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名分
天初亮，落了一場綿綿細雨。
王歡歡很在意那場噩夢。
等早膳過後，王歡歡如常地抄經，將抄經的功德都迴向給未出世的孩子。
惴惴不安地抄寫了一上午。
中午用過午膳以後，就開始處理王府內外的事務。
聽底下的人來傳，李睦今日休沐，卻反常地天一亮就出門了。
出了一會陽光，下午又陸續下了一場綿綿細雨。
王歡歡心不在焉地待在院裏賞着雨。
粉兒跑了過來，一臉焦急不安。
福兒在一旁伺候着王歡歡，見王歡歡沒有察覺粉兒的到來，就出聲代為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毛毛躁躁的跑過來？”
“王爺帶了一個小孩回來了。”
“還帶了一個標緻的小娘子。”
粉兒一口氣說完。
福兒臉色驟變，看了一眼臉色沉下了下來的王歡歡，遲疑着道：“莫不是小孩的奶娘吧？”
“不知道。”
粉兒搖頭。
這段時間王爺的事情誰人不知曉？在外邊豢養了外室，生了一房私生子，這會帶回來一小孩一小娘子，十之八九了……
粉兒可不敢在這種事情上逞能。
……
王歡歡倏忽站起身，“我們過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福兒低低道：“王爺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王歡歡充耳不聞，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院走了去。
德王府外院。
王歡歡到的時候，瞧見了算得上溫馨的三口之家的一幕。
一個酷似李睦的小男娃，梳着丫髻，脖子套着銀項圈，穿一身柔軟的的緞質長袍，臉上掛着笑意。
李睦也在。
小男娃用孺慕的眼神一直凝視着李睦。
只是跟尋常孩子比較，眼前三歲的男娃，眉宇間更多的是一份怯意，身板個頭也比同齡人矮瘦，長期缺乏營養造成的。
一名穿着鵝黃裙子的貌美女子，眉宇間透着時光積澱的溫和柔情，注視着李睦跟小男娃互動的畫面。
李睦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麼，同小男娃玩耍撥浪鼓的時候，眉宇一直緊蹙着，面色也十分凝重。
“李睦，這是何人？”
王歡歡走入了他們之中，盯着翻版李睦的小男娃。
“他就是本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李睦抬眸望向王歡歡，他臉上神情晦暗不明。
“哦。”王歡歡看了一眼貌美女子，“你這是既往不咎，把孩子阿娘都給領回來了？”
王歡歡怒從心生，話語酸溜溜的。
昨日還一副落魄樣子，今日就找回了遺落在外的私生子。
“不許你嫌棄我娘！”
小男娃立刻舉起小撥浪鼓，重重地朝着王歡歡砸了過去。
咚。
好在福兒距離王歡歡距離近，一步上前，把撥浪鼓給拍飛了。
砸在地上，撥浪鼓壞了。
小男娃哭了，“我阿娘送我的撥浪鼓，你賠我！”
何慶豐走上前，將小男娃摟入懷抱中，兩母子擁抱在一處低低地落淚。
福兒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這個小男娃也算是她的小主子了……
“王爺，求您饒恕奴婢護王妃心切。”福兒跪在地上，對着李睦所在祈求道。
李睦看了一眼王歡歡。
“這樁事情，等本王把她們安頓下來，再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必了！”
王歡歡淡淡道。
掃了一眼那相擁在一處嚶嚶哭泣的母子，心裏特煩。
這王爺，她不伺候了！
“站住！”
李睦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見喝制不住王歡歡，立刻三步化作兩步，上去一把就把王歡歡的手腕握住了。
何慶豐皺起眉頭，牽起孩子的手，朝着王爺這邊走來。
“王爺，王妃若是容不下我母子二人，要走也該是我走才是。”
“別起鬨！”
福兒立刻說道。
何慶豐瞥了一眼福兒，“現在連一個小丫鬟都敢跟我叫板了，王府是沒有我什麼事了。”
“阿娘，我也要跟你一塊走。”小男娃立刻說道。
“你不能走，若是走了，你父親會思念你的。”何慶豐蹲下來，抱住了小男娃，又落下眼淚。
