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可這事,細妹子關心地拉着她,欲言又止,安嘉璐笑了笑道着:“沒事,我真沒事,我媽媽是協助調查,就即便有事,她也能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拜託你們,別告訴解冰啊,他恢復得不錯,進來吧,他都快悶死了,天天追問案情,誰也不告訴他……”
安嘉璐抹了把眼睛,把眾人往房間裏領,匆匆進門擁上來看解冰了。門口站着和駱家龍附到董韶軍的耳邊道着:“我覺得有戲。”
“為什麼必須患難一場,才能走到一起呢?”董韶軍道。
“挺那個的啊,家裏出事了,對她打擊挺大的。”駱家龍道。
“恰恰相反,女神從神壇上走下來,開始懂人間煙火了,這是好事。”董韶軍看着安嘉璐憔悴卻是喜悅的樣子,如是道,進門時還不忘回頭一指駱家龍評價道:“你個傻X。”
駱家龍搖搖頭,笑了笑,跟着進去了。他也發現,今天並不是預料的悲劇場景,反而是處處透着濃濃的溫馨,大家都在講高興的事,不想觸及兩人的傷心處。
是啊,劫後餘生的重逢,還有什麼理由不去珍惜呢!
汪慎修是最後一個到場的,他推開門時,大家都愣了,都默然無聲地看着他,有惋惜、有同情、私下裏都知道他和那位前身是夜總會俏姐的風流韻事,都為他有點不值。
汪慎修沒有說話,他徑直走到解冰的面前,笑了笑,抱了抱坐起的解冰,往他被單上,輕輕地放了一摞紙,然後匆匆地、留戀地看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紙,是一隻疊好的紙蔦子,解冰攤開時,笑了,他看到眾人那種複雜的眼神,他虛弱地道着:“你們不要這樣對他,不管是作為警察,還是作為男人,他都敢作敢當,這一點,我不如他。”
眾人看看安嘉璐俏紅的臉,都笑了,董韶軍看着解冰把玩着紙蔦,好奇地問:“什麼意思?好歹送束花呀?怎麼送疊紙來了?”
“這是替餘罪送的,餘罪這個壞鳥居然還想考我。”解冰道,他從來不認為智商比誰低,一眼就看出這個玄機來了。
“什麼意思?”安嘉璐不解了,都看着病床上了解冰。
“他在告訴我,他追蹤的嫌疑人就像這隻紙蔦……插翅難逃!”
解冰輕輕地甩出去,那紙蔦飛出去不遠,便一頭栽倒,落在地上………
插翅難逃(一)
二十七日晚十五時,五原市公安局後勤裝備處。
這裏是北郊一個偏僻的地方,國辦經偵局的來人駐紮於此,因為詐騙案的原因,不斷帶往此地的嫌疑人平添了幾分熱鬧,門外沿街連日來泊着一溜靚車,都看着戒備森嚴的裝備處興嘆,偶有問題不重被放出來的,一家人頓是歡欣鼓舞,爾後又是痛哭流涕,就在當場演一出悲喜劇。
裝備處的主樓,警衛加了四層,所有有關案情的資料最終都匯總在這裏的二層,集中辦案的地方辦公桌根本不夠用,直接拼了幾個乒乓球枱當桌子,滿桌都是堆積如山的資料,數據硬盤,沿牆排滿了電腦桌,直聯着各地的警方數據庫。
案子進入了僵持階段,各地統計非法集資的金額最終停留在91億的數字上,除了支付利息、用於項目投資,以及被參募人揮霍,尚有接近三十億去向不明,這些長年和單據打交道的經偵現在也能看出來了,本案不是一個單純的集資詐騙案,而是一個案中案,準確地講,是在非法集資案中,又出了一個詐騙案,發起驀資的星海公司,被人用巧妙的手段,從集資的大蛋糕里,切走了一大塊。而且他們直到案發還一無所知。
於是這個案中案,就成了追蹤的關鍵所在。
三樓是封閉的空間,即便國辦經偵人員也不能隨便出入,那裏是專案組的核心所在,只有那兒唯一的一台伺服器可以向在場的經偵發佈命令。
此時,這裏數個大屏幕上排着案情摘要:
8月3日,太行融投法人孫迎慶出境,從滬城直達美國洛杉磯,據查實,他已經擁有美利堅合眾國的綠卡。
8月19日,原星海投資經理助理殷沐晨(化名殷蓉)出境,她持的旅遊護照,去向未明,僅查到了機場記錄,出境后第一站抵達東京就和旅行團失聯了。
8月21日,馬鋼爐的妻子陳麗麗帶著兒子出境,去往加拿大,據查實,她在走之前集中拋售了手裏的房產、汽車等貴重物品。對此專案組有過爭論,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最終還是放行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明知道是誰,而你可能根本動不了人家。
