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我想照顧你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我想照顧你

“少爺!”

情急之下,忠叔的一聲驚呼讓無患的眼神更加危險,許奕安立馬睨向忠叔,“規矩都忘了。”

忠叔自知失言,但說過的話沒法收回,許奕安也知道這一遭變故必然會引無患疑心,只能讓她先把刀放下。

“事已至此,跟你說清楚也好。”又見她一身單薄中衣上滲出了不少血跡,讓她趕緊先回屋躺着。

無患放下刀細喘着氣,重傷未愈又一番活動,確實有些吃不消了。可她顧及忠叔並不肯挪動,許奕安便讓忠叔在院裏打理那些屍體。

忠叔雖不滿卻不敢忤逆許奕安的話,眼睜睜見少爺親自扶着那個女刺客進了西屋,雙唇緊抿到發白。再一看滿院的屍首,不無埋怨地嘆了口氣。

躺回床上,無患依然沒有放開手裏的短刀,許奕安倒也不害怕了,給她倒了碗茶水。

“這下跟岑侯可算是把梁子結大了,不過沒事,我早看他不順眼,以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這次他居然這麼威脅我,我自然不必再伏低做小。”

無患挑眉,“所以你與岑侯旗鼓相當?區區一介大夫?”

她這一說,許奕安反而不高興了,“誒大夫怎麼了?我就是靠着行醫在那些權貴眼前橫行霸道的,他們哪個不讓着我?也就是岑侯不自量力。”

然而無患的目光卻並沒有因此緩和,許奕安知道她想聽的是什麼。

“我是個大夫不錯,但如你所想的那樣,我也確實是有家底的,金城許家你可聽說過?”

金城離這裏不遠,可許家……無患思索片刻,並沒什麼印象。

許奕安的神色有那麼一瞬間,流露出些許緊張,見她面露迷茫才暗自鬆了口氣。

“你不知道也正常,許家向來低調,和那些大族交往也不算頻繁。但許家掌握着——掌握着天下藥材的命脈,尤其是那些奇珍寶葯,所以也沒多少人敢得罪許家。”

他說完,無患還是沒反應,倒是注意起院裏的動靜,許奕安隨即明白,“忠叔曾是許家的人,我與家裏決裂,他就跟着我出來了,放心吧他算得上是我唯一的親人,只有他絕不用懷疑。”

無患聞言冷冷勾唇,態度果然疏離很多,“你可以信他,我卻不一樣。”

“嘖你這人怎麼就想不明白呢。”許奕安習慣性得又沒什麼耐心了,“我私藏了你,你救了我的命,咱們現在就是一夥兒的了,有什麼好信不信的。”

“那你為何要與家裏決裂?”

“因為……”許奕安的臉色一滯,顯然不想回想起那些往事。

“因為許家就是個狼窟,我嫌噁心。要不是一身血肉替換不了,恨不得和他們斷個乾淨!那些個名門望族都是一個德行,害人不償命。”

之後,他便不再開口,低着頭咬牙切齒,看來確實對自己的家族厭惡到了極點。

他雖沒有細說,何無患卻能感同身受,是啊,世族大家……可不就是不把人命當回事么。

明明許奕安透露的並不算多,在她看來依然還有可疑之處,可無患卻不想多問了。

剛剛他為了藏住自己的緊張神情不是假的,被圍困的險境也不似偽裝。再說她現在即使不信任又能怎樣,殺了他再獨身出去?

“所以如今的局面,倒是我害了你?這裏的動靜岑侯肯定會知道的,不得追殺你?”

這個許奕安早想到了,半開玩笑得取來葯匣,“這不是有你么?那個岑胖子再來惹事,你來招架。不過他不定敢怎樣,他那病不好治,沒準最後還得求着我。”

見他調起藥膏,何無患沒再多言,背過身去解開了衣帶,傷口果然崩開了。

起初許奕安還有些羞窘,但很快便皺起了眉頭,“你昨日才受的傷,怎的就……”就有了癒合的跡象?

何無患並不詫異,一邊拆着胳膊上的細棉布一邊開口:“不是跟你說過么,我從小服毒,這便是成效。輕傷三日,重傷五六日,只要留一口氣在,再重的傷半月內也足矣痊癒。”

她沒注意到許奕安在聽到這話時的抽吸聲,半晌才聽到一句:“那你……還好么?”

