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立雞群,太過顯眼

鶴立雞群,太過顯眼

容家的宅府里。

白鹽都最大的酒家背後的家府,是為容家。

容家是白鹽都最大的商戶勢力之一。他們雖是經營酒家,但是與普通的商賈又有些不同。容家祖上卻是皇族血脈,自白鹽都設立驛站便盤踞在白鹽都這富饒之地。他們在此地居住多年,代代傳承,勢力根深蒂固。這些年來,容家不僅開設了最大最多的酒家,也是這白鹽都里的商會之首。

今日裏天氣倒是不錯,白日裏容至出去巡視了一番,瞧了瞧容家酒樓的生意,原本上好的心情頓時低落了下來。

——自醉蟹記開張,這風靡一時的程度,簡直是在赤裸裸地挑釁他們容家商會之首的地位,又像是當眾伸手來打他們的臉,根本沒留得一分情面。

——再怎麼囂張,再怎麼橫空出世,不給他們容家說一聲,豈不是根本不把白鹽都的本地勢力放在眼裏?

容家家主倒是泰然自若,似乎並沒有將這個小小的醉蟹記放在眼裏。容至倒是沉不住氣了,他鮮衣怒馬,招搖過市,想去瞅瞅,那個醉蟹記到底是有什麼來頭。

往日裏,他在城裏時常露面。不像他那個書獃子的哥哥容易,整日裏悶在家府宅院,對商道也是一竅不通。旁人也只道容家二公子生性活潑,見得多了倒也認識了。

容至騎着高頭大馬走到路上,旁人的路人紛紛給他讓開一條道。容至心滿意足,看着這兩側小心翼翼地避開自己的百姓,更是自信心幾乎爆棚。

他得意洋洋地走到醉蟹記的前面,卻被一個粗布衣裳。胸前寫了個蟹字的夥計給攔了下來:“客官,若要來醉蟹記定酒席,請排隊。”

容至大怒,看着一旁捂着嘴笑的百姓,氣得臉都要綠了。

但無論他怎麼據理力爭,再三地說明自己是容家二公子,那夥計都是一臉微笑,客客氣氣地一抬手,指着後面排了老遠的隊伍:“沒有預定,便要排隊,客官,請?”

容至鼻子都要氣歪了。

回去到府里,他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正逢容易從屋外進來,他也沒注意,以為是下人進來勸,反手就扔了一個瓷杯。摔在地上,咔擦一聲,粉身碎骨:“我叫你們滾!別來煩我!”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若是傳出去,叫整個白鹽都的百姓怎麼看他?他不要面子的嗎?

容易卻是喊道:“阿至,父親說,他已經將這個事情叫僕人傳給了醉蟹記的主人。”

聽到是容易的聲音,容至狠狠地轉過頭去,萬分鬱悶地大吼道:“告訴醉蟹記又怎樣?我還不是丟光了臉面?”

說著說著又是氣湧上心頭,一腳踹在凳子上,罵道:“這個醉蟹記,如此不知好歹!若是父親出面,非把他那酒樓給拆了!”

容易走過來,扶正了他踢翻的凳子,坐了上去,捧着臉說道:“阿至,父親說,醉蟹記的主人會補償我們的。”

容至惡狠狠地說道:“補償?怎麼補償?今天看着我出醜的百姓還少嗎?他要賠償,能賠償回我的面子嗎?”

容易看着他,皺起眉頭,嘆氣道:“阿至,你太重面子了。父親對你什麼都滿意,就是對你這一點不滿。”

容至發泄了一場,氣也出了些,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又給容易遞了一杯:“我也不想從商,既然父親不滿意我,那他讓你來做容家的主人不好么?”

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自然也是親密無間。

容易搖頭:“父親哪裏有不滿意你,只是你這性子也該收斂收斂了。以後你可別這樣說,若是父親聽到了,怕是又要生氣了。”

容至喝了口茶,又情不自禁地說道:“那醉蟹記要怎麼補償我?”

他躍躍欲試,一臉期待。

哼,這個醉蟹記,他一定要好好地將它背後的主子給羞辱回來。

好挽回自己的面子。

容易搖頭,說道:“不知道……”

容至有些失望,旋即又想起一事,好奇地問道:“我聽府里的下人說,你經常三天兩頭便往醉蟹記跑,那蟹,果真那麼好吃?”

