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
無論是雲鼎宮中，還是民間，對於妖界的傳說大多是捕風捉影。
白桐隱隱約約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詢問螢女更多關於妖界的事宜。
如今襄王一行人出發在即，眾人卻是為了如何進入妖界犯了難。
雲鶴一向跟在襄王身後保護他的安危，不曾有過什麼失職。再加上蘇郁本身功夫也不賴，在雲鶴下山報恩之後，更是如虎添翼，幾乎沒遇到過什麼危險。
對於妖族進入人界的具體地點，唯一值得探討的便是襄王的別院之中。
自那一日從雲鼎皇宮中回來之後，白桐時不時便會出神。
蘇郁似乎對她去了哪裏沒有任何興趣，見她回來之後神色有異，也沒有過多問詢。
承乾帝說，白家的滅門慘案是襄王做下的。而襄王卻再三暗示白桐，她的父親宗親之死跟承乾帝脫不了關係。兩相對比之下，兩人都有嫌疑。
白桐不曾相信承乾帝。也不會過分相信襄王。
蘇郁站在別苑裏。
湖面上金蛇滑開一道又一道迷離的水光，荷葉下，遊動的魚兒小心翼翼地探上水面。
這些妖族唯一被人看見過的出現的地點，便是襄王的別苑之中。
就在這碧湖蓮田之上。
府邸中的閑雜人等早已被清除。
別苑裏的空曠台前，放着一艘巨大的船。
這艘船高達三丈。寬約四丈，龐大如異獸。為了造好這艘船，王府召集了京都一半的能工巧匠，用精密的圖紙和無盡的鋼鐵將停在空曠處，斜放在一處，下面壓着的青草被沉重的船身碾壓進土壤，碾出新鮮的汁液。
船身是用堅固的柏木製成，用了數不盡的鉚釘與楔子連接，船的兩側每隔半丈便會伸出一小扇木漿——但並不是用來在水中划動的木漿。
船上的裝飾華美，雕刻着鎏金的牡丹。甲板兩側擺放着起舞的仙鶴雕像。
這是一座用來在空中遊動的巨舟。
風長陵穿着一身青色衣裳，抬起頭來，望着上方。
府邸里的下人指認，那些妖族就是在這裏出現的。
白桐和雲鶴一左一右站在蘇郁身後，他也抬着頭，望着上方。
風家的子弟們已經整裝待發，這一次前去凶多吉少，風家也捨不得折了太多人，派遣了風長陵作為先鋒，繼而指派了兩個風家出色的青年才俊。
憐蘭和憐瑩則是憐家所有的代表。憐瑩正在一側，正在把玩自己手上新套上的指甲刃。憐家是為妖爪，速度奇快，歷來單挑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她們的手力量奇大，一旦套上銀刃，更是開腸破肚的利器。
憐蘭生得溫婉內斂，而憐瑩則是桀驁任性。
四周的人已經清理的乾淨了，幾人經過那巨舟的時候，白桐忍不住抬起頭來，多看了它一眼。
這般巨大的船，憑空出現在岸上的時候，到底是駭人的。
風長陵浮上空中。
不同於輕功那樣縱然一躍，憑藉內力停留。他幾乎沒有動作，如同一隻孔明燈，飄飄蕩蕩，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托住他的雙腳，眨眼便飛上了天空。
半空中，那妖族所出現的位置上，依舊是一片空氣，風長陵伸手。徑直地伸手過去，依舊是一片空白。
摸不到人妖兩族之間的邊界。
風長陵沉思片刻，繼而四周捲起風，水面的盪起漣漪，旋即雨水從蓮池上飛濺，化作風暴，席捲上天空。
白桐望着頭頂上的風長陵，目光在他周身逡巡。
忽然，她轉回頭去，瞧着憐蘭和憐瑩的方向。
憐瑩和憐蘭這一對姐妹都抬着頭，望着上面的風長陵。
白桐有些詫異地蹙眉，剛剛她明明感覺到如芒在背——有人是盯着自己的。
四周捲起的風暴像是天地倒轉，雨水從湖中傾瀉而上，風長陵操縱着風，看着台下的白桐。隱隱約約生出一點顯擺的意思。
白桐卻是沒有理會，只是專心致志地看着四周的風暴。
風暴所到之處，皆是如常。
掃蕩了半天，風長陵都沒有找出哪裏有異常，一時間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他轉了個身，朝着下面搖搖頭，說道：“這裏沒有……”
話音剛落，白桐突然急切出聲道：“背後！”
眾人被她突然這麼一喊給驚住了，繼而抬起頭看着上方。
風長陵背後空無一物，沒看出有什麼異常。
蘇郁望向白桐，眼裏有着深思，風長陵被她這麼一喊也嚇了一跳，當即一臉戒備地轉過身去，發現身後空無一物，又納悶道：“什麼？”
其他人沒有看見。
可是白桐看得清楚。
在風長陵轉身那一剎那。他的背後似乎浸入了水中一般，扭曲的空間將他身後那雙奇異的風骨給模模糊糊地呈現了出來。
看見眾人詫異的眼神望向自己，白桐一時間也愣住了，難道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嗎？
