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絕神谷
“未來之景,末法時代,速來一觀。”
神潛這十二個字訊息,讓悟虛震驚之餘又怦然心動。
悟虛本就是來自未來之人。先是莫名其妙來到了元末明初的人世間,然後接觸到修士世界,上廬山,再上天外天,到了這玄陰星。屈指算了已有二十餘載,悟虛幾乎從來沒有聽說過類似“時空隧道”相關的消息,包括傳聞。如今,神潛居然傳信來,言之鑿鑿地提及。
未來之景?!悟虛猛然想起,當初自己與朱元璋、李明珊等從賭城出來,誤入一處叫做“絕神谷”的詭異之地,神識不受控制,心中雜念被極度放大,然後自己如夢一般回到了自己原先所在的時空。
絕神谷,伊春城,無論如何要去走一遭!悟虛當即決定下來。他找來張翠露,在法界中與其交待了一番,然後當天便悄然出了天眼大陣,離開雍州,前往魔域的伊春城。
飛過白山,便是到了逆天盟的飛雪城。悟虛使出鍊氣訣,遮掩了自己真靈境界氣息,又變了容貌,扮作一個真人中期的佛門修士·,脖子上還掛着一串骷髏頭,一副魔僧的樣子。至於身份,悟虛給自己做了一個虛明的大周度牒。
逆天盟,據說是一些不容於大周的逃亡修士所創建。這些修士,崇尚實力和自由,信奉叢林法則,認為修士天然高於凡俗之人一等。所謂的逆天,實則逆的是大周。前段時間,六宗侵犯原先大周疆域,魔域這邊,便是逆天盟充作主力軍急先鋒。
悟虛一進飛雪城,便看到一副緊張備戰的情形。
城中,凡真人以下的修士、魔獸,全都被強勢徵召入軍,成群結隊地開拔出去;後方,又有源源不斷地修士軍隊開進來。悟虛,在其中還發現,許多當初費盡心思從雍州離境入魔域的修士,也不能倖免,都改修了魔功,一身魔氣,手持制式刀槍,在隊列中被呼來喝去。
也有真人境界的,是自願應召入伍。悟虛入城之時,也被宣講過真人修士參軍的種種好處,無須繳納靈資,至少是校尉一級,每打下一座城池還會論功行賞,如此云云。
至於凡俗之人,則是極難看到。據說,是被當作一種戰略物資,集中管理調撥。
悟虛急着趕路,沒有細察,當天便離開了飛雪城。數日之後,悟虛依着記憶,來到了絕神谷外。但見,整個絕神谷,全都被封禁了起來,隔絕一切,明明就在眼前,神識卻探察不到,更無法靠近。悟虛硬闖,卻是毫無阻礙,瞬間便飛了過去,回頭一看,那絕神谷已在身後,還是同一幅景象。這顯然是大修士的手筆。
悟虛破解不了,只能守在附近,看看情況再說。
等了一天一夜,終於有兩名魔修,結伴而來。這兩人,看着似乎是同門師兄弟,都穿着一身寬大的淺色藍袍,頭髮也整齊地束在身後,腰間還佩戴着一枚潔白無暇地玉佩,若不是一身魔氣,恐怕悟虛便要將他們當作修行有成的儒修了。
這二人,飛近之時,便已發現悟虛,待發覺悟虛真人中期的境界修為,便是不再注意。他們飛落下來,站在谷外,仔細端詳着眼前朦朧山水畫,半響無語,頗為躊躇。
“阿彌陀佛!兩位道友,小僧明虛有禮了!”悟虛合掌行禮,施施然走了上去。
這二人,根本不予理會,依舊只凝眼望着前方。
悟虛不由尬尷的笑了笑,“這絕神谷,小僧先前進去過一次,不料不到一年時間,竟然被無端封禁了,真是可惜可惜!”