何無患不解他突然的消沉,回頭只見他臉色不佳,神色十分的奇怪。

“你從小服毒,很痛苦吧。”

“毒藥能是什麼好受的。”

話音未落,許奕安一個手抖撞倒了藥瓶,在無患回頭之前苦笑一聲,“都是惡人。那些造出毒藥的人,買來毒藥害你們的人,都是惡人。”

一句話,觸痛了何無患內心被壓得死死的委屈,忽地便紅了眼,好在背對着他,咬緊下唇也不會被察覺。

換好葯讓她歇下,步出房門見忠叔把屍體都堆上了一架板車上,“入夜後偷偷解決了,岑侯肯定還會追查,一切小心些。”

忠叔應聲,依舊覺得許奕安的舉措不妥,“許大夫,這個女子太危險了,我們沒必要為了她自找麻煩。”

“她不是麻煩。”許奕安伸手止住了他的話,面沉似水又藏着不明的暗涌,“忠叔,這個人,我一定護到底,多麻煩都會保她平安。”

忠叔知道許奕安的性子,自知多說無益,沖西屋瞥了眼才跟着許奕安出去。

回到醫館后,那些個病人圍上來詢問到底怎麼了,許奕安沒多解釋,只沉默得做着自己的事。

好在之前的波折並沒有那麼快引來岑侯的其他人手,直至傍晚時分都沒有任何人來找茬,許奕安反而覺得忠叔對他寸步不離有些礙事,早早便洗了手回去。

可剛推開院門,就聽到西屋一聲沉悶的重響,邁進西屋只看到何無患倒在了地上,頭髮散亂開來一動不動。

“無患姑娘!”

扶起她時才發現她渾身已燙得嚇人,一張臉通紅唇色卻干白,連意識都不太清醒了,抖着眼皮子並未睜開。

他疏忽了,從上午離開到現在,竟讓她獨自燒了這麼久。四下看了眼才明白她是渴極了想下床倒水才虛脫跌倒。

將她抱回床上,正欲轉身卻被死死抓住了衣角。無患雖燒得厲害,手上力氣倒不小,迷糊地半睜着眼,“師傅……”

她的呢喃太含糊,許奕安也沒心思細聽,“你先放手,我給你倒水去。”

“師傅……”可無患的動作似乎是無意識的,完全聽不見他的話,喃喃地重複着幾個字。

許奕安無法,細聽才明白她說的是“師傅,疼。”

原來她是知道疼痛的么。

無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聲音也嘶啞,可就是不肯放手,反而漸漸哭了起來。

就算再堅強的人,也總有那麼一刻想要宣洩。無患也是病糊塗了,加上白日裏被許奕安問及服毒的事,受過的苦如潮湧般被想起,在她最虛弱的時刻折磨她的意志。

起初還能有個隻言片語,到後來就只有壓抑的哭聲。許奕安站在床邊,眼見着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緩緩覆上她的後背。

“別壓着,哭出來吧。”

無患許是聽到了這一句,面目悶在被褥上漸漸嚎啕起來,哭聲中帶着驚懼和痛苦,聞者愴然。

許奕安怕她悶壞,扳過她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里俯下身,小心抱住了她。掌心落在她的後背,比哄孩子還要輕柔幾分。

“沒事了,沒事了,不用怕了。”

待到天色徹底黑透,無患才抽吸着昏睡過去,哭過一通反而退了些熱。許奕安怕她夜裏又反覆,乾脆把外衣換下,給她熬了葯來。

苦香的藥味縈繞在廚房,耳邊依舊盤旋着她崩潰的哭聲,他攪着藥罐里的湯液,心神始終定不下來。

到底要遭受過多少苦痛,才能有那樣的嘶嚎。

葯熬好,端進房時,正對上她的目光。

無患醒了,一動不動地蜷着,偏着腦袋眼裏無悲無喜,彷彿剛才的哭嚎與她無關。

想來她不太能拉得下臉,許奕安不打算多話,“趁熱把葯喝了。”

目光落在湯藥的熱氣上,哭過的無患更加無力,撐着身子坐起,想要端過葯碗卻被許奕安搶了先。

他倒是不管男女之忌,坐在她邊上,端着葯碗吹了吹,才湊到她唇邊,“來吧,小心點。”

無患躊躇了片刻,伸手接過碗必定會碰到他的手,不接……又不大自在。

許奕安看出她的彆扭,故意催她快些,待她硬着頭皮灌下藥還貼心地拿來了漱口的清水布巾。

“哦對了,上午那會兒你是怎麼出來的?我明明把密道口關好了啊。”

明明有個沉木箱子壓着,按理說怎麼也出不來的。不過這點麻煩在無患看來也僅僅是費點時罷了。

“密道里能聽得清外面的聲響,我知道你必定應付不來,本來早能出來的,確實耽誤了些時間。”

雖是說得輕鬆,但她一身傷口之所以會崩開,其實一半都是因為要挪開那個沉重的木箱。

許奕安哭笑不得,“這麼說,我反而給你添麻煩了。不過……”

他含着笑,上午說到許家時的怨憤蕩然無存,眉眼在跳動的燭光下輪廓分明,又比初見時溫潤幾分。

“謝謝你及時出面救我,我們也算是互相扯平了,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在我這養傷吧。”

無患稍愣,竟也有目光閃爍的時候,卻不言語,背着他躺下,又聽他輕言說了句“我來照顧你。”

總覺得……這話里,還有些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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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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