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流光

劍流光

韓情的要求一提出來,陸子涵臉上就露出糾結又為難的神情來。

“怎麼?你那把劍我見不得么?”

韓情挑眉問。

“劍……在師尊那裏……”

陸子涵說著又皺起眉,看看韓情,又回頭看看主屋方向,顯然有些難以決斷。

看來那個神神叨叨的勞什子師尊也在內室里,韓情心想,嘴上卻故意道,“師尊?誰是師尊?你不是喊我師尊嗎?難道你除了我,還有別的師尊?”

反正這臭小子腦子已經是一團漿糊,在治好他之前,韓情不介意把這團漿糊攪得更混亂一些。

陸子涵聽他這樣說,果不其然露出愈發頭疼的模樣來。

“你不給我看流光劍,我就再也不回鎖雲居了。”

韓情火上澆油。

“不許走!我給你看就是了!”

陸子涵慌忙抓緊韓情袖子答應下來,大概怕韓情反悔,直接拽着人就往內室衝過去,跑得太急,連門口的擺花凳都撞翻了。

好在上面沒擺什麼東西,韓情心想。

進入內室的位置,與他猜的沒多大出入,就在卧室東牆上,一道不算起眼的偏門,陸子涵剛推開那扇門,一股逼人寒氣就自內沖了出來,把韓情凍得打了個激靈。

果然,小兔崽子那一身寒氣就出自這裏,韓情連忙御起體內靈氣,以減緩寒氣入侵的速度,可陸子涵就不顧那麼多了,直接拉着韓情走進內室。

一進內室,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晶瑩冷白,傢具擺設,簾帳床幔,霧狀的寒氣沉積在地面,被兩人走動的氣息拂動,來回飄蕩着。

陸子涵拉着韓情徑直走到床前,抬手扯住床幔,即將掀開之際又猶豫了起來,“師尊……會不會生氣?”

韓情看得焦躁,心道你師父他老人家就在你眼前,你再不快些拿劍,他生氣之前就先要被凍死了,當下也不用陸子涵動手,一把將他推到一邊,自己上手一把掀開床幔。

然後就被床上躺着的人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呆站着半晌,不知該作何反應。

在此前的五年中,對於陸子涵一直念叨着的那位“師尊”,韓情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卻獨獨沒想到會是眼前這般景象——在那寒氣氤氳的床榻上躺着的,赫然是他當年的身體,而那柄被他心心念念的流光劍,就放置在他屍體一旁!

親眼看到自己屍體這種感覺,還真是叫人一言難盡……

難怪這本該鋪設上火系靈陣、用來溫養流光的內室,此刻卻放滿了玄冰玉,也只有這樣,才能護住屍身不腐,而陸子涵經脈內凝集不去的寒氣,定是他此前日日夜夜守在內室所致。

韓情艱難地將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看向一旁的流光劍,曾經冷刃含光的劍身,此刻已然佈滿了大大小小的裂痕,寒氣在劍身外凝結出一層薄薄白霜,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避開自己的屍體,將流光拿了起來。

冰冷的劍身握入手中,外層寒霜在接觸到皮膚那一刻,開始緩緩融化,韓情試着將一縷靈氣探入劍中,結果便如石沉大海。

流光劍沒有給出任何回應,沒有抵抗,也沒有共鳴。

劍修之劍,猶如他之化身,劍在人在,劍毀人亡,反之亦然,陸子涵還活着,所以流光劍也活着,然而,也僅止於活着,現如今的流光,與陸子涵可謂一模一樣。

不生不死,徒留軀殼。

若是放任流光的情況惡化下去,早晚有一天,流光真的會死去,到那時,陸子涵也會反受其害,可想要修複流光,眼下的韓情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成為侍劍弟子。

以魂養劍,以血侍劍,是為侍劍弟子,想修補損傷過的劍修之劍,除了添加天材地寶之外,還必須有神魂精血對劍加以溫養,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情都是劍修本人來做,只有少數情況下,劍修會尋資質上佳的修士來收為侍劍弟子,代替劍修本人來溫養靈劍。

陸子涵如今啥事兒都指望不上,韓情只能選第二條路,自願成為侍劍弟子,好幫陸子涵修複流光。

其實這個選擇,在韓情看來是十分不理智的下下之選,對他要救走陸子涵的計劃沒有任何助益,照他之前的性子,絕對會對自己此刻的選擇嗤之以鼻,可在這一刻,當他手中握着殘破不堪的流光劍,看着站在身邊,已經凍得抖成一團還不會運轉靈力禦寒的陸子涵,韓情第一次放下心中的種種算計。

“這裏太冷了,我們出去吧。”

看了床上的“自己”一眼,韓情轉過身去,拽着陸子涵往外走,“這房間對你不好,以後你不要再進來了。”

“我不來,師尊會生氣。”

陸子涵卻不肯走,頭還扭過去看床上的“韓情”,一臉的不情願。

“不會的。”

韓情半拖半拽,“你總去打擾他他才會生氣。”