她強壓下心頭不安，說道：“他的背後，就是入口！”
她微微撥高了音量，堅定不移地望着空中的風長陵，在再一次確信他背後的風骨露在扭曲的空間后，鄭重地說道：“入口在他的背後。”
憐瑩冷笑道：“空說無憑，你怎麼看出來它是入口的。證據呢？”
白桐搖頭道：“沒有證據。”
她是妖瞳，只有她才看得見風長陵背後的風骨。
憐瑩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當即一噎，被拂了面子，旋即氣急敗壞地說道：“沒有證據也敢胡說？”
蘇郁卻是說道：“那入口有多大？”
憐瑩還想訓斥的話頓在了喉嚨里，憤憤不平地挪開了目光。
白桐說道：“楚公子，麻煩你飛高一些——左移，對，再右移。”
風長陵雖然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還是極盡配合。
白桐目測了距離，看清了大致的邊界之後，朝蘇郁說道：“就在楚公子的位置，離地面三丈，高五丈，寬九丈。”
蘇郁拍手。臉上淡淡道：“那就勞煩風家諸位了。”
風長陵飄飄蕩蕩地落了下來。
憐瑩嗤笑道：“若是進不去妖界，才要教你好看！”
憐蘭一拉她的袖子，低聲道：“憐瑩，別說了！”
憐瑩拂袖而去。
眾人登了船。
風家三個弟子，以風長陵為首。站在了甲板上。
這艘巨舟，在他們的風力下漸漸立直，船身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浮上天空的一剎那，白桐站在船邊。扶着欄杆，往下望去，巨大的船身壓出來的轍痕觸目驚心。
巨舟兩側下層飄蕩的船槳在風中飄搖，風拂過白桐的長發，青絲在腮邊飛舞。
蘇郁站在甲板上，黑髮淋漓如墨，眼神鋒利似冰。
巨大的船隻在空中緩慢地調轉方向，沉重的船身發出咯吱的響聲，遮天蔽日的陰影籠罩着一整個蓮池。
風長陵走到白桐身邊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來操縱這樣一艘巨舟還是得費些力氣。
前面便是剛剛白桐所說的入口。
巨舟慢慢地將方向調轉了過來，緩慢駛向那邊界。望着下方的蓮池和裏面蕩漾着的水光，白桐有些頭暈目眩。
風長陵語態平常地說道：“碧湖，你剛剛怎麼確定妖界入口的？”
白桐扶着額頭，覺得耳鳴。
風長陵繼續說道：“剛剛我並沒有看出什麼……”
話音剛落，他猛然瞪大眼睛，彷彿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愣在原地，半響才說道：“你的眼睛……”
巨舟已經駛過了剛剛她所指認的邊界。
不過是一剎那，像是浸入水中。白桐的眼前扭曲了一霎，風長陵的手臂和背後都生出一截若隱若現的白色風骨來。
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叫，憐瑩和憐蘭互相看着對方，指着對方的手指不住哆嗦，震驚詫異和懷疑交織其中。
聽到這聲尖叫，風長陵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繼而看着自己的手，以及手臂上刺破衣裳長出來的白色尖銳風骨，愣愣道：“這是什麼回事？”
巨舟顛簸了一下，那兩個風家弟子也是看見了這些人的變化。當即嚇得忘了操縱風力，只顧傻愣愣地看着對方。
進入了妖界之後，他們為什麼都變成了妖？
巨舟發出一聲悲鳴，而後失去了浮力，往下墜去。
墜落的風暴讓白桐情不自禁抓住風長陵的手，高聲道：“先穩住船！”
她往下望去，觸目所及，四周浮雲間，無數險峰林立，哪裏還有襄王王府半點影子？！
風捲起她的長發，她的高呼聲被風所吹散。
風長陵反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時手忙腳亂，真忘了操縱巨舟。
那兩個風家年輕人也是嚇得不輕，這下才慌裏慌張地雙手合十，操縱起風力來。
巨舟慢慢地減緩了下墜的速度，慢慢地停在了空中。
四周雲靄霧氣浮動，風長陵和白桐慢慢落在了甲板上，憐蘭和憐瑩則是飛速藉著空中下墜的物件，踩在上面減緩了下墜的力道，穩穩地落在了甲板上。
這兩個風家年輕人一時情急，只顧着操縱風將巨舟浮起，忘了給自己加上風力，當即摔在甲板上，悶哼幾聲，才爬起來。
白桐猛然回頭，震驚地說道：“襄王殿下呢？”
雲鶴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