8月24日,五原警方給出了一個重要的線索,赴南方的抓捕組居然咬上了馬鋼爐一行,卞雙林、馬鋼爐、何佔山在內,何佔山已經查明,是一位因為盜竊軍用物資上過軍事法庭的人,槍擊案的主犯嫌疑,最終落在他的身上。
8月27日,現在……又有一條重要信息傳來,馬鋼爐失去消息,外勤跟丟了。
事發地在深港一家商場,人多眼雜,進去馬鋼爐就不見面了。等追上何佔山和卞雙林,他們兩人同乘一車,轉悠了兩三個小時,直抵海關出入境檢查站……
心跳要比屏幕上的計數快多了,衛星傳輸的圖像,很清晰地看到了那輛車駛在高速上,通過深港與境外交界的海關,一去就是海闊天空了。
“還有二十分鐘,該做決定了。”
張勤道,看了看坐在會議桌邊上的許平秋,許平秋猛猛抽了一口煙,沒吭聲。
同座還有兩位,是經偵從部里調來的專案人員,刑事偵查局一位處長,寥漢秋;國際刑警聯絡處處長,楊誠。兩人資歷雖不如許平秋,可接觸跨國案例時間較長,而這一起,很可能成了跨國案子。
“這應該是個試探,嫌疑人馬鋼爐肯定藏在暗處,他沒有急於逃跑,一是要處理黑錢;二是試探我們,如果直接定成刑事嫌疑人,紅色通緝令會讓他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有麻煩,哪怕沒有引渡條約的地方……而現在,我們也順着他的思路釣了這麼長時間了,應該到收網時候了。”寥漢秋道,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對了,違法資金肯定掌握在他手上,如果逃出去,司法途徑引渡回人來有可能,要回錢來,幾乎沒有可能,境外銀行根本不買中國警察的賬。”
“我同意寥處的意見。”楊誠道,這位中年人說話很小心,徵詢地看了許平秋一眼,許平秋沒反應,他大膽講着:“五原警方的反應非常迅速,在案后第一時間咬上了嫌疑人,據後續的經偵資金追蹤,關聯賬戶的出入,確實就在深港,現在的形勢對我們很有利……但是,如果他兩腳踏出境外,我們就再有什麼證據,也只能後悔莫及了。”
“還有嗎?”張勤看了許平秋一眼,明顯說服力不夠,許平秋在吝於發言。
“卞雙林的案子我看過,這是個相當有經驗的巨騙,集資詐騙的案中案,很可能出自於他的設計,目前看來,他們是已經分贓完畢,要分道揚鑣,只要抓住這個突審,很快就能找到馬鋼爐的藏身之處。”廖漢秋道,顯得神情有點焦慮,他知道出境追捕的難度有多大。
“這種事關鍵時候不能出現任何疏忽,真要閃失了,再找到人可就難了。”楊誠道。
其實張勤和國辦兩位是同樣的心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捕,迅速突審,找到馬鋼爐的下落,這件事就圓滿完成了,但他總覺得自己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特別是在許平秋那張看不出表情的面前,他徵詢地問着:“許局,您的意見呢?”
“我得考慮一下,萬一審不下來呢?何佔山是命案要犯,殺人的事都干過,還有什麼能震懾到他?”許平秋彈彈煙灰,平靜地道着:“如果他們之間有某種特殊約定,比如,出境就聯繫,這個時間差,誰能保證把何佔山審下來?”
“那卞雙林呢?”張勤問:“他應該能拿下來吧?”
“你太武斷了,現在沒有卞雙林涉案的任何證據,他隨便編個瞎話誆你兩句,誤上幾分鐘,馬鋼爐一跑,幾千公里的海岸線,多少條走私蛇頭,你敢保證他沒有其他途私出境?每天偷渡的人,可不是個小數目,都從什麼地方走了?”許平秋連連幾問。
幾位大員心情越來越涼,自信被輕輕鬆鬆擊破了,寥漢秋道着:“沒有十拿十穩的抓捕,有時候逼不得已,必須雷霆一擊。”
“對啊,絕對不能放他們出去啊。”楊誠道。
“抓真的很容易,即便你們也知道是試探,為什麼要抓?他們明顯不是主要目標,我敢保證,在他們身上查不到資金去向。”許平秋道。
“那您的意見是?”張勤小心翼翼地問。
“放他們走。”許平秋狠狠地掐了煙頭。
“我不同意。”寥漢秋道。
“我也反對。”楊誠道。
張勤臉色一苦,難住了。
此時,傳輸的技偵喊了聲:“他們下車了。”
眾人齊齊看向屏幕,畫面傳輸稍慢,像慢動作,不過能看到,何佔山和卞雙林提着行李,走向出入境檢查站,根據忙閑時分的排表,用不了十分鐘,就會踏上異國他鄉。
技偵把畫面切換到了出入境大廳,捕捉到了排隊等待的兩人,在擁擠的人群里,顯得很不起眼,他提醒着:“我們畫面傳輸,比實際要延遲二十秒左右……抓捕組請示來了,他們已經和海關聯繫上了,詢問下一步命令!”
