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別

有別

聽到白桐這樣驚呼,風長陵自然而然地轉回頭去看。

憐蘭和憐瑩立在原地,花了許久才確認了對方各自成為妖的事實。她們的雙手化作了鋒利的爪子,邊緣甚至泛着銀光。

四周已經沒有了蘇郁和雲鶴的蹤影。

風長陵一時也有些慌神,但這裏數他最為年長,當即開口道:“沒事,你放心,襄王他們應該……”

他強按下心頭不安,轉過頭看着白桐,繼而說道:“我們進入妖界變成了妖,而那些妖進入了人界卻成了人……人界和妖界,其實是重疊的,是么?”

白桐點點頭。

一旦進入那個存在於兩個世界的重疊口,就會去到另一個重疊的世界。

這是她原本就設想過的。

所以當初螢女才會說,她要通過那扇“門”,回到妖界。

風長陵繼續說道:“也許是人界妖族之間的界限,不允許人族進入妖界,也不允許妖族進入人界。一旦強闖。除非我們這樣三姓的血脈,既可以為人,也可以為妖,才能毫髮無損的進入妖界。”

白桐神色堅定地點點頭,風長陵這一場分析倒是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風長陵繼而說道:“也許襄王殿下他們並沒有進入妖界,畢竟他們是人。不是我們流淌着妖族血液的三姓。”

白桐卻是搖搖頭,說道:“妖可以來到人間,相反人也可以來到妖界。雖然歷年來很少有妖出現在人間。但既然之前風妖和狐妖他們出現了,就說明人妖兩界之間的平衡已經被打破了,妖可以進入人界,正如人可以進入妖界一般。我覺得襄王殿下和雲鶴應該就在附近,進入的時候,我們是不是錯過了……”

錯過了那一瞬間的劇變?

那時她正在和風長陵說話。

襄王和雲鶴站在不遠處,眺望前方。

就憑雲鶴的功夫,哪怕真是出現一群妖物,只要能近身,他們都會被劈成肉糜。

白桐走到襄王剛剛的位置上。

憐蘭和憐瑩臉色很不好看。巨舟在浮雲山巔之間穿行,四周雲捲雲舒,彷彿是流淌的溪流。

她沉聲道:“襄王和雲鶴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消失,那他們肯定……還在這裏。”

空氣中傳來一身沉悶的喀嚓聲。

白桐後退一步,一柄巨石劍劈開了面前的空氣,像是裂紋一樣碎裂的空氣里,白桐看見無數雪花似得裂紋漸漸擴散開來。

蘇郁從空氣中踏出來,臉上帶着驚嘆的神情。

雲鶴持着巨石劍,一身衣決飄飄,不染塵埃,面前的空氣像是碎裂一般,漸漸化作虛無。

白桐詫異得看着他們。

蘇郁也詫異地看着她。

剛剛在經過邊界的那一剎那,空氣像是被凍結了一般,他和雲鶴竟是分毫不能動彈,像是被放入了石頭裏,眼前所見一片漆黑,連眼睛都不能再眨。

而後雲鶴用劍氣震碎了周圍將自己困束住的空氣,繼而襄王也從被內力震碎的空氣中得以片刻歇息。

但是他們依舊是處於一片虛無中。

兩人互相看得見對方,但是卻無法說話動作,只能靠眼神示意。

蘇郁索性直接示意雲鶴,劈一劍試試。

雲鶴生來劍痴,這樣一道劍光下去,頓時將混沌與虛無劈成了碎片。

待到光華散去,兩人這才發現,自己依舊是站在巨舟甲板上。

蘇郁看着白桐瞳色碧藍的眼睛,不過片刻便想通了前因後果,微微俯身,帶了絲奇異的笑意,說道:“進入了妖界,你們就變成了妖,是么?”

他恰巧出現在她的面前,離她很近,手指便下意識抬起,撫了撫她的眼眶。

白桐一時躲閃未及,也默認了他的話,點了點頭。

風長陵看到蘇郁對白桐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兩人還是這般自然,頓時心頭一跳。他走過來,及時打岔,對襄王說道:“殿下,現在我們該怎麼做?”

憐瑩和憐蘭也是走過來,半跪在他的面前。

蘇郁卻是放開白桐,說道:“進入妖界,就不必再拿雲鼎的一套來稱呼我了。叫我蘇郁便好。”

風長陵也不多做推脫,當即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蘇郁?”

蘇郁看了一眼白桐,再掃視了一下四周。

饒是這般好的定性,看見四周雲霧浮動,山峰連綿的景色,他也不由得動容了片刻,說道:“妖界竟然是這幅景色的么?”

他本以為妖界會是熔岩漿石,七重煉獄。

卻沒想到妖界也是這般美麗,不輸人間的景色。

雲鶴在旁邊,漠不關心地背着他的巨石劍。連四周的奇景都沒有心思去看一眼。

憐蘭和憐瑩一言不發,如此情況,她們也有些慌了神。

畢竟對於妖界的記載實在稀少,誰會想到,三姓進入了妖界之後,身上會出現妖族的特徵?