與那一回不同，這次距離李睦的距離只有五步遠，上回十步遠。
哭聲嚶嚶響起，是母子二人合雜在一處的哭聲。
院子裏本就安靜，這一哭，哭聲特別的吵。
李睦面色陰沉，一時又狠不下心，拿不定主意。
“放手吧。”
王歡歡聽得也是腦殼子漲疼。
這輩子受過最多的委屈，就是在王府。
若是說其中受過最大的委屈，也莫過於與她而言，眼下這憑空出現的母子。
李睦溫聲道：“我們好好商量，總會有辦法安置他們母子的。”
王歡歡眉頭緊蹙，不冷不熱道：“王爺的意思，是我小心眼，容不下這對母子？”
李睦咽了咽唾沫，一臉糾結，眼神遊移。
一向在朝堂上見慣了腥風血雨，明爭暗鬥，到了王歡歡面前，什麼才能都不奏效了。
府上最大的關卡，可不就是王歡歡嗎？
李睦心中也是這麼認為的。
只是不明說。
也不願意去點破。
“王爺，我王歡歡做事向來果斷乾脆，今日這事情鬧出來，我就知你對我的情誼沒那麼真。”王歡歡道，“索性一拍兩散，各生歡喜的好。王爺丟一份和離書給我。”
真是累得夠嗆了。
不願與他繼續糾纏後半生。
王歡歡用力一掙，就把手從李睦的手中脫離出來。
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歡歡洒脫姿態，讓何慶豐瞧了一眼，心生歡喜，面上依然掛着淚水，小心翼翼的窺視着王爺呆愣的模樣。
福兒也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朝着王歡歡追了過去。
“王妃，你若是走了，奴婢該怎麼辦？”福兒緊張道。
“你可以跟我走。”王歡歡道，“之前王爺把你的賣身契給我了。”
福兒鬆了一口氣。
王歡歡加快了腳步，朝着院子回去。
“一會你去謝王妃那邊，告訴她我要離開王府，讓她保重了。”王歡歡說道。
“王妃，王爺一向宅心仁厚，給王爺一段時間處理，王爺一定能把事情處理的漂漂亮亮的。”福兒低聲說道。
聽起來就讓人覺得福兒底氣不足。
福兒往日說話，那都是底氣很足的樣子。
王歡歡道：“行了，我知曉了。能走到今天也十分不容易了，我不會埋怨王爺，你也別替他說好話了。”
福兒瞧了一眼王歡歡凸起的肚子。
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福兒一向嘴笨，這時候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就連福兒如今，也不是十分相信王爺的做派了。
福兒道：“奴婢過去謝王妃那邊說一聲。”
王歡歡點點頭。
面對着滿屋的東西，一次帶走是沒有可能了。
“粉兒。”
王歡歡出聲喚了一聲。
候在屋外的粉兒，立刻走了進來。
“去把林么子叫進來。”王歡歡吩咐道。
“是。”
粉兒跑出去。
過了不多時，就把林么子給傳喚進來了。
林么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王歡歡的臉色。
王爺帶着外室跟私生子回府，林么子是第一個知曉的。
尋常女子這時候應該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偏偏德王府府上的兩位王妃與眾不同，一個知曉了倒也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另一個知曉了照常誦經念佛混日子。
王歡歡索性坦白道：“我們要離開王府了。”
“我們？”
林么子喃喃道，很快就琢磨出味道了，“福兒……也跟我們一塊嗎？”
“這種時候你還問這些問題？”
福兒正好趕回來了。
就站在屋門外，正好聽到了林么子的問話，有些生氣道。
林么子苦咧着嘴。
天大地大媳婦也大。
總是要有這個媳婦在身邊，才能放心。
就是被當眾指責，林么子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
“行了，去找幾個人過來幫着把我東西搬走。”王歡歡插話道。
林么子應了聲，紅着臉頰，羞澀地從福兒邊上走了出去。
也就是在福兒身邊，林么子才有時候會變得扭扭捏捏的。
福兒哼了一聲氣。
覺得王妃跟王爺鬧不和，氣頭上呢。林么子也沒點腦子。往後還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
“你怎麼看哭了？”
福兒被邊上粉兒嚇了一跳。
粉兒顧着抹眼淚，一下又一下的，看着讓人覺得可憐。
