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一諾

承一諾

人說修真無歲月,並非一句空言。

韓情本打算着拼一拼,趕在來年三月份之前築基,好立刻參加外門弟子甄選,誰想到計劃不如變化快,有那個天天喊着自己過誕辰、想着法兒折騰的陸子涵在,直到轉過年來九月份,韓情的修為才堪堪到了練氣期七層。

當年的外門弟子甄選早就過了,好在這種選拔每年都有,加上在這一年多時日裏,除了按時送食材來的弟子,再無他人上門,韓情心裏一直緊繃著的弦便鬆了開來,不再着急築基,轉而穩紮穩打,盤算着等基礎夯實了再衝擊築基期。

上輩子韓情一為復仇,二為求生,修鍊時就求一個快字,丹藥升靈陣之類且不說,各種旁門左道也輪番齊上,修為漲得飛快,後患亦是無窮,就算沒有被三大派抓住,以後也難免會栽在心魔之類的陰溝里,再活一回,除非萬不得已,當初的虧他可不想再吃第二次。

當然,除了他自己的原因,另一個迫使他不得不放慢修鍊腳步的因素,就是陸子涵了。

開始的時候,陸子涵只有一日三餐會出來,可到後來,這小子幾乎一整日都待在外院,連帶的韓情也只有入夜後才能安心修鍊。

就這樣,一直到了第五年開年時,韓情才終於順利築基,這速度在他看來已經算慢的,但在別人眼裏卻是快得驚人了,故而當他前去參加外門弟子甄選時,一下子就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其中就包括門中執典長老,慕容瑾。

磻溪閣中,天水門四大長老齊聚一閣,正在議論此次外門弟子選拔一事。

“此子五年前入門,彼時尚未引氣入體,僅用了短短五年便築基有成,在選拔當中十五戰僅負一局。”

慕容瑾將手中記載着柳墨相關的捲軸放下,抬手撫了撫頜下的短須,“雖資質只有三靈根,但其悟性驚人啊——你們怎麼看?”

“是個人才,你收下便是。”

執法長老仲芳一手舉着木料,一手捏着刻刀,正在來回端詳從哪裏下刀比較好,聞言淡定開口。

“師兄,你是知道我的。”

執禮長老巫青柳歪在藤椅上坐沒坐相,“我從不收男弟子。”

“我亦然。”

執刑長老蔣雨晴是四大長老中唯一的女性,她座下四名親傳弟子,的確都是女子。

“哎哎我說你們幾個啊……”

慕容瑾連連搖頭,“我只是問你們怎麼看,又不是叫你們收他為徒,看把你們嚇得,別說你們不想要,就算想要收他當徒弟,我還不捨得呢。”

“……慕容師兄想要收他為徒?”

蔣雨晴抬眼看向慕容瑾,“就算此子悟性再好,他目前也只算是個外門弟子,師兄若想收他,最好先將人放入內門打磨些時日。”

“我正有此意。”

慕容瑾笑着點頭,“這小娃娃之前沒有外出歷練過,但擂台鬥法時分毫不亂,唯一輸掉的那一局,也是敗給了巫家那個兜里一堆法寶的臭小子,一看就是個好苗子,先將他收進內門,過些日子,我再正式收徒。”

蔣雨晴眼神微閃,似是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閉口不言。

鎖雲居內,韓情費力纏緊了左邊肩膀上的繃帶,絲絲鮮紅自繃帶內洇出,證明外門發下的傷藥效果並不怎麼好,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受傷沒藥醫這種事,早在上輩子逃難時,韓情就已經習以為常,就連對疼痛的忍耐度也在那段時日裏增加了不少。

其實這一次的外門選拔賽,韓情就算想拿個全勝局也是很簡單的,畢竟在那些明顯缺乏戰鬥經驗的小傢伙面前,他這個新瓶裝舊酒的老油子有着極大的優勢,然而最後一局他還是選擇輸掉,那個對手靈器法寶跟不要錢似的往外丟,加上他叫巫戰戎,顯然是巫家出來的人。

當年韓家落難,唯一沒有對他落井下石的,也就只有巫家了,所以他決定賣對方一個小小的面子。

門忽然被撞開,陸子涵跌進來,把韓情給嚇了一跳——這是出啥事兒了?有人打上門了?

當然,事實證明韓情想多了,門外什麼人都沒有,他匆忙披上外衣,走過來將陸子涵扶起來,然而扶到一半,陸子涵就緊緊抱住了韓情的腰不肯撒手。

“你為什麼不回來……”

陸子涵將臉埋在韓情懷裏,語氣十分委屈。

韓情看着努力縮成一團才能埋在自己懷裏的陸子涵,嘴角狠命抽了抽,“我前幾天去參加外門弟子選拔了。”

外門弟子選拔賽一共進行了十五天,這十五天裏所有參賽人員統一居住在天水門安排的居所中,一概不得外出,所以韓情一走就是半個月。

“你要走?”

