。
你明明以情為名，為何卻……這般絕情……
“寫得好看嗎？”
花白了長發的青年問，泛着溫情的目光與那一日漸漸重疊。
“好看。”
韓情也笑了，同時自後背繞過手去，握住陸子涵的手，牽着他又在地面上一筆一劃寫出“子涵”二字。
“寫錯了！”
陸子涵着急想抽手。
“沒寫錯。”
韓情沒忍住，在陸子涵耳側輕輕吻了一下，“這兩個字叫子涵，是你的名字，也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字。”
陸子涵一下子僵住，片刻間臉上騰起一片紅暈。
見陸子涵鬧了個大紅臉，韓情笑出聲來，從儲物袋中取出那一包點心，打開紙包先挑了個花朵狀的紅豆酥塞進陸子涵嘴裏，“看，答應給你買的點心，我沒食言吧。”
“嗯。”
陸子涵吃着點心點頭。
“子涵，我答應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所以你不要再擔心這擔心那，好好修鍊，爭取早日養好傷，待你傷好的時候，我就帶你走。”
韓情蹲到陸子涵身旁，鄭重地囑咐道，“過幾日，我要外出歷練，門中大概是不會再派新的弟子來照顧你，我不在的時候，你要乖乖吃飯。”
“……嗯。”
這一次，陸子涵答應得有些不太情願，他忽然起身走進廚房，出來時手裏抱着那日韓情給他的罐子，順手摘了一大把樹葉丟進罐子裏。
韓情：……
他明明交代的是一天摘一葉好不好，這麼個摘法可不早早就滿了，看來下次不能給罐子，要給個水缸才行。
“師尊，你要早些回來。”
陸子涵抱着罐子站在樹下，怔怔看着韓情說。
“嗯，我會的。”
韓情失笑，抬手幫陸子涵攏了攏耳畔的碎發，銀灰色的髮絲在指間滑過，彷彿破碎了的過往時光。
流年不堪看，燈花不堪剪，看着掌心裏的碎發，韓情神情恍惚了片刻，愁情煩緒好似忽而滾沸了的水，齊齊湧上心頭，最終化作一聲深深的嘆息。
“我會儘快回來的。”
韓情將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而後牽起陸子涵的手，“我再教你寫幾個字可好？”
陸子涵高高興興放下罐子，捏起枯枝側過臉來看着他，“我想學師尊的名字。”
“不是教過你了？”
韓情朝旁邊那一地情字點點下巴，“這次教你別的。”
“疏墨。”
陸子涵嘴裏吐出這兩個字來，“教我寫，疏墨。”
韓情，字疏墨。
難為他連字怎麼寫都忘記了，卻偏偏還死死記着這個名字，大約是因為已經鐫刻到心裏，這才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韓情笑了，握緊陸子涵的手，“好，教你寫疏墨。”
這臭小子，明明腦子都糊塗了，還這麼會戳他心窩子，真是叫人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