王歡歡聽到了，也朝着粉兒看了過去。
粉兒也不大，才十四歲，哭起來梨花帶雨，“王妃要離開王府，奴婢心裏捨不得。”
福兒表情柔和下來，望着王歡歡，“王妃，粉兒一直對王妃很忠誠，要不然也把粉兒帶走？”
粉兒卻是搖搖頭，“奴婢是王府的家生子，我爹娘都在王府內當差。”
福兒神色也黯然。
王歡歡吩咐道：“福兒，你去準備一份賞賜，把我們院子裏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打點一些賞銀，也不讓她們白白伺候我一場。”
福兒應聲去辦。
粉兒跪下，對着王歡歡連連磕頭，又說上幾句祝福平安的話。
這也不是什麼喜事。
打賞銀子給院子裏的婆子丫鬟，都由福兒去打點。
王歡歡坐在梳妝鏡邊上。
一晃間，已經在德王府待了快兩年了。
終究是扎不住根。
王歡歡也是有些感慨唏噓，盯着鏡中人，怔怔出神。
屋外始終沒有王爺那邊派人來說情。
看來李睦也是要放手。
林么子帶着六個家僕進來打下手。
王歡歡道：“讓福兒留下打點，你套了車，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林么子點點頭。
福兒辦事也是十分靠譜的。
王歡歡立在院子待了一會兒，轉身離開。出院子的時候，發現謝瑞音跟樓婆子都站在院門外邊。
也不知道她們二人已經待了多久。
謝瑞音身上佛香，讓靠近的人嗅到了，都覺得身心舒暢。
謝瑞音道：“真要走？”
“嗯。”
“這要是你二人和離了，肚子裏的孩子，也不顧他將來的名分了？”謝瑞音好意提醒道。怕她一時衝動，錯失了許多利益。
“孩子，我會給他更好的生活。”
“外頭的日子，自由自在，舒心暢快，孩子只會活的更好。”
王歡歡充滿了自信。
謝瑞音卻是笑了。
伸出手，問樓婆子討要金鎖鏈。
“這是一早就替我那名下孩子打造的。”謝瑞音遞來，謝瑞音的手掌白皙細膩，金鎖頭項鏈愈發金光燦燦。
王歡歡伸出手接過。
工匠的手藝很不錯，這金鎖頭項鏈看着就比普通的花紋精緻。
“我代孩子收下了。”
“保重了。”
王歡歡囑咐一聲，招呼林么子，就離開了這地方。
謝瑞音一直望着王歡歡走遠的背影。
樓婆子搖搖頭，低聲跟謝瑞音道：“瑞姐兒，大王妃就是性子太倔強了，半點委屈都受不了。”
謝瑞音看着樓婆子，笑而不語。
有些人生來如此，這是她們骨子裏透出來的底氣支撐着她們如此行事做派。
謝瑞音是有些羨慕的。
望向天空，也只能看到深宅內院上邊的一片天空。
總是有一些憋屈。
樓婆子道：“瑞姐兒，你可千萬別學大王妃的做派，在王府受再多委屈，瑞姐兒都得咬着牙堅持下去。”
一心都是為了謝瑞音好。
樓婆子注視着謝瑞音的肚子。
“老夫人送來那麼多的補品，怎麼瑞姐兒你這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樓婆子暗自咕噥道。
發出的聲音，謝瑞音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謝瑞音苦澀地扯唇笑了笑。
她留在王府的日子，也不像是表面那麼容易了吧。
給她的感覺，那對回來的母子，也不是什麼善茬。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謝瑞音輕輕撫摸平坦的肚子，“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謝瑞音邁開步子，朝着院子那邊走去。
拐角的時候，聽到兩個丫鬟在低語。
說的是那母子回來以後，正王妃就離開了，這正王妃的院子，以後是誰落腳還不一定。
無論是謝王妃，還是那個外室，這二位主子都得仔細伺候了。
一朝之間，王府也是風雲萬變。
聽到丫鬟們底下的私議，謝瑞音也只是假裝不知道，待了一會兒，聽她們走遠了，謝瑞音才帶着樓婆子走出離開。
馬車徐徐前行。
載着車廂內的王歡歡跟肚中孩子，離王府越來越遠了。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德王妃離開王府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雲。就連皇上都知曉了。
李睦也很快被找去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