容易愣了一下,繼而臉上浮現一抹紅暈,擺手道:“沒有,沒有的事。”

容至一看他神態就知道有鬼,繼而蹙起眉頭,威逼利誘道:“你跟我可是親兄弟,咱們這關係。還需要隱瞞么?大哥,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去告訴父親,你整日裏往醉蟹記跑!”

容易猶豫了半響,才豁出去似得,湊近他耳畔,小聲說道:“我認識了一個姑娘,她唱的歌很好聽。”

容至猛然瞪大眼睛,啼笑皆非地說道:“你……大哥,你是看上那個姑娘了嗎?”

容易點了點頭,踟躕了片刻,又說道:“你不要與父親說。”

容至端起茶杯,不屑道:“為何不與父親說?你能對這些風月之事感興趣,父親才是要欣慰。你這隻知道彈琴吹簫的榆木腦袋,可算能開點竅了。”

容易看着他,臉上有些落寞,低聲說道:“她是個青樓女子。”

容至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慌亂地用袖子擦了擦臉,震驚萬分地說道:“你瘋了嗎?”

容易搖頭:“我是認真的。所以阿至,你不要跟父親說。”

容至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許久,想了想,問道:“那你們以後怎麼辦呢?”

容易猶豫了一下,堅定道:“我會娶她,帶她遠走高飛。”

容至飲了口茶。看着容易,神色難得的嚴肅:“大哥,她是青樓娼妓,一點朱唇萬人嘗,裙下無數風流客,你一定是瘋了。”

他再次擦了擦臉,搖頭道:“真是瘋了。”

容易一把抓住他的手,認真道:“反正,你不許說出去。以後等我走了,你可要記得照顧好父親和商會。”

容至被他這麼大的動作給嚇了一跳,往後一縮,看着他,一臉彆扭地說道:“你遠走高飛能飛到哪裏去?你要離開這裏,就不再是容家的少主,你覺得,那個青樓娼……姑娘還會心甘情願地跟着你嗎?”

容易抓着他的手漸漸地鬆開,但旋即又收緊。

他的眼裏亮晶晶的,像是落了漫天的繁星,認真地說道:“不會的。她一定不是那種人。”

容至緩慢地點了點頭,容易這才鬆開手,滿臉欣慰地看着自己。

容至再一次端起茶,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白瓷杯端到嘴邊,這才發現裏面早已沒了茶水。

他放下茶杯。不知怎的,之前被醉蟹記那一番羞辱反而拋之腦後,只剩下自己兄長剛剛的這番話回蕩在腦海里。

戲子無情,婊子無意。

看容易這個樣子,怕是一會兒半會脫不了身了。他這個做兄弟的,得想個辦法替他解脫才好。

沒幾日,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個消息,說是醉蟹記為了讓容二公子消氣,特意在醉蟹記包下雅間,設宴宴請容家人。

但顯然,直到飯菜冷去,容二公子還是沒有露面。

容二公子這樣做,無非也是羞辱他們,讓他們知道,容家的公子,不比街頭百姓。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蘇九生倒也沒生氣,反而讓花玉枝給醉蟹記下了令,擇了個好日子,讓賓客們四下轉達,他們背後的正主為了表達對上次僕從對容家二公子做出的無禮舉動的歉意,謝客一日,將整個醉蟹記都拿來宴請容家二公子。

那一日醉蟹記開門,還沒有聽到消息的人來醉蟹記訂座,知道裏面謝客,瞧見這個消息,更是將此事散播於城內各處。

他們都說,容家二公子在醉蟹記折了面子,如今醉蟹記倒是誠心誠意,請了一次不說,被掃了面子也不覺得有什麼,反而更加誠心誠意地來請容家道歉。

這一次,來到醉蟹記的人不止是容二公子,就連容家的家主,和一些酒樓客棧背後的老闆也都結伴而來了。

這一次的宴會,用了醉蟹記最好的食材,上百種菜樣應有盡有。這些到了醉蟹記的酒家店主,在離開時,身旁的僕從手裏都提着一個不大不小的盒子,裏面裝得都是些珍貴的菜品和配料。

蘇九生送着容家家主走出門外。

容家家主如今年過四十。正是壯年。他身形魁梧,眼裏精明銳利,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摘星和攬月陪在蘇九生旁邊,花玉枝也侍奉一側。她將一個木製的盒子遞給蘇九生,他接過來,不卑不亢,面帶微笑地說道:“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容前輩笑納。”

