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守大人到
第三日清晨，羅小蠻果然沒有去趕海，而是捧着一籃野果又去了陳老義診的院子。
天還不過是蒙蒙亮的時候，言仲卻已經洗漱整理完畢，端坐於小院正中。他身上那件黛色大氅是新的，烏黑如墨的頭髮也用紅色的綢子束在腦後，俊逸的臉頰在朝陽下鍍上了光暈，少年氣十足的雙眸當中精神涌動。
羅小蠻只看一眼，就覺得自己腳下有些發虛。
這段時間以來，她所見到的言仲一直是病懨懨的，或者是精力不濟的模樣。
但今天所見到的言仲，卻彷彿換了個人一般。就像是此刻正徐徐躍出海平線的朝陽，自內而外散發著令人目眩的光華。
“幹嘛站着不動，傻了嗎？”羅結實拄着竹竿從自己女兒身邊走過，冷冷說道。
明明是個瞎子，但羅結實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卻始終盯着言仲的方向，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
“阿爹，你怎麼來了！”羅小蠻趕緊追上去。
羅結實在院裏找了個乾淨的位置席地而坐，隨手掏出個酒葫蘆，淡淡說道：“自家女兒杵這院裏兩天不趕海，我還不得好好聽聽，看這院裏究竟有什麼東西吸引着我家丫頭。”
“阿爹！你胡說啥呢！”羅小蠻氣急。
羅結實不管她，向言仲身邊的石墨搖了搖酒葫蘆，道：“石保長，這邊來，我請你喝一杯。”
石墨向羅結實拱手，道：“羅家大哥，今天不湊巧，咱不能喝酒！改天再來，我請你！”
羅小蠻這才注意到石墨，只見石墨的眉頭正微微蹙着，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還有陳老也是正襟危坐，蒼老的臉孔上有着隨時準備慷慨就義的表情。
少女的心思不由得也緊了起來，輕手輕腳的將果籃放在言仲旁邊，然後緊挨着自家阿爹坐好。
言仲這時終於研好了手裏的墨，抬眼將院裏的眾人都看了一眼。
伴着初生的朝陽，他感覺到身體裏有一股暖流正緩緩上升，將淤塞於氣海當中的淤血散去。
一呼一吸之間，渾身氣血涌動再無阻礙。
相比於數日之前，此時的言仲已經恢復到了鼎盛狀態，甚至比他在離人島上的時候還要強上一些。
“現在，就等青蕪出招了。”言仲心裏暗想。
他先前與青蕪定下的三日之約，今天就是最後一天。青蕪用了兩日時間來佈局，今日之內必然會圖窮匕見。
言仲想到這時，只聽“兮律律”的勒馬聲從院門外傳來。
此刻時間尚早，其他病患還沒有趕來，言仲只看見院門外的小道上正立着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馬背上是一名青衫少年，正探頭探腦的往院裏張望。
石墨與陳老瞬間就緊張了起來。
言仲臉上的神情卻很淡然，並沒有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而表現出任何失措。
“我和我家老爺聽說這裏有位小神醫，所以特意從明州城裏趕來！若小神醫可以治好我家老爺，自有重金酬謝！”
少年的目光將院子裏的眾人打量了個遍，最後才落到言仲身上。
“你就是小神醫？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嘛。”少年頗為倨傲的說道。
便在他說完之後，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
言仲以為少年胯下那匹白馬就已經神駿非常，然而拖動馬車的卻是四匹通體淺金色的西夷神駒。這四匹寶馬步伐一致，拖動香車，一路上珠光搖曳，令人炫目。
“丹兒，不可無禮。”一個慵懶的聲音在車裏說道。
“老爺，我看這所謂的小神醫年紀還沒我大，恐怕名過其實，不看也罷。”名為丹兒的少年依舊說道。
馬車停穩，立刻有僕人從車后追來，掀開車簾，擺好台階。
妖嬈的女奴攙扶着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從車裏走出，緩緩走近這間漁村小院。
羅小蠻這時還氣不過的想要上去和那個丹兒理論，卻被陳老趕緊拽住。
“這位是太守大人！萬萬不可在他面前失禮！”陳老到底是從明州城裏出來的，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緊張說道。
太守？
除開言仲之外的其餘人，俱是一愣。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羅小蠻趕緊站到言仲身後，擺出乖巧狀，小聲嘀咕：“原來我們的太守是一頭豬啊。”
這句話說得極輕，只有言仲聽到了。
言仲微笑着搖了搖頭，示意羅小蠻不要再胡亂說話，而後才將緩緩走近的太守大人打量一番。
鎮守一地的太守大人，算是言仲見到的第二位雲帝國的大官了。
但是與丰神俊朗的太醫院首座陸正遠相比，這位太守大人可謂是在毫無形象可言。
才走一小段路，太守大人滿是褶皺的脖頸上就已經泛出了油光。儘管有侍女在一路攙扶着他，但言仲依然是敏銳的聽見了對方細碎的喘息聲。
“太守大人。”言仲起身行禮。
“小神醫不必據禮，快快坐下。”太守笑臉相對。
言仲是從小在惡人堆里長大，本就善於察言觀色。此時與這位太守大人稍微打個照面，他便大致明白，這位太守是真的想要尋醫問診，而不帶絲毫的惡意。
“不知道太守大人來小子這處，是因為哪裏不適？”言仲索性就直刺主題。
院裏的其他人，就連一貫大大咧咧的石墨此時都不敢大喘氣了，一臉乖巧。
太守的笑容有些泛苦，說道：“不敢隱瞞小神醫，本官已過不惑之年，但膝下卻始終沒有一兒半女，想請小神醫幫忙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言仲想了想，轉頭指了指不遠處的柴屋，對羅小蠻說道：“小蠻姑娘尚未出閣，還是迴避一下的好。”
羅小蠻一吐舌頭，不屑道：“不聽就不聽，本姑娘還不稀罕呢。”
說完，羅小蠻當真走進柴屋裏，狠狠關上門。
言仲這才又一本正經的幫太守大人號起脈來。
“大人每日何時入睡？”言仲問道。
“本官公務繁忙，通常要到丑時才能入睡。”太守小聲回答道。
旁邊的兩名侍女聽到“公務繁忙”四個字，不禁掩唇而笑，模樣嬌羞無比。
言仲抬眼看了兩名侍女一眼，像是明白了癥結所在，提筆在宣紙上書寫起來。
名為丹兒的僕從又在旁邊嘀咕道：“我家老爺可是看過很多名醫了，你可別想像糊弄村夫一樣糊弄過去。要是被我發現你亂開方子，我當場就砸了你的攤子。”
太守默然看着言仲，並不制止丹兒繼續說下去。
而言仲也像是沒有聽到丹兒在說些什麼一樣，不大片刻就將處方寫好，遞到了太守面前。
太守接過處方，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轉而有了迷茫。
“小神醫？你莫不是在與本官開玩笑？”太守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