蘇郁沉吟了片刻,說道:“隨機應變。”旋即,轉身進了船身的里樓,雲鶴也隨之跟上。

前路漫漫,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路程里將會出現什麼事情。

像是注意到白桐的碧藍瞳孔,憐瑩微微皺眉,半響才說道:“你是白家的白桐?“

白桐點了點頭。

憐瑩看了一眼風長陵,繼而又看了一眼蘇郁,半響才恍然大悟道:“難怪風長陵要這樣護着你。”

她咬了唇,帶了絲不滿地看着風長陵,欲言又止。

憐蘭似乎看出來她要說什麼,當即制止道:“憐瑩,夠了。”

憐瑩哼了一聲。那想要說出來的半截話還沒露聲便被吞了下去,很是不滿地走到了旁側,再不看白桐。

憐蘭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風長陵,繼而追了過去。

巨舟平穩地行駛着,偶爾能聽到那邊憐蘭和憐瑩的爭吵:“風長陵連我們憐家都要防着,讓我們好一番尋找!若不是今日裏進了妖界,白桐那瞳孔變了色,我們怕是要繼續被蒙在鼓裏!白家又不只是他風家的責任,都為妖司,依我看,他只是假公濟私,想要自己扮演這個救美的英雄。好讓白桐對他死心塌地吧!”

憐蘭惱恨地發火道:“夠了!你不能收斂些性子么?!”

這還是憐蘭第一次對憐瑩發這樣大的火。

憐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響,才冷笑了一聲,說道:“那你可就繼續忍着吧,到最後指不定是誰一個人哭呢!”

繼而轉身又拂袖而去。

憐蘭在原地踟躕了一會兒,才下了決心跟上。

風吹起白桐的長發,她抬起手,將長發別在耳後,朝風長陵說道:“還是過去看看吧。”

風長陵猶豫了片刻,搖搖頭。

白桐如釋重負,如今她的身份大白,倒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風長陵說話。

風長陵手扶着欄杆,望着外面的景色,慢慢地說道:“我跟憐家的兩個姐妹,並沒有什麼私心。”

白桐瞭然於心,卻還是搖頭道:“我對你也沒有什麼私心。”

白家的仇尚且未報,真相尚未揭開。她沒有心思去跟自己從小定下姻親的風長陵風花雪月。

風長陵聽到她這樣說,情不自禁變了些臉色,有些局促地說道:“我知道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但白桐,你我婚約在身,日後終究是要成親的。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終究是要嫁到風家來的。”

白桐聽到他這樣說。心裏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她轉過頭去,神情依舊寡淡,素凈的臉上沒什麼喜怒,只是點頭道:“那就日後再說。”

日後再說,不過是一種推脫。

看着憐家這兩個姐妹,對於勢單力薄的白桐來說。風家怕是不會為了一個失了依仗的白家孤女來惹惱憐家兩姐妹的。畢竟白桐想要重組白家,她就需要聘夫上門,而非嫁入風家。一旦嫁過去,白家就將被風家融合吞併。

巨舟在雲靄之間穿行,四周朦朧的白霧彷彿是匯聚成為海洋,在其中四散流淌。

行駛了將近半天,四周都沒有發現什麼村落或是妖煙。

天漸漸晚了。

蒼穹之上,霞光漸滅。

風家的兩個年輕子弟畢竟也是人類,操縱着巨舟飛行了一整日,身上又帶着被摔打出來的傷口,自然而然地將巨舟停了下來。

蘇郁坐在自己的房間內,推開窗,外面雲霧流淌,美輪美奐。

倚在窗外,朝下看,便是萬丈深淵。

雲鶴坐在一旁閉目養神。他似乎也有些累,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分憔悴的模樣。

蘇郁音調清冷而平靜地問道:“雲鶴,你現在覺得如何?”

雲鶴聽到他出聲,這才有了反應,睜開眼睛,搖了搖頭:“不好。”

蘇郁從來到這裏就發覺了。最初他從那混沌中和雲鶴一起震碎四周包裹的扭曲空間時,便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那時他想驅使自己的武功,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內力彷彿是一滴水落入浩瀚的沙漠中。再沒有蹤跡。

——一進入妖界,他和雲鶴的內力武功,統統消失了。

但是白桐,風長陵他們的妖力卻還在。

蘇郁抿了唇,望着窗外流淌過的浮雲,手伸出窗外。

流淌的雲霧在他的指縫間流淌消散,微微濕潤的手掌上,肌膚瑩白如玉。

半響,他才低笑了一聲,說道:“倒真是個鋌而走險的法子。”

雲鶴沒說話,繼續閉目養神,甚至打起瞌睡來。

蘇郁望着窗外。神色恢復到往日的淡漠從容,低聲道:“若是承歡在妖界,該是去了哪裏呢?”

三個月前,蘇郁將身邊最得力的謀士承歡送往了妖界。因為他從一個僥倖得來世間奇人留下的手冊上,發現了子母蠱的來源。

子母蠱是數百年前,妖界的王族,萬妖之母饋贈給天命師一族的禮物。

相較於雲鶴來說,承歡聰慧機敏,就憑隨機應變,他算是超過了雲鶴千百倍。

儘管自己武功肯定不如雲鶴,但承歡還是當即請命,自己願為襄王豁出性命,進入妖界,尋找子母蠱的解藥。

承歡進入妖界的方式,是獻祭。

但是沒有人知道承歡進入了妖界,除了他的父親承雲,就只有襄王,和最沉默寡言的雲鶴。

而自從承歡進入妖界之後,京都里才第一次出現了妖物異動。

但蘇郁沒有對任何人提起,承歡在這裏的事情。

承乾帝年紀漸大,羽翼漸豐,已經將自己視作眼中釘。而因為子母蠱的原因,自己至今無法和他分庭抗禮,只能被動接受他的處處為難。

承歡進入妖界之後,再無蹤跡。蘇郁本以為他是失敗了,沒有進入妖界,或是死在妖界一個根本沒人知道的地方。

但是,隨之而來的妖物異動反而讓他看見了一絲希望。

承歡進入妖界在前,妖物異動在後。若非承歡進入了妖界,怎麼可能引起這樣大的變化。

而且……為什麼妖物會出現在襄王王府上?是承歡故意引來的嗎?

他是被困於妖界無法脫身,還是說想告訴自己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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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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