下命令的卻沉默了,張勤焦慮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像熱鍋上的螞蟻,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寥漢秋甚至看到了他額頭上沁出了汗粒,這種案子,要是將來起底發現放跑了一個重要嫌疑人,那責任有多大可想而知,甚至連國辦這兩位也未敢下結論。
“我們表決怎麼樣?”張勤說了看折中的方案,他道着:“我建議抓捕。”
“我同意。”寥漢秋道。
“我也同意。”楊誠道。
三人俱看向許平秋,許平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點上了一支煙,絲毫不顧別人的反感情緒,在慢條斯理地抽着,眯着眼,似乎根本不準備發言。
就這樣僵持着,靜默着,眼看着兩位出境的離檢查台越來越近,連技偵也吃不住勁了,都什麼時候了,家裏還下不了決心,三人互換着眼色,張勤咬咬牙下了決心,他道着:“三對一,有事我負責,通知抓捕組……”
“慢。”許平秋一拍桌子,睜開眼了,炯炯有神盯着,嚇了幾人一跳。
他盯着張勤道着:“如果沒有我們前方的信息,你們經偵的方向,現在可能還在雲裏霧裏打轉,轉不到這個案中案上;如果沒有前方咬住這一行人,我們到現在可能還不知道馬鋼爐居然沒有逃跑,還在境內……我說的對嗎?”
“對,我並不想搶功,可也不準備犯錯啊。”張勤道。
“可你現在準備犯錯,一抓捕,等於是告訴馬鋼爐,他已經被盯上了……之所以選擇這個試探,我想無外乎他自以為棋高一着,我們根本沒有掌握他的任何犯罪證據,但一抓捕,可能導致他馬上潛伏,伺機出境,我們前方可能就要變成瞎子了……”許平秋激動地道,在座諸人看出來了,他是鐵了心要放兩位嫌疑人走。
“可這個……太冒險了。”張勤凜然道。
“那你覺得,馬鋼爐會把所有資金都放在他的保鏢和這位卞雙林身上?卞雙林還是個老騙子啊。”許平秋反問。
一句諸人語結,張勤猶豫不定,而那兩位被否定了,卻是有點忿意。
“我不能同意你的冒險,就憑何佔山命案嫌疑人,也必須實行抓捕。”張勤咬咬牙,又一次轉過身。
“我還有一個扣子,想聽嗎?內容比案子更刺激。”許平秋在身後道,張勤驀地回身,他瞪着許平秋,這老傢伙一連給了他五個扣子,一扣接一扣,把案情推進到現在,居然還有?他疑惑地問:“你想拖延抓捕?”
“對,第六個扣子是,馬鋼爐不是主謀,還有一個更大的目標,在準備出逃,如果這裏打草驚蛇,那麼之前,我們針對這伙騙中騙的嫌疑人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白費了,就即便這裏能抓到馬鋼爐,你還是要漏掉一個目標……而那位,才是終級標靶。”許平秋道。
最後一刻,許平秋才把最大的一個扣子扔出來,那等於說,有可能資金去向仍然是錯的。這一下子,把國辦來的幾位都聽懵了。
“你在危言聳聽?”張勤不信了。
“錯,我在救你,否則你能解釋一下,我為什麼手裏能掌握馬鋼爐的去向?為什麼我的追捕小組能在千里之外咬上他?那個追捕小組您清楚,是隔離審查的那位重案隊成員……如果這些還不夠,我還可以告訴你,除了這個抓捕小組,還有一組,全部是特勤,他們在等着目標露頭。”許平秋道。
這不啻晴天霹靂,敢情調集大量警力追捕的方向,仍然不是最終方向,張勤有點憤意地盯着許平秋,這位老警察可比騙子可惡多了,根本就沒有完全相信他。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餘罪帶着特勤在什麼地方嗎?如果不在深港,在哪兒?”許平秋道。
這下,他不敢不信了,對技偵下着命令:“放棄,放棄抓捕!”
於是,諸人在千里之外,眼睜睜地看着兩位嫌疑人大搖大擺地出了境,回傳的信息很囂張地用的是本名:
卞雙林,何佔山,都辦得是旅遊臨時簽證!
“許副廳長,現在您該把全部告訴我們了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勤頹然坐下來了,他有點余怒未消。
“我們之前是全部放手了,不往外公佈案中案的真相,新聞發佈僅限於星海集團的違法事實,目的就是讓他們覺得我們沒有掌握任何證據,而現在是很奏效的……你們看,卞雙林和何佔山用的是本名簽證,幾乎就是在試探他們會不會被抓走……我不客氣地講一句啊,這兩人即便抓回來,我們有什麼能定他罪的證據?沒有,幾乎沒有,所以他們才敢揚長出境……”許平秋道,說這話時,甚至有點興奮。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除了馬鋼爐,還可能有另一個目標?”寥漢秋不解地問,以他接觸本案的情況,似乎不太可能。
“應該有,30個億,馬鋼爐的胃口不會有這麼大。”許平秋看看錶,狐疑地道着:“快了,既然露頭了,那就該出窩了。有點耐心,我感覺,今天要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