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內院

入內院

“師尊,是你回來了嗎?”

陸子涵這句話一說出來,韓情整個人便愣在了原地,若非知道這是他高燒后說的胡話,恐怕手裏這盆熱水早就端不住了。

“師尊……”

沒有得到回答,床上的陸子涵又閉上眼睛,只嘴裏還在輕聲念叨着,執着得可嘆。

“我在的。”

韓情回過神來,將熱水放到床邊,自己轉身坐到陸子涵身邊去,“別喊了,睡吧。”

真是叫人不省心的兔崽子。

陸子涵沒有回話,只是呼吸漸漸平穩綿長下來。

韓情坐了片刻,又任勞任怨地開始幫陸子涵擦拭身體降溫,這一擦,就擦到了第二日天亮。

當叩門玉牌忽然開始發光,韓情才想起來,昨個兒自己通過了外門弟子甄選,今日應該是去外門報到的日子,難不成門外來的人是來通知他去報到的?

韓情心裏猜測着,將陸子涵身上蓋着的薄被掖好,起身前去開門。

他猜得沒錯,門外來人的確是來通知他去報到的,不過報到的地點並不是外門。

“恭喜柳師弟了。”

來人是築基後期修為,一身淺藍色內門精英弟子服,衣角上銀線繡的雲紋與腰帶上嵌着的寶石在陽光下灼灼生輝,“師弟悟性絕佳,在甄選之中表現優異,而今被破格提拔為內門弟子,師弟快隨我前往內門登名備案吧。”

即便是被選為內門弟子,也犯不着尋一名內門精英弟子來特意帶路,看來是有身份不低的長老看中他的悟性,打算讓他在內門鍛煉一陣子就收為親傳了。

韓情心念急轉,暗道這樣也好,身份越高,將來越容易找借口帶陸子涵離開天水門,便準備隨這人一同離開,結果還沒等踏出鎖雲居,就被人一把撈入懷中死死抱住。

“不許走!”

抱住韓情的正是剛醒過來的陸子涵,只見他上半身打着赤膊,褲子也松垮垮的將掉未掉,加之他又是從外院弟子房間裏衝出來,韓情覺得那位精英弟子腦海中一定有了十分糟糕的聯想,因為他的嘴角連着抽搐了好幾下……

“師尊!你不要走!”

陸子涵卻不管他人如何看待他,只一個勁兒抱緊了韓情,嘴裏口口聲聲喊着不要走。

“咳,雲疏真君的瘋魔之症,看來還是不曾好轉。”

場面過於尷尬,來人乾咳一聲挪開視線,“那個……師弟啊,雲疏真君這般模樣,你作為伺候他的弟子,恐怕暫時不方便去內門報到,不過也不打緊,等你方便了再去就是,只要報出我的名字祝元輝,自會有人幫你安排妥當。”

說完,祝元輝就忙不迭地轉身出了鎖雲居,好似陸子涵是洪水猛獸一般。

“多謝祝師兄。”

韓情對着祝元輝的背影拱手致謝,來人離開后,鎖雲居大門自動關閉,一時間內,小院中又只剩下了韓情與陸子涵兩人。

陸子涵這會兒倒是不大聲喊了,但仍死死將韓情抱在懷中不肯撒手。

“好了,人都走了,放開吧。”

韓情無奈拍拍陸子涵環着他的手臂,他沒辦法跟陸子涵解釋清楚自己只是暫時離開,但看小兔崽子這般黏人,拜入長老門下這條路恐怕是走不通了,“我答應過你不走,你放心就是。”

“師尊……隨我回去吧。”

陸子涵拽着韓情往內院走,“隨我回去,不要跟他們走。”

“好好好……”

韓情哭笑不得,這臭小子是打算將他鎖到內院去嗎?不過能進內院的話也不錯,正好趁機打探一下到底這小崽子是在哪裏蹭的一身寒氣,還有那個被陸子涵心心念念討好的“師尊”,至於進入內門一事,反正有祝元輝這個人證在,想來自己晚去些時候也不會有什麼要緊。

鎖雲居的內院與外院之間,有着一道禁制,倒不是什麼觸之即死的厲害東西,只是一種類似於監視進出之人的小玩意兒,韓情早在第一天來這邊時就發現了它,估摸着這禁制應該是為了監視陸子涵才下下的,但若他有什麼不妥的舉動,也同樣會被設下禁制之人發現,因此便沒有輕舉妄動。

他等的就是今日這般被陸子涵直接拽進內院的情況,光明正大,反倒不會引人懷疑。

內院的面積遠大過外院,一路行來只看到滿園宜人景色,但韓情仍舊敏銳地覺察到了鎖雲居內的不對勁之處。

這裏靈氣太過稀薄,按道理說,鎖雲居位於天水門內門之中,下面可是有着一處上品靈脈,加之還有聚靈陣相輔,本該靈力濃郁適宜修鍊才是,別的不說,就算在外院,那靈氣濃度都比內院高出許多。

然而這內院中的靈力,好似被什麼東西給徹底吸空了一樣,恐怕外門弟子居住的環境都要比這裏好出一大截去。

等等……

韓情心中一凜,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劍修元胎被取走後尚可挪作他用,但劍修的佩劍卻是與劍修靈息相契,若強行奪走,甚至有劍靈狂暴反噬新主的危險,故而一般沒人會打劍修佩劍的主意,當初陸子涵告訴他流光斷了,他沒有懷疑的原因也在這裏。

可如今這內院中靈力被刻意封鎖壓制,倒叫韓情不得不多想,流光劍真的斷了嗎?若當真斷了,只剩下神昏智迷的陸子涵,那背後之人犯得着刻意留下禁制,把這裏的靈力清空嗎?