此言一出,這兩人頓時齊齊看向悟虛,然後枯瘦的臉頰綻放出一絲笑容。
“明虛大師,之前進去過?”其中一人,長臉細眼,留着白花花的山羊鬍子,一邊含笑而問,一邊不住地打量着悟虛。
“不知當時有何際遇?”另外一人,接着問道,國字臉,濃眉大眼,眼神如炬,頗有些威嚴。
悟虛笑了笑,復又言道。“個中際遇,因人而異。當初小僧,誤入此谷,神遊天外,所見所聞,光怪陸離,好似南柯一夢。小僧驚當時駭不已,匆匆離去,卻不想回去之後,心境卻圓潤了不少,閉關數月,成功晉級。”
這兩人,默不作聲地聽着悟虛一番說辭,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眼中隱有精光閃動。
見此情景,悟虛心中多了幾分把握,住口不言,迎風而立。
果不其然,這二人對視一眼,然後對着悟虛說道,“此處頗有古怪,我等修士進入,神識便會不受控制,進入一方奇異結界,兇險無比,許多修士葬身於此。當然,若是進去之後,能安然回來,好處也頗多。個中究竟,誠如明虛大師所言,因人而異。”
“可惜,此處似乎被大修士封禁了,不然小僧還想再進去歷練一番。”悟虛仰首長嘆。
“明虛大師若想再次歷練一番,也不難。任某可以帶大師進去。”那國字臉魔修,忽然沉聲說道。
“當真?”悟虛頓時驚喜,隨後又露出一副警惕神情,後退一步,狐疑地問道,“不知兩位道友,有何條件?”
那長臉之人,當即板起臉,肅然說道,“我師兄任崢乃逆天盟百信門掌門,廣圳城城主,一諾千金,豈會哄騙於你。”
那國字臉魔修,倒是開門見山,拱手道,“在下任崢,此番與我師弟任飛,前來這絕神谷一探。明虛大師,若是真的曾經進入此谷,當知其中一些關礙。若是明虛大師能與我等同行,相互照應,我等自是歡迎?只不過,須得立下血咒契約。”
他一邊徐徐說著,一邊暗暗觀察悟虛的神情,見悟虛不似說謊,應該真的是進入過絕神谷,神情愈發和藹起來。
血咒契約,乃魔修常用的一種立誓結盟的手段。雙方,以自身精血為引,神識注入,共同起誓,違背者,即受反噬。這種魔道契約,對所有修士,都有約束力。據說曾有正道修士,與魔修立下血咒契約,後面反悔,結果下場極慘。
悟虛,沉吟片刻,說道,“小僧雖然進入過一次,但也只是僥倖呆了片刻。其中的情況,也不知道太多,更不知道是否有什麼變化。小僧只能保證,不會主動離開兩位,若有什麼事情,也定當全力相助。”
那任崢,不愧是百信門掌門,廣圳城城主,大氣磅礴地揮了揮手,“就這般說定了,進了絕神谷,我等三人切不可互生敵意。”算是又加了一條,讓契約變得更加完備。
隨後,悟虛與任崢、任飛,三人開始各自祭出一滴精血,合在一起,然後任崢領頭,以神識念誦契約內容,最後血咒結尾。
這一番儀軌下來,悟虛也變得有些肅然,重回前世時空,探索個究竟,彷彿成了一種對真理的永恆追求,超越了所謂的成仙得道。
血咒契約即成,任崢領頭,任飛和悟虛,一左一右緊隨其後,朝着那一副似乎永遠不變的山水畫走去。任崢一邊走着,一邊祭出一件方形法寶。這方形法寶,六面皆射出一道道不可見的波動。
任崢將靈力源源不斷地灌注在這方形法寶中,那一道道波動也隨之不斷地改變着頻率,那絕神谷的封禁也開始鬆動,景象也逐漸抖動了起來,好像要從畫裏面衝出來一般。如此過去許久,終於那個方形法寶,射出的波動固定在某一個頻率,不斷閃耀着藍色晶光,眼前若隱若現的絕神谷忽然分出一個真實的入口。
“跟着我!切莫隨意釋放出神識。”任崢凝聲說道,一邊緩步向前,一邊用肉眼小心地觀察着四周。
悟虛暗中冷笑一聲,既然來了,卻又不敢放出神識來,那來做什麼?
