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現在不考慮他個人問題,白貓黑貓,逮着老鼠就是好貓,我相信,作為主管領導,對於目前的案情,您應該有一個大致的推測吧?集資款下落不明,據我們查實,應該是被分割成小額進入私人賬戶,通過多種經營套現;而且查證太行融投問題的兩位警員出了車禍,就在槍案發生的次日,之後星海投資的五原負責人戈戰旗被人挾持,生死不明,能幹了這種事的人,應該不難查到啊,最起碼你們對槍案偵查,應該能找到與之相關的線索。”張勤道。
“據宋星月交代,她對星海投資的經營僅限於調撥過幾類資金,她並不知道,星海投資還有賬外賬的問題,而且不知道雪球已經滾到了這麼大。”另一位經偵道。
“所以,我們懷疑有人在借星海這個殼生蛋,戈戰旗很可能也涉案,不排除對方得手之後,對他進行滅口的可能。”女經偵道。
幾人像商量好的,集體到許平秋這裏求證來了,許平秋笑了笑道着:“那一起吧,路上說,扣子一個一個解,先從助理這兒開始……你們的疑問我可能暫且回答不了,不過,結果很快就有了,想在我的一畝三分地里撈一把,我怎麼可能一點耳聞都沒有呢。”
許平秋帶着人,出了辦公室,下樓時他硬被張副局扯進車裏,一路且行且說,來解第一個扣子來了……
窗外就是濕地森林公園,房間裏灑滿了陽光,汪慎修回頭再看韓如珉時,她正細細地畫著眉,像出席盛裝宴會一樣,不讓靚麗的形象,留一點瑕眥。
這個決定做得很艱難,甚至比他辭去警察的職務還艱難,要親自把韓如珉送去自首,她不是主謀,可她替那位已經辦了不少法不容情的事。
驀地,一雙潔白手從他的背後攬上來,汪慎修感覺到了,她整個人偎依在他的背後,在惶恐地問:“我會被判多少年?”
“你不是主謀,僅僅是給星海投資做了一份賬外賬,只要向專案組說明,我想,不會很重……你應該相信他,如果不是他警示,你在京城可能就回不來了,現在凡星海公司的員工,幾乎都被控制了……戈戰旗派你去京城,應該就是要出事了,把你扔出去替罪。”汪慎修道。
他……是一位很普通的警察,韓如珉在出行前見過一次,他不是來勸汪慎修回心轉意的,而是來勸韓如珉自首的,那時候她尚有不信,誰可知道像魔咒一樣。轉眼間,貌似巨無霸的星海大廈一夜之間,盡成瓦礫。
“我有點害怕。”韓如珉輕聲道。
“沒有那麼恐怖,時間也不會很長的。”汪慎修安慰道。
“不,我是害怕,等我出來的時候,一無所有了……”韓如珉道。
汪慎修回過頭來,默默地看着,低着頭的韓如珉,他輕輕地捧着她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又有點感傷地,流了兩腮淚,汪慎修攬着,輕輕地吻着她的臉上濕跡,呢喃地道着:“我保證,肯定會有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在等着你,我們從頭開始,好嗎。”
嗯。韓如珉抽泣着,和他重重地吻在了一起。
那吻是鹹鹹的味道啊,就像兩人柔情蜜意中,總脫不去那點澀澀的感覺,像繁花落盡,終要面對秋風蕭瑟的哀思;又像洗盡鉛華,卻洗不盡曾經的滄桑。
韓如珉淚眼裏綻着笑容,泛着一點點陽光的亮色,她同樣捧着汪慎修的臉,似乎要把他鐫在心裏,她抽噎地說著:“不管會怎麼樣,我都認了,能遇上你,我也值了……我告訴你的錢在那兒,要是我出不來了,你答應我,一定要娶個好人家姑娘……”
嘴被捂住了,汪慎修笑着看着她,提醒着:“我答應過你,我要養你的……我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韓如珉一下子笑了,又哭了,又笑了,又伏在汪慎修的肩頭哭了,她緊緊地抱着,一刻也不願分開,直到敲門聲起,直到汪慎修給他拿着洗漱用品,攬着她出門。
默然無聲的下樓,當看到一群警服鮮明的警察時,韓如珉顯得緊張而惶然,她緊緊的攢着汪慎修的袖子,汪慎修卻也不忍,就這麼看着,把她送走,他拉着韓如珉,向站在車邊的許平秋敬禮問道:“報告許局長,我能提一個請求嗎?”