陸子涵抬起臉來看着韓情,“你是不是要走?”

韓情卻在此時發現陸子涵臉色有些不對勁,顧不得回答對方的問題,掙扎着抽出被他摟緊的手來,覆在他額頭上試了試,果然燙手得很。

這混蛋小子,韓情心中暗罵,不過半個月沒回來,他竟然有本事把自己折騰發燒了?

“快起來。”

韓情拽着陸子涵使勁,奈何力氣沒對方大,只能開口下指令,“你生病了,先到床上躺着去。”

聽韓情這麼說,陸子涵才乖乖鬆手,跟着他走到床邊躺下。

結果韓情剛轉身,陸子涵就又坐起身來,捏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撒手,我去給你熬點粥。”

韓情嘆氣,按道理說,修士一旦築基有成,基本就不會再生病了,可陸子涵情況着實特殊,他失去了劍修元胎,體內經脈還大多阻塞着,連神智都變得跟小孩子似的,即便會生病,也不算稀奇。

“我不要粥。”

陸子涵不肯撒手,“不要粥,要你。”

韓情:……

老天爺喂,這臭小子是在撒嬌嗎?當年十來歲時的他都沒幹過這事兒!

韓情默默捂住心口,暗道若是用留影石把陸子涵現在的樣子錄下來,等他神志清醒了再放給他看,不知他會不會羞憤到自盡……

“你不要走,你走了,我睡不着。”

那邊廂,陸子涵還在再接再厲,韓情無奈妥協,放棄熬粥的打算,貼着他坐在床沿上,“好,我不走。”

看韓情坐下,陸子涵連忙將頭枕到他腿上去,手還橫過來巴住他的腰。

韓情看的是又好笑又心酸,抬手胡嚕了一把陸子涵的腦袋,再拍拍他的後背,“我陪着你呢,睡吧。”

陸子涵沒有再回話,只是將頭又往韓情懷裏埋了埋,沒過多久,他的呼吸就變得綿長起來。

韓情看着在自己懷中熟睡的男人,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許久才輕嘆一口氣。

是要多麼怕寂寞,才能叫他短短十五天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大約是姿勢不舒服,陸子涵即使睡著了還在動來動去,嘴裏也一直嘟囔着師尊之類的胡話,韓情趁機抽出身來,去五斗櫥里拿了床被子給他蓋好,又摸了摸他的面頰,溫度依舊滾燙。

尋了塊布巾,韓情掐了個凝冰訣弄出些碎冰包好,放在陸子涵額頭上,然而沒放多久,就被陸子涵給晃下去了。

韓情把布包放回去,他再晃下來,如此反覆,直把韓情燥出一身汗來。

明明已經長大,卻比當年小的時候還難伺候。

韓情心裏暗嘆道。

就這樣折騰到了半夜,陸子涵身上的溫度不降反升,眼看着他臉都燒得紅成一片,韓情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去廚房燒了鍋熱水端回房間來,再費心勞力地把陸子涵衣服給扒了,開始給他拿熱水擦身子。

“臭小子,這麼多年沒怎麼修鍊,身材竟然也沒走樣。”

一邊擦洗着,韓情一邊腹誹。

陸子涵身上的肌肉結實卻不誇張,線條十分流暢,比起着重法術修鍊的法修,劍修的身材的確更有看頭,若是不靠法術,單憑空手肉搏,像上輩子韓情那樣的,陸子涵一個能打十個,這還是往含蓄了說。

這具身體裏蘊含的力量,真正爆發出來時有多麼驚人,韓情對此有着極深的感觸。

深夜的寒潭,清冷的荷香,四處散落的妖獸肢體,蔓延的血色,以及,粗重交織的喘息。

那一夜的記憶無可遏制的上涌,韓情垂眸,手中擦拭的動作微頓。

事到如今才恍然驚覺,鎖龍澗里,萬劫不復的並不止陸子涵一人。

原來連他自己,也未能倖免,只不過那時被仇恨遮住了雙眼,看不到,也不想認清這份心思罷了。

韓情忽然覺得好笑,若早知如此,自己何苦還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算計,一顆散魂丹,蹉跎三十年,真真是誤人誤己。

幸好老天爺還願意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

“師尊……”

昏睡中的陸子涵眉頭緊鎖,“別走……”

韓情將布巾丟回盆中,俯下身去在陸子涵眉心輕吻,“別怕,我不走,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既然認清了自己的心,這次他不會再逃避。

“子涵,我一定會救你出去,把你治好,等你好了,我帶你遠離這是非紛擾,我們一起遨遊四海,做一對神仙眷侶可好?”

韓情沒有看到,在自己說出這句話時,陸子涵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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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師不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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