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

帝王

不過是眨眼便到了天亮,白桐起了大早。

京都中有妖的事情不過是為皇族所知。對於逐月和府中一幫下人來說,她們只知曉府上來了功夫高深的刺客,這群刺客被雲鶴斬殺,落網之魚也被新來的謀士碧湖指認。

府邸上又恢復到了往日的平靜,甚至是忙碌。

襄王入宮,白桐和雲鶴隨行。雲鶴倒是穿着打扮隨意,如同木偶一樣隨便侍女擺弄,穿得一身白衣飄飄翩然若仙。

為了讓白桐顯得有分量,逐月絞盡腦汁,給她配了一身黑色衣裳。雲鶴在左,白桐在右,兩人恰似一對黑白無常。

而襄王穿着一身白領黑綢衣裳,容貌於世無雙,站在中間,彷彿是一個冷麵俏閻王。

白桐一看到雲鶴的衣裳,再一看襄王的衣裳,饒是再沉穩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了一點笑意。

逐月卻是還未發覺。

管家上前來,當即斥責了逐月一頓。負責白桐衣着打扮的逐月當即嚇得淚水漣漣,拉着白桐下去換了身衣裳。

在前庭里的時候,白桐被逐月拉下場,她不經意的一撇,看到襄王嘴角也露出了一點情不自禁的笑容。

而後逐月倒是學了乖。將她換上一身白衣,倒也不輸雲鶴的世外高人氣度,別有一番清瘦風流的滋味。

管家備好馬車,白桐與蘇郁進了一輛馬車,雲鶴則是背着巨劍,騎上了一匹純黑寶馬。

馬車搖搖晃晃,朝着皇宮駛去。

白桐昨晚一夜未眠,眼眶下隱隱約約帶着一抹烏青之色。對面蘇鬱閉目養神,她自然而然也趁着這一小會兒眯會兒神。

一路無話。

馬車經過幾道宮門,搖晃着往宮裏去了。起初外面商販叫賣聲絡繹不絕,而後則是龍衛軍巡察檢查過往車輛的詰問聲。

興許是雲鶴背着的巨石劍太過顯眼,幾乎沒有人來問這車輛的主人。通過的四道城門,全都爽快地放了行。

蘇郁一路上都在閉目養神。

白桐坐在他的對面,眯着眼睛小眠一會兒。昨晚輾轉難眠,今早便昏昏欲睡。

皇宮之中,奇花異草,草木繁盛。

外面拉着馬車的侍衛一掀帘子,恭敬道:“殿下,已到了朝夕城。”

朝夕城是宮中盤查王族的第一道也是最後一道城樓。左通觀山海,又往龍衛軍駐宮總驛,是為要害之處,由此地勢開闊,上面高樓上駐紮哨兵巡邏台。

這不過是一處檢查驛站,便是如此奢靡。前面花徑小敞,亭台流水,高樓連綿,前方則是一望無盡的白玉石台。這只是一處皇宮偏角,便是如此繁美。

蘇郁掀起下擺,下了馬車。

前面例行檢查的龍衛軍各站在一側,金絲的帽子下,面容有粗獷男兒,也有姿態幹練的女子。

蘇郁朝那迎上來檢查馬車和侍從的人淡淡說道:“她是女兒身。”

那人一愣,繼而望向背後的白桐,點頭道:“那姑娘這邊請。”

白桐看了蘇郁一眼。

蘇郁卻是神色坦然,毫無異色。

白桐壓下心中不安,跟着那龍衛軍朝着一邊走去。

沒過幾處,前面引路的龍衛軍卻是朝着另一面去了。前面花影重重,傳來女子的嬌笑聲。

白桐心裏越發狐疑,但是看着龍衛軍依舊朝她做請的動作,只得沉着心神,往這邊去了。

幾支白玉蘭斜斜的伸出花簇中,白桐望見重重花影後面站着幾個人,心裏咯噔一下。

前面的一處涼亭里,一個穿着龍紋黃袍的少年坐在石椅上,對面幾個美人正矇著眼睛嬉戲。

白桐心裏咯噔一下,那引路的龍衛軍卻還只是微笑,看見白桐臉上的神色微妙變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請。”

白桐跟在他的身後,慢慢走到了那個龍紋少年面前。

那群嬉戲的美人各個身姿風流,纖細柔弱,萬種風情。

她們矇著眼睛,似乎是在玩捉迷藏,笑聲如同晨曦時分的林中嬌鶯,清脆悅耳。

承乾帝的目光含着笑,望着她們。那龍衛軍上前一步,半跪下來,朝他恭敬道:“帝下。”

承乾帝這才將目光挪了過來。

按理來說,白桐與他是同年所生,兩人氣勢卻是完全不同。一個內斂沉靜,一個肆意張揚。

若是拋去氣勢和他那一身顯眼的黃色龍袍,倒像是個意氣風發矜持自傲的少年。

承乾帝拍了拍手,那一群嬉嬉鬧鬧的鶯鶯燕燕當即停了動作,各自摘下矇著眼睛的紗巾,局促不安地立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看着承乾帝。

蘇雲傲看着白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這才出聲道:“白家的長女,叫……白桐,是么?”

