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3/3】惡與罪罰
曾經迷茫自己是一個人類，但是卻沒有人類最基本的認知。
最終他明白，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從人類的悲嘆中取悅，以人類的苦難為樂。就是這樣的，名為言峰綺禮的生物。
他承認了，自己早已脫離範疇了。不論是意識，還是身體。都已非屬於人。
那麼，就這樣就好。
讓惡降臨，讓世界的悲嘆帶給自己愉悅。
但是，降臨的嬰兒，卻有些脫離自己的預想。
明明應該是純粹的惡，卻越來越像人類。明明是要毀滅人類，卻依舊在學習人類的謀略與智慧。
這的確是惡。
但是，絕對不是，自己的想像。
它開始學習人類的語言，人類的謀略，懂得人類的悲歡，人類的因果。
對啊，這個東西不是真正惡神。他最初的本身，其實也只是個無名村落的無名青年。
——人類。
每想到這點，他就感到無比掙扎。
為人。
——即使是名為安哥拉曼紐的此世間全部之惡，都如人類有其因果。
而言峰綺禮的惡意，是與生俱來的。無因無果，純粹得無從尋覓源頭。
**
從某種角度來說，它的確是自己的同類。
那麼就保護它吧，讓它降臨，讓它成長。
就這樣，吞噬掉這個城市吧。
但是，言峰綺禮卻無法從它的身上找到答案了。
不會再有了，這個世上。即使生而為惡的最惡之物也無法給予他答案。
他與它，最終不是同類。
他想到自己的父親，自己曾經的妻子。
不是同類。
他想到自己的從者，自己的弟子，自己的老師。
不是同類。
他想道到那個人，可以稱為宿敵的某個男人。
不是、同類。
“你才是、愚蠢得無可救藥。”
這是衛宮切嗣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哈哈哈哈哈。
那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非人之物，不受憐憫之物。
男人的發逐漸蒼白。他再度開始明白。明白新的東西。
那麼，就這樣吧。
那麼，就以此為樂吧。
那麼，就以這個城市的毀滅來感到愉悅吧。
那麼，就遵從言峰綺禮這個東西最初的願望，從其中得到救贖——
那些重要的人，那些曾經認為珍愛的人，珍愛之物，為了不留下遺憾的話——
那就全部破壞掉，全部殺掉吧。
——全部，由我自己來親手殺掉。
****
寂靜。
衛宮士郎都有些沒反應過來，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
短暫的寂靜結束了。
安哥拉曼紐就像是突然間被丟入了火爐，整個身體向天上掀起巨大的黑色火焰。
”言峰、綺禮——！！“
它的面部扭曲起來，它望着言峰，純白的眼中是鮮紅的狂怒。匕首出現在它的手中，有一瞬間的閃亮。
”——為什麼、“
為了抑制令咒的效果，安哥拉曼紐整個身體都弓了下去，伏在地上，地面瞬間就被燒出一個坑。它的身體從黑色變成紅色，不住地顫動。它釋放了自身全部的魔力量，用魔力抑止自身的動作，卻無法遏制住身後燃燒的火焰。燃燒的是它的魔力構築的外殼。
言峰看着安哥拉曼紐在地上痛苦的樣子。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發瘋似的狂笑起來，身體在狂笑中抖動，彎下了腰。那樣的表情衛宮士郎從來沒有見過，就像是另一個人。滿身是血的男人看着坑中痛苦扭動的生物，就像看着自己導演的一出傑作。
突然間，他倒在了地上。
“唔——”
言峰綺禮的身體抽搐起來，他的心臟部位炸開了。
伏倒在地上的神父，像是抹布般地扭曲起來。口中吐出鮮血。
黑影在言峰的心臟處攪動着，從傷口開始破壞全身。
“——真是、愉悅。”
安哥拉曼紐突然間突進到言峰的面前，難以想像在三道命令同時加身的情況下，它還能做出這樣的動作。
它把言峰抓了起來，身上的火焰蔓延上了言峰。
“解除、令咒。”
言峰的面部因痛苦扭成一團，但是他看着安哥拉曼紐的臉，再次露出扭曲的笑容來。
“還有沒有令咒，你不是、一看就知道了么。”
安哥拉曼紐站在原地，它身上的火焰越燒越大，火焰升上了幾十米的高空，就像是身後生出翅膀。
衛宮士郎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他與安哥拉曼紐還有令咒的連結，傷害會源源不斷轉移到衛宮士郎身上。
但突然，安哥拉曼紐遏制住了這個過程。
“衛宮、士郎。”安哥拉曼紐伏在衛宮士郎之上，它盯着衛宮士郎的，衛宮士郎覺得它身上的火也要燒到自己身上了。