容至站在容家家主旁,想伸手指使旁邊的僕從接過來,被容家家主看了一眼,便訥訥地縮了手。

蘇九生就這樣伸手遞着盒子,臉上笑意淺淺,看不出個喜怒。

他也不覺得難堪,或是折了面子。只是將那盒子好生地捧着。

容家家主笑了笑,說道:“九爺真是好魄力。”

蘇九生搖頭道:“擔不起這一聲九爺,前輩喚我九生便是。”

容家家主上下打量他幾眼,頗有些看後生的感覺,有些欣賞,又有些感嘆。若是他再遲生一二十年,定是要與他競爭到底的。

他抬起手,擺手道:“不必了,這些,你自己留着吧。你們醉蟹記做得再大,不過是偶爾嘗鮮,這城中百姓趕着一時的熱鬧,時間久了,自然會散。我從不擔心不值得我擔心的事情。”

蘇九生點頭,目光沉靜,說道:“還是容前輩看得久遠。”

只有那些不入流的酒家,才會一時慌了神,非要將他們醉蟹記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不過也只能說,醉蟹記的火爆,的確惹人紅了眼。眼看着同行日進斗金,門庭若市,誰不想分一瓢羹?

容家家主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盯着盒子一臉好奇的容至,又回過頭來看着蘇九生,打量他幾眼,見他一襲白衣,飄然纖弱,卻是不卑不亢,波瀾不驚,不由得讚賞地說道:“你們蘇記,名聲在外。老夫平日裏倒也聽說了你們的名諱。只可惜我的膝下只有兩個駑鈍的兒子,沒有女兒,不然定然教她嫁給你,做了我的夫婿,結個親,做一家人。”

花玉枝抬起眼,看着容家家主,心裏莫名生出一抹緊張,不由得手指握成拳頭,指甲嵌入了手掌心。

扶家死肥宅:“這老前輩是在成親邊緣瘋狂試探嗎?”

不知道取什麼名字:“容前輩,別說女兒,你的兒子也可以嫁給他!”

釘宮重症患者:“雅蠛蝶,你們別說了,看阿婆主都緊張成什麼樣子了!”

蘇九生沒想到他忽然會這麼說,愣了一下,搖頭道:“容前輩說笑了。九生也是駑鈍,不過是家父在旁指點一二,這才稍學了些經商之道。至於姻親之事,九生也從未有過什麼想法。若是緣分到了,自然會有命中注定之人。”

小學僧放學別走:“你的命中注定之人就是阿婆主啊!快看快看,bulingbuling!”

花玉枝哭笑不得,用極為輕微的聲音說道:“你們真是……”

容家家主滿意地點了點頭。似乎聽到花玉枝說話,他的目光從蘇九生的臉上落到了花玉枝的身上,微微蹙起眉頭,說道:“這個丫頭,我似乎在哪裏見過?”

花玉枝抬起頭來,看着容家家主。今日她是蘇九生的幕僚,但是席上不怎麼插得進話,就只能在旁側垂首侍立,充當一把侍女的身份。

聽到容家家主這樣說,她還是第一次抬起頭來直視容家家主。

容家家主盯着她,看了片刻,才不咸不淡地說道:“是雲意城的人么?”

顯然是在問花玉枝。

花玉枝愣了一下,看向蘇九生,蘇九生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自己做決定。

花玉枝點頭道:“是,小女是雲意城人,名叫花玉枝,容前輩。”

她的臉上還有一道傷痕,整體雖然看起來清秀,但是因為那傷痕的存在,卻是不如人意。

旁邊容至嘀咕道:“雲意城的人?我好像聽過……什麼洛玉枝,也是商賈人家的小姐?”

容家家主及時地打斷了他的嘀咕,平靜道:“雲意城四通八達,倒是富饒之地。老夫年輕時曾跟着父親去雲意城一游,與當年雲意城第一富商花賈的閨中千金有過一面之緣。”

繼而,他看了一眼花玉枝,說道:“醉蟹記的配方既已流傳出去,那也沒有什麼威脅了。假以時日,你這醉蟹記名氣夠大,就算在同行里也算是翹楚,但不至於太過鶴立雞群。”

他一甩手,笑道:“至於這盒子么,九爺的心意我心領了。”

蘇九生這才收回盒子,將盒子遞給花玉枝。

顯然,他已經猜出了花玉枝昔日的身份。但既然蘇九生不再提,花玉枝也說自己姓花,那就不必再過問。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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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古代阿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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