“國辦專案人員親自來了,規格還不夠啊?”許平秋沒好臉色了。
“我…能和她一起去嗎?即便是嫌疑人自首,也有要求家屬陪同的權力,何況她還不是。”汪慎修不客氣地道。
許平秋煩躁揮揮手,去吧,汪慎修一下子高興了,像出行一樣,拉着韓如珉道,耳語着,上了車,疾馳而去。
“認識?”張勤探頭問。
“以前是警察。”許平秋上車坐定,好失落的樣子。
“大是大非面前,講原則就是好同志。”張勤笑道。
“這和原則無關。”許平秋回頭道:“我要告訴你們,是愛情的力量,你相信么?他為她不當警察了,她又為了不當警察的他,來自首了。”
後座皆是瞠然,好像習慣縝密思維的經偵同志,根本不相信。
不過之後的事讓他們相信了,韓如珉在專案組交代了四個小時,這位小夥子就站在門口站了四個小時,休息的幾分鐘裏,他給女知情人倒水,安慰,在之後的詢問了,他還是那麼痴痴地守着,直到天黑,都沒有挪進一步。
或許是跟上了警察的原因,韓如珉留了個心眼,備份了一部分星海設賬的電子資料,加上她數月的應酬,無論是星海的組織方式,還是戈戰旗本人的社會關係,都漸漸地在專案組的面前清晰了,正向專案組的預料,能做出這麼大手筆,能消化這麼在非法資金的,真沒幾個人,銀監會的算,基金會的也算上,數不夠兩個巴掌,加上與槍擊案、房地產商嫌疑人的交叉比對,又一個幕後大佬現身了。
馬鋼爐!
這是一個遲來的消息,戈戰旗和馬鋼爐、陳瑞詳、孫迎慶都有聯繫,聚會的方式很隱蔽,而且提供性服務的事,就是這位韓助理安排。
當張勤副局火急火燎和許平秋商議這個新情況時,他發現許平秋一點都不意外,總結語讓張勤很鬱悶地問:“您敢情已經知道了?”
“當然知道了。”許平秋道。
“為什麼不知會我們一聲啊,走了這麼多彎路。”張勤有點氣結。
“如果有人提前告訴你,有人在星海的生意上借殼下蛋,你信不?說實話,我都不信。”許平秋道。
也是,證據放在面前才有可信度,否則誰可能相信,手伸到別人的生意上,悄無聲息地拿走幾十個億?而且是一家官商背景,如日中天的公司。
“那應該儘快把這些涉案人員控制啊,怎麼你們市局沒有一點動作。”張勤焦慮地道。
“晚了,早跑了,事發當天就應該上路了,沒跑的肯定沒多大事。”許平秋道,一下子刺激得張勤直拍額頭,查案就是如此,一步趕不上,步步追不上,等水落石出,人也逍遙境外了,他鬱悶地方走兩圈,許平秋又像故意逗人一般補充了句:“不過還好,我們的追捕已經咬上去了。”
“啊喲,許局,您把話一次性說完行不行?這才和您共事半天,我這血壓都快穩不住了。”張勤興奮得,一下子又失控了。
“這是餘罪同志留下的第二個扣子,槍擊案漏網一人,星海的宿仇卞雙林出獄即被人接走,兩位警員被他們悍然製造事故傷害、還有維權事件,受害人被剁手砍腳一事,他很早就推測到了,應該有第三方勢力插足,而這個勢力和行為方式,和金融的、和詐騙的手法都大相逕庭,在徹查孫迎慶、陳瑞詳、畢福生、李四環的社會關係時,最終定位在這個人身上:馬鋼爐。”許平秋道。
許平秋扔給了案卷,張勤粗粗一覽,一看登時驚為天人,喃喃道着:“奇葩人物啊,六十齣頭了?”
“老對手了,八十年代嚴打,他判死緩,服刑九年辦了病保;九十年代黑社會組織罪,又判了二十年,進去染了一身疥瘡,又病保出來了……之後學乖了,不搞打砸搶了,學會抱着官腿辦事了,搞建材裝修發家了,畢福生和陳瑞詳稱呼他都叫馬爺啊……他不止一次被重案隊抓過,要是他襲警,我一點都不意外。”許平秋咬牙切齒地道。
“那應該馬上採取措施啊?!還等什麼?”張勤瞠然道,不過看着許平秋陰森的臉,他馬上又省悟道了,喃喃地道着:“證據,缺乏起碼的證據啊,這樣屢被打擊的嫌疑人,作案肯定要有職業化的傾向,掌握能釘死他們的證據,沒那麼容易啊。”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要消化不了這筆錢,就得被撐死。”
許平秋不屑地道,他看了看張勤,似乎在看這位國辦來是否有可信度,又看了看四周,在市局後勤裝備處臨時徵調的地方,戒備很嚴,張勤愣了下,小聲問着:“老許,這事很大,沒人敢做手腳。”
“那我正想做點手腳。”許平秋悄悄遞給張勤一部手機,微笑着,張勤翻看時愣了下,是幾張南方的照片,畫面抓拍的角度很刁,他驚喜地道着:“真咬住了?厲害,名不虛傳吶……對了,作什麼手腳?”