“重新和我、結成契約。”
“來、獲得聖杯。”
衛宮士郎看着它，沒有說話，大概他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朝着安哥拉曼紐露出一半憐憫一半蒼涼的眼神。
*
明明想要毀滅人類，為什麼還會去信任人類？
*
安哥拉曼紐明白了。
它身上的紅色和黑色在快速的切換，就像是快要壞掉的雙色燈管。
它以海量的魔力為代價延緩着令咒效果的發動，但是，那個時間就要到了。
聖杯。那是最後的辦法。
但是，它依舊探測不到聖杯。
天空開始變色，似乎是受到了安哥拉曼紐的影響，時間結界已經難以維持住正常的進程了。
大地顫動起來，無邊無際的廢墟之上，竄出無數的黑影。安哥拉曼紐發動了全部的力量，黑影變成黑色的藤蔓，刺入地下，舞上天空，將一切撕裂。
地面在開裂，黑色藤蔓掃過冬木每一寸土地，三尺之下的泥土都被掀上了起來，在大地上揚起接天的狂塵。
**
與此同時，遠坂邸地下。
沉睡的伊莉雅逐漸閃耀起來，她的身體被純凈的火焰覆蓋，從中生出的是金色的圓環，圓環逐漸上升，完整的外形從火焰中浮現，那正是一屆又一屆的御主和英靈所渴求的萬能的許願機——
聖杯。
而與聖杯一同出現的，還有本應在saber那裏的究極寶具：阿瓦隆。
摧毀整個城市的黑色藤蔓到來的時候，阿瓦隆迅速亮起，潔白的保護罩出現在聖杯周圍，將聖杯保護在內，黑影將本就是廢墟的遠坂邸掀得天翻地覆，卻碰不到聖杯分毫。
聖杯就這樣從廢墟中脫出，它立在漫天降下的灰燼之中，向四面的廢墟閃爍着純潔的金光。
這場風暴沒有持續多久，大約不過十分鐘。但是按照時間結界內部的的時間而言，小半日已經過去了。時間結界已經無法逆轉地步入崩毀。
當天上的塵土全部沉到地面，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廢墟突然動了一下。
一個蓬頭垢面渾身灰塵的人從廢墟中爬了出來，她甩了甩頭髮，縷清前方的視線，大呼出一口氣。
遠坂凜。
她憑藉著寶石劍的力量和自身儲備的最後的魔力，從最後黑影的暴走中死裏逃生。
**
大半天以前，大空洞內。
遠坂凜感覺血在不斷流出，眼前的場景在變暗，身體越來越失去力量。
saber束手無策地握着她的手。
“振作起來，凜。”archer的聲音，“不是沒有辦法。”
遠坂凜說不出話，她聽得見archer的聲音，但沒辦法看見他。她現在有點想看見archer在她的面前。
這種脆弱感讓她很不適，她有些想哭，她覺得這大概只因為自己快要死了。
“自救會吧，凜，”archer重複道，“自救。”
“……什麼？”
“就向你之前救那個傢伙一樣。”
遠坂凜一時間沒有明白。
“archer，你是說修復魔術？”saber想起來了。
“saber，寶石在她的口袋裏，幫她拿出來。”
“archer，你這是要……”
“我這個狀態，本來就維持不了多久了，只要釋放了魔術，我很快就會消失的。”archer平靜地向saber解釋道。
saber從遠坂凜大衣口袋找出來紅寶石項鏈，交給遠坂。遠坂接過項鏈，她感受到有熟悉的力量進入寶石。
archer的魔力。
“這是你最熟悉的方法了，你能做到吧。”
“archer……”
遠坂凜感覺，原本空空如也的寶石逐漸盈滿了。
“Sayonara.凜。”
**
遠坂凜憑藉著重新盈滿的寶石的魔力，以驚人的毅力完成了自救。
由於與言峰綺禮交戰，saber擔心可能安哥拉曼紐會收到情報，建議遠坂將伊莉雅轉移，更換降臨地點。
“抱歉，凜，我現在魔力已經所剩無幾了，”saber捂着手臂的傷口，另一隻手抱起伊莉雅，“所以沒辦法帶你們快速轉移。”
“沒事……”遠坂凜站起來，她感到一陣暈眩，穩了穩身形，“好像有點失血過多，不過還好，言峰綺禮那個混蛋……“
“放心，凜，言峰綺禮已經死了，不過剛才那一擊也幾乎耗掉了我剩下的魔力，現在士郎也沒有魔力供給我了。他的三道令咒都用完了。”
憂慮完全寫在saber臉上。此時的衛宮士郎還在固有結界之中。
“誒！你剛才說他三道令咒都用完了？”
短暫的停頓后，遠坂突然靈光一現。
還沒等saber點頭，她就走到了saber面前：
“saber，和我結下契約吧。”
**
憑藉著和遠坂的契約，saber重新恢復了正常，手臂的傷口也很快得到癒合。
雖然遠坂凜的狀態還比較虛弱，但和最初的士郎比起來saber覺得已經好多了。
”完美，“遠坂看着手中的三道令咒，興高采烈，”要是早點給我saber，這場戰爭我不是早就贏了嘛。”
“凜，你這麼說archer可是會不高興的。”