白桐點了點頭。

她畢恭畢敬地站在原地,那旁邊的龍衛軍冷聲道:“面見帝下,需三跪九……”

蘇雲傲揮了揮手,散漫地倚在石椅上,懶懶道:“退下吧。”

那龍衛軍即可噤了聲,朝他行了禮,退下了。

蘇雲傲望向那群立在一側不知所措的美人們,慵懶地說道:“你們也退下吧。”

那群美人如獲大赦,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白桐站在蘇雲傲面前,垂着眼眸,看着地面。

他笑了一聲,說道:”你們妖司三姓,就連我們皇族也要給三分薄面,除了我和我那皇兄,你們誰都不用跪。倒也輕鬆,是吧?“

他說的皇兄自然是蘇郁。

白桐沒說話,心裏飛快地計量着蘇雲傲將自己引到這裏來的目的。

蘇雲傲像是感慨似得說道:“白家長女……本帝就說,怎麼四處都找不到你的影子,敢情是躲到襄王府去了。”

白桐聽着他說話,辨不出喜怒,更不知道他到底是有何用意。

蘇雲傲看了她一眼,瞧見她沒有趕緊跪下來為自己辯白,一時間也有些刮目相看。他倚在石椅上,閑散地說道:“我那厲害的皇兄,是不是已經將你收為己用,變作心腹了?”

白桐搖搖頭。也不抬頭,只是聲音平靜地說道:“白桐是為白家人,是雲鼎的三姓,是天下的三姓,並非襄王殿下的三姓。“

蘇雲傲對她這番回答甚是滿意。

他笑了笑,說道:“是啊,三姓不屬於任何一個皇族,更不會參與到皇族之中的爭鬥中來。超然世外,不為名利所累——聽起來是很不錯。但是如今,你們白家被卷進這皇族的爭鬥里來,還能這樣置身事外?”

白桐抬起眼看着蘇雲傲,半響才說道:“帝下知道什麼內情么?”

蘇雲傲大笑了起來,他聽到白桐的話,眼裏浮現一抹玩味,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兩聲,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帝是為雲鼎帝王。這萬里疆土之上,皆是我的天下,一個小小的白家,發生的事情,本帝會不知道嗎?”

白桐的心揪緊了。

蘇雲傲本以為會看到她驚喜若狂或是一臉急切,卻看到她依然站在原地。臉上甚至沒什麼表情變化,心裏生了些詫異,繼而開口問道:“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殺了你的父親宗親嗎?”

白桐眼眸里極為平靜,甚至是沒有絲毫波瀾。她輕聲說道:“白桐猜,帝下會說是襄王殿下做的,是嗎?”

蘇雲傲有些失望。覺得這樣的對話實在無趣。他看不到她驚訝,痛苦,憎惡或是厭恨的神情,彷彿是面對一個深不可測的深淵,任由他搬起巨石,往下投擲,也無法再得到的期待的迴音。

他心中生出一絲不滿,白家的人他未曾過多接觸過,其他三姓也是一樣。妖司歷來自由,從不參與到皇權鬥爭之中。除了他和襄王的命令外,幾乎再無人可以指派他們。

換而言之,就算襄王要做的事情是要對付自己的這個皇帝,三姓家族知道了,只要對他們沒有影響,他們也都不會上報。

不參與,不干預,置身事外,冷眼旁觀,是這個族類的一貫特性。

蘇雲傲的心裏隱隱約約有些寒意。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於皇族之中的腥風血雨和生死爭奪,這些流淌着妖族血液的三姓根本不能感同身受。他們唯一會出手的時候,就是妖族入侵,妖物異動的關頭。

白桐卻不知道蘇雲傲已經想了這麼多。她立在原地,一臉溫順。

蘇雲傲也覺得無趣,他起了身,從階梯上緩步而下。

白桐生得嬌小,蘇雲傲雖然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但好歹是生得高大,這一點,皇族的皇子們都差不離。

蘇雲傲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俯身,對她說道:“白桐,我給你個報仇的機會。”

白桐抬起眼,和他對視了一眼。繼而嗯了一聲。

蘇雲傲微笑着說道:“皇兄要去妖界……那是個好地方。本帝不管那妖界是什麼地方,本帝都要讓他有去無回。”

白桐一言不發。

蘇雲傲繼續說道:“如果你想替你的父親宗親報仇,那就在妖界動手。本帝查過宮中鑒寶閣,儘管對妖界的描述少之又少,但有幾點本帝還是可以確信。一旦進入妖界,雲鶴便如同凡人一般,會失去所有的武功。反倒是你們三姓,反倒是異於常人。如果你們去了妖界,不回來,那就是最好。倘若是皇兄活着回來了……”

他從她身邊經過,卻是徑直摘下了一朵斜斜伸出花簇里的白玉蘭花,微微一笑:“那到時候,你得祈禱你死在了妖界,不然就要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了。”

他摘下白桐的帽子,讓她的滿頭青絲散落,將那朵白玉蘭別在她的鬢髮間,淺笑着說道:“嬌花配美人,可別叫皇兄久等了。”

白桐點了點頭,波瀾不驚地說道:“那民女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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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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