“這樣,發一個公開新聞公佈會,案情這樣敘述,星海集團除了非法經營等問題,再加上一則集資詐騙,主要嫌疑人宋星月、宋海月等等已經抓捕歸案,被騙資金凍結多少……反正瞎編吧,照準查實的數據來,落實一下,她們就是集資詐騙的主謀。”許平秋戲謔地笑道。
“可這與事實不符啊,目前看,應該是一個局中局,加局外局,星海非法經營,參與非法經營的戈戰旗可能聯合了地方上的不法人員,以星海為基礎,設置了一個集資詐騙;向上騙了星海的高層,向下騙了投資者,甚至參與本案的戈戰旗也可能被騙,這些人在得逞后再滅口。”張勤道,現在這個思路才捋得更清了。
“那他們做這麼繁瑣的目的呢?”許平秋問。
“自然是讓星海負責,他們逍遙法外。”張勤道。
“所以,就讓騙局繼續下去啊,如果警察也被騙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放鬆警惕,大搖大擺出境呢?”許平秋話鋒轉回來了,一句問得張勤瞠目結舌,總不能拿專案組的調查結果,開這樣的玩笑吧?許平秋看他猶豫,加了一句道:“這是第三個扣子,你要不幫嫌疑人解開這個心結,他們會認為風聲很緊,抓人的難度都挺大,別說人贓俱獲了。”
張勤想了想,指指許平秋,像是賭氣一般道:“發佈會你主持,我們可以出面,但不能發言。”
“哈哈……好,有咱們這兩張臉在,絕對有說服力。”許平秋哈哈大笑道,諢然沒有一點高級警官的風度。
是日晚九時,果真召開了五原史上最大集資詐騙案的新聞發佈會,這是首次高調發佈對集資一案的調查進展,與會媒體關心的是查案進展,輿論關心的是被處理結果,對於該負責的星海集團,似乎沒有異議……
浮生多變
《五原集資詐騙案最新調查進展,涉案主要當事人均被控制》
《省政府新聞發佈會最新消息:凍結資金將按比例退還給投資者》
《專家指出,金融領域已成我國目前高風險領域之一,上半年全國有六成基金公司走馬換將》
《市委新一屆領導班子召開學習會議,認真貫徹**號決議內容》
《全省自查自糾工作開展,新形勢下賦予反腐倡廉工作全新的內容》
《八月份全市房價再創新高,我市小產權清理回顧……》
……
空蕩蕩的房間裏,李逸風有氣無力地翻着大屏手機,錢沒了,日子還得過,他每天都關注着事情的進展,可每天都看不到什麼進展,看着看着,一聲又一聲的呻吟響起,哎呀,李小哥捂着心口的位置,一想想自己那四十萬,這心痛的就欲哭無淚啊。
“嗨,起床了。”歐燕子在門外嚷了聲。
“老子今天不上班,想想啥也不用干。”李逸風氣憤地道。
“有本事唱今天老子不吃飯,能省一碗是一碗。”歐燕子在門外嚷着。
刺激到了,李逸風胡亂地穿好衣服,趿拉着鞋子,揉着眼睛進了衛生間,洗漱出來,眼神稍愣了下,新房剛裝修好,就買了張床和桌子,空蕩蕩地啥也沒買呢,這倒好,不用買了,一想起這個他又是痛不欲生,神情難堪地坐到歐燕子面前,燕子給了端好飯,遞好筷子,看他這德性,撲哧一聲,又笑了。
一笑,李逸風更難堪了,羞愧地遮着臉,歐燕子提醒着:“你別這樣行不行?吃一蜇長一智嘛,傢具慢慢置辦就行了……我也沒埋怨你啊,錢不夠咱們簡單點不就行了。”
“啊喲,老婆越寬容,我越是無地自容吶。”李逸風心裏稍慰,不過明顯短時間無法從陰影中走出來,他道着:“我天天打聽哈,奇怪的是,這麼大案子,報道越來越少,我看投資退賠遙遙無期了啊,這錢就追回一部分來,估計也沒咱們什麼戲了。”
“慢慢掙唄。只要人在啥都不缺。”歐燕子無所謂地道,儘管她也有點心疼,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總不能相互埋怨着吧。
“對,這話說得好……不過不能湊合啊,我跟我爸說了,我爸說,傢具錢他出。回頭我再跟我奶奶說的,要個大紅包去,酒宴錢就有了,等收點禮錢……哎喲,今年一準好過了。”李逸風算計着,歐燕子盯着他,有點不入眼,不過想想也是一片好心,他的能力可能也就僅限於朝家裏伸伸手,兩人看着,相視噗聲又都笑了。
“你還別笑我啊,我現在出息多了,起碼知道投資,以前只知道花錢。”李逸風道。
“還不如以前只知道花錢呢。”歐燕子白了他一眼。
“他媽的,鬱悶……算了,不提了,現在出門都不好意思說被騙了。我跟你說啊,光我們那科室,折幾十萬的多了,還有位被坑四百多萬,他都不敢吭聲……哎呀,這就沒法說啊,安媽介紹的……嘖……”李逸風難堪了,不說了,歐燕子都難堪了,也不說了。
因為這事,都生出嫌隙來了,閨蜜都形同陌路了。
“吃吧,少扯了,好歹你比別人還強點,有些人存款都打水漂了,想跳樓都怕出不起喪葬費,只能憋屈着活。”歐燕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