韓情心念一轉,腳步刻意放緩幾分,做出左顧右盼流連美景的樣子來,眼神卻細細觀察着內院中佈置的一花一木,試圖從中看出什麼端倪,可這一看,就叫韓情心裏發了虛。

怪道從剛進來開始,他就覺得眼前景色雖美,但總有幾分熟悉的感覺,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這草木山石的佈置,都與當年自己畫過的一張畫一模一樣……

“小兔崽子,快來看看為師這幅畫何如?”

“不錯。”

“為師畫的勞心勞力,就換來兩個字?”

“十分不錯。”

“……我不跟你這臭小子計較,你來看啊,這幅畫為師將其命名為鎖流年,等以後咱們就照着這畫卷里的樣子蓋座叫鎖流年的宅院,養一池魚,再種點花草,你練你的劍,我修我的仙,師徒倆搭夥過日子,豈不悠哉?”

“嗯。”

古樹綠蔭下,草木疏影中,兩名外表看起來都只有二十齣頭的青年比肩而立,一人雙手舉着墨跡未乾的畫卷,另一人靜立一旁,雙眸沉沉凝望着執畫之人,畫中景,畫外人,都彷彿被鎖住的流年,依稀重現眼前。

“師尊可喜歡這裏?”

陸子涵一臉期待地問。

“嗯,自是喜歡的。”

自回憶中回過神,韓情笑得有點不是滋味,“你佈置得很用心。”

一句無心戲言,一副隨性畫作,倒叫這人一點一滴刻在心裏,默不作聲地當做信仰,近乎虔誠地去將它變作現實。

韓情抬手摸了摸鼻子,覺得當年的自己,似乎……確然是有點混蛋的。

當然,若這座宅院是依託着那副畫建造而成,他想,他大概猜出流光劍會被放在哪裏了。

在宅院主屋中,應當有一處內室,當然,這內室當初是沒畫在畫上的,只是陸子涵偶爾問起,他又在興頭上,就隨口說過幾句:“流光比較特殊,不能隨意收歸丹田,到時候你的卧室需要蓋一間內室,裏面設上天火流星陣,輔以火靈石,用來溫養流光,可助你修行。”

沒錯,陸子涵是火靈根,所以當初他送給陸子涵的流光劍,也是火系靈劍。

看着一臉開心領着自己逛風景的陸子涵,韓情心中暗道,若是不出意外,只要進入那間內室,目前困擾他的那些疑惑,包括陸子涵體內的寒冰氣息,以及流光劍的現狀,就都能得到解答了。

“師尊快看,魚。”

陸子涵將韓情領到庭院正中的池塘邊,引着他去看水中游魚,“不知為何,這些魚自從來了這裏,只見腦袋長,不見身子長。”

韓情看了一眼,頓時哭笑不得,原來這些魚個個腦袋大身子小,一見人影紛紛擠到岸邊張口乞食,哪裏是腦袋長大了,分明是身上肉都被餓沒了,也幸虧池中都是些靈魚,沒個百八十年輕易餓不死,要不然這會兒陸子涵估計只能扯着他看一池子死魚了。

“可有魚食?”

韓情看向陸子涵。

“魚不是吃花的嗎?”

陸子涵一臉不解。

好的,知道魚為啥會餓成這鳥樣了,韓情心想,而後從儲物袋裏取出糍粑糕掰碎了丟進池塘中——這糍粑糕還是參加外門弟子甄選時分發的午飯。

“記住,魚不吃花,得吃飯。”

將糍粑糕帶餡料的那一塊塞到陸子涵嘴裏,韓情說道。

“哦。”

陸子涵嚼着糍粑糕連連點頭,末了又笑起來,“紅豆的。”

韓情笑着瞥他一眼,這臭小子喜歡吃甜口的東西,尤其喜歡吃紅豆餡,這件事還是在這五年朝夕相處中發現的,從前他並不曾留意過。

“你是不是捨不得我走?”

韓情拍拍手上的殘渣,口中問着,眼中笑意未減。

“嗯,師尊不要走。”

陸子涵臉色垮下來,可能覺得韓情不會聽他的話,又湊過來緊緊揪着韓情衣袖不肯撒手。

“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韓情拽了拽袖子,沒拽開,“不想叫我走也可以,帶我去看看你的劍吧。”

也虧得陸子涵攔了這一攔,韓情這會兒倒真想出一個既能提高身份,又不必離開鎖雲居的法子——陸子涵雖然魔怔了,看起來不中用了,可終究還有個金丹修士的身份能借他扯虎皮不是?

一舉兩得,一箭雙鵰。

韓情覺得今天的自己特別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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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師不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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