對正常人還可以講道理,對一個沒道理可講的傻子,韓情只能連哄帶騙。

陸子涵聽了這話,終於不再往回掙,乖乖跟着韓情出了內室,只是手還拽在韓情衣角上不肯撒,估計是怕自己一撒手,韓情又跑走給別的長老當弟子去了。

韓情這會兒還凍得難受,任由他拽着自顧自摸到床上去盤膝坐下,將靈氣足足運轉了三個大周天,才堪堪將體內寒氣驅逐出去,再睜眼一看,眼前的景象就把他氣樂了。

陸子涵一手捏着他的衣角,歪着身子趴在床邊,竟然已經睡著了。

將衣角輕輕抽出來,韓情本想將陸子涵扶到床上去,奈何想了想兩人此時的體型只能作罷,轉而將目光落在了流光劍上。

從內室里拿出來這麼一會兒工夫,覆蓋在劍身上的寒霜已經悉數融化,將那些裂痕展露的愈發清晰,韓情掐起法訣,自指尖逼出一滴心頭血滴到劍身上,只見劍身光華一閃,那滴精血飛快地滲透到劍刃當中不見蹤影,受到了精血滋養並與韓情建立了養劍契約的流光劍終於有了反應,開始瘋狂地汲取靈氣,韓情不由得悶哼一聲,臉上血色刷的一下子褪得一乾二淨,趕忙自儲物袋內取出補元丹丟進口中,這才避免了被流光吸成人乾的悲慘結局。

吸飽了靈力,流光劍再度陷入沉寂,雖然看起來依舊斑駁破舊,但整個劍身開始透出一股靈動氣息,證明它在慢慢蘇醒。

“除了定期給它補給靈力,還要儘快尋找材料把劍身修補一下才是……”

韓情一邊盤算着一邊站起身來,眼前略略有些發黑,可見流光是被耗慘了,這才在得到供養后失去節制,險些將他體內靈力吸空,“當初煉製流光的材料還有剩餘,但都存放在樹居之中,這麼多年也不知有沒有被別人取走……”

想到這兒,韓情又搖了搖頭,即便未曾被人取走,單隻那些材料,想要修補流光也是不夠的,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這些事情都急不得。

趴在床邊的陸子涵忽然動了兩下,緩緩睜開眼,一雙還帶着迷濛睡意的眸子與韓情對視片刻,“師尊,餓。”

韓情:……

真是一刻也不得閑。

隔天早上,鎖雲居的叩門令再次亮起來,韓情過去開了門,發現這次來的竟然也算個熟人——正是上次去村裡招收雜役弟子的那名女修。

“柳師弟,我叫楚月如,乃蔣雨晴蔣長老門下三弟子。”

門外女修衝著韓情展顏一笑,“家師想要見柳師弟一面,不知柳師弟現在可方便?”

楚月如問的這個方不方便,自然是跟陸子涵有關,韓情回頭瞥了一眼,陸子涵此時正睡得昏天暗地無暇出來搗亂,他正好趁這機會去把侍劍弟子的身份確定下來,以免夜長夢多。

“自然是方便的。”

韓情沖楚月如拱手行禮,“勞煩師姐帶路。”

“倒是個嘴甜的小東西。”

楚月如咯咯笑着,卻不急着走,一雙美目往鎖雲居內瞄了瞄,忽而湊到韓情面前,壓低了聲音開口道:“那個雲疏真君今日沒有出來么?”

韓情挑眉,不動聲色往後挪開幾分,“楚師姐想見見雲疏真君?”

“哎呀,我哪有那個膽子。”

大約是覺得陸子涵不會出現在外院,楚月如打量了片刻就收回目光,笑着搖頭,“只不過聽聞雲疏真君曾是家師的師兄,當年也是風光一時的天才人物,所以才有幾分好奇罷了,跟我走吧,我師尊還在等着呢。”

知道你師尊在等着,還在這兒探頭探腦不肯走,若你是我徒兒,定罰你徒步繞着山門跑上一百圈。

韓情默默腹誹。

“這雲疏真君說來也是可嘆,好端端的人,無緣無故就瘋魔了,我入門太晚,無緣得見他當年一劍破萬法的風姿,也不知他這瘋魔之症什麼時候才會好。”

走在路上,楚月如還在念叨着陸子涵的事兒,“旁人都說他是練劍練得走火入魔,迷了心智六親不認,還說他現如今青面獠牙,見人就殺,一來二去的,謠言傳得越來越誇張,結果這鎖雲居就成了人人談之變色的禁地。”

原來如此,難怪當初鎖雲居里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韓情扯了下嘴角,不管何年何月,世人這種愛以訛傳訛跟紅頂白的劣根性總是不會減少,“那些傳言都做不得准,雲疏真君雖然心智不明,但還保留着一片赤子之心,從來不曾有過傷人之舉,至於那些說他青面獠牙見人就殺的,估計是山下的小話本看多了吧。”

“柳師弟說話真是有趣。”

楚月如掩唇一笑,“你處處維護雲疏真君,看來是與他相處的不錯,我便悄悄說個消息給你,其實家師與雲疏真君之間關係匪淺,這次你進入內門,家師看在雲疏真君的面子上,就算不收你為徒,也定會對你照拂一二,你這小傢伙也算歪打正着。”

韓情聞言腳下一頓,蔣雨晴蔣長老,還與陸子涵關係匪淺——莫非楚月如的師尊,就是那個蔣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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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師不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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