遠坂凜愣了一下，隨即反駁：“本來就是嘛，再說，我說的可是saber，他敢說什麼嗎？”
saber朝凜笑了笑，低下了頭。
一切進行得非常的迅速，最後的作戰也是很快就敲定好了。不過就是遠坂凜說我們這樣好么？saber說，我同意，好。就是這樣的過程。
聖杯的降臨地點，按照遠坂的建議被轉移到了遠坂邸。
然後，是saber三道令咒的利用。
為了讓聖杯降臨，首先要保證聖杯不被破壞，然後是保證遠坂凜的安全。最好的情況和最壞的情況都要考慮。
”saber，你救了衛宮君之後，不考慮回來嗎？真的要在那裏殉情？”
”不是我不想，只是一旦被安哥拉曼紐發現，就很困難了，凜。”saber以她並不多見的自知之明，嚴肅地回答道。
“那麼，只好這樣了……”
第一道令咒，命令saber找到衛宮士郎之後，將阿瓦隆轉移給遠坂。
第二道令咒，將阿瓦隆的一次保護轉移權交給遠坂。
第三道令咒，將saber的一部分魔力分給阿瓦隆，從而使得saber敗北之後阿瓦隆也能使用。
“如果衛宮君能拖到足夠的時間最好，如果不行，到時候我們也可以保護住聖杯。最壞的情況是安哥拉曼紐找到了聖杯，那樣的話，我就不得不轉移阿瓦隆，然後操控寶石破壞掉聖杯了。”
saber不得不承認，如果單從聖杯戰爭的魔術師資質這方面來看，遠坂凜的確比士郎要優秀得多。
而事情的發展比遠坂想的要簡單。
**
遠坂凜站在廢墟之中，她的身後，就是金色的聖杯。
結束了……嗎？她看着前方一望無際的茫茫一片想到。
突然她注意到了一個人影。
一個，紅黑相間的、傷痕纍纍的影子。
遠坂凜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她猛地後退一步，想着最壞的情況可能來了。
影子確實是安哥拉曼紐。但遠坂沒有感受到任何魔力。
它沒有朝遠坂撲過來，只是顫抖着，緩緩地抬起手。
它的手中是一把黑色的短匕。
短匕準確地貫穿它自己的喉嚨。
**
遠坂凜震驚地看着這一幕，緩緩走過去。
突然她感覺踩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具人體。
“衛宮君！？”
遠坂彎下腰，她看見衛宮士郎趴在地上，手中還緊緊地握着什麼東西，於是放下心來。她繼續向前走，走到那個黑影身邊。
刺穿了喉嚨，安哥拉曼紐也沒有立即死去，它以恐怖的生命力支起扭曲的身體，但同時手中的刀還不斷地刺向自己。
就算是這樣，安哥拉曼紐還是在繼續掙扎着。
“令咒……”
那麼，究竟是誰……
剎那間，遠坂凜明白了過來。
安哥拉曼紐的身邊，仰面躺着另一個男人。
言峰綺禮。
他的身體已經破壞得不成樣子，想必死前非常的痛苦，遠坂凜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開了目光。
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雙眼睜得大大的，臉上浮現着滿足的笑容。
——夙願得償的笑容。
**
安哥拉曼紐還在掙扎，它好像感受到了遠坂的氣息，扭動着向她靠近。
遠坂凜看着它，想到了什麼，一步一步向後退。
大地再次震動起來，這一次與之前有所不同，遠坂凜能聽見遠處傳來一種特有的破碎的聲音。
——空間崩壞。
“該死。”
遠坂凜擔心的兩件事之一發生了。這場景和第二次重啟時一樣——安哥拉曼紐將要死去，它會影響到整個結界的存在。結界會從冬木市的邊緣開始崩壞。
遠坂凜知道，這個過程很快就會擴散到城市中心。
“衛宮君，我們得走了，”遠坂快步走過來，“沒什麼時間了。”
沒有回答。
“你還好嗎？”
遠坂把衛宮士郎翻過身來，這費了她好大的力氣，她沒想到衛宮士郎這麼重，就像是一個鐵塊。
……
這時遠坂凜看見了，衛宮士郎的身體插着無數的斷劍，那些劍從內部突破他的身體。
不算鋒利，但冷硬如堅冰。
他手中緊緊地握着的東西也是一柄劍，那是之前投影寶石劍后的遺留——Azoth劍。
遠坂嘗試着把劍拿下來，衛宮士郎的手卻像是鐵鉗一樣，根本扳不動分毫。
她之前看見衛宮士郎還緊握着什麼，就誤以為他還活着，事實上這只是他的意志最後的遺存。遠坂不知道他在最後還握着這柄根本沒有刃口的劍究竟想要做什麼。
還是想斬斷什麼？是想要抓住什麼？
**
遠坂凜沉默了兩秒，然後從衛宮士郎身旁站起來。
“去向聖杯許下願望吧，遠坂凜。”
她對自己說道——
“你是最後的master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