那任飛一直暗中看着悟虛一眼,見悟虛臉色有些變化,一手悄然放在了腰間。
悟虛看在眼裏,直接搖頭說道,“若不釋放出神識,豈能有所感應?”說罷,立刻便將神識放了出去。
絕神谷頓起變化,三人腳底下深處,傳來轟隆之聲。
任飛,臉色一變,正要開口,任崢搶先說道,“所言極是。”隨即,也將自己神識放出。
任飛見狀,只得也將自己神識放出。
地下地轟隆聲更加沉悶和劇烈,漸漸地整個谷底開始龜裂開來,有莫名的歷史的氣息,噴湧上來。嗯,對於悟虛而言,就是感覺一股莫名的歷史的氣息。
他本想,仔細體會或者說觀察,但正如上次一般,神識一經放出,便受到了越來越大的牽引。好在這次,悟虛有所準備,一絲神識放出之後,立刻祭出法界,將自己肉身攝了進去。
那任崢、任飛,卻沒有這樣的預案,神識快速被拉扯離體,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肉身朝着下方地縫墜落下去。幸好,那方形法寶,藍色晶光一閃,將二人兩具肉身,也攝了進去。
。。。。。。。
這只是剎那間的事。隨後,三人的神識之體,彷彿進入了一個時空隧道,不可說東西南北上下,不可說快慢,只感覺在朝某一個地方靠近。
“咦?”任崢,看着悟虛(神識之體)。
悟虛,真靈層級,神識之體做不得假,也掩飾不了。
悟虛微微一笑,“前面美麗新世界,只不過真人也好,真靈也罷,到了那裏,修為都為零,都是普通凡俗人。”
對於這點,任崢、任飛,也是提前知道的,當下點點頭,“此處詭異兇險,我等也早有耳聞。不過正因如此,也藏着莫大機緣。禍福相依是也。”
機緣?悟虛沒有覺得有什麼機緣,只說道,“三千世界,形形色色,多看看,增長些見聞,總是好的。”
便在說話之間,三人眼前忽然一亮。一個悟虛久違而熟悉的世界,自己先前所在的那個世界,出現了。
飛機猶如神鷹,在空中翱翔;列車猶如地龍,在大地上飛馳;鋼筋水泥的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地上的人們,奇裝異服,行色匆匆;烏龜殼一般的鐵傢伙,四個輪子,排着長隊,慢吞吞地移動着;許多匾額招牌,閃閃發光;寺廟道觀什麼的很多,林林總總;但可怕的是沒有一絲靈氣。。。。。。
這不是幻覺,一切都那麼真實。
飛機火車的轟鳴聲,汽車的喇叭聲,流行音樂聲,人們的說話聲。。。。。。
那些山川河流,那些燈光璀璨,那些生死離別,那些秋的月冬的雪,還有那些咿咿啊啊的風聲,還有那些噼里啪啦的煙火香氣。。。。。。
悟虛,一時之間,有一種莫名的感動,自己的故鄉,從前的自己,都回來了。如此真實而清晰,好像他們一直都藏在自己身體的某一個地方。
“啊!“任飛,忽然發出一聲驚叫。
悟虛轉頭看過去,他好像發了瘋似的,手舞足蹈,似乎在連番施展各種秘法。
“不是講過,到了此處,會修為盡失的么?“悟虛暗中好笑,也有點看低了任飛。
“明虛大師,上次前來,亦是如此次一般么?怎麼,這裏一絲靈氣都沒有?而且此種情況下,這些凡俗之人,還能夠隨意駕馭各種金屬,飛天遁地,日行千里。“那任崢微微皺眉,他得到的消息,神識進入的世界,並不是這樣的。
悟虛忽然一愣,明銳地察覺到任崢話語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到了這裏,修為盡失,並不等於這裏沒有靈氣,悟虛之前先入為主,想當然了。而且,任崢等打探到的消息,是沒有這個世界的;換而言之,其他修士進入絕神谷,神識被牽引,所進入的世界,根本不是此刻三人所看到的世界。
難道是自己的緣故?悟虛心中電光火石般思量着。
對面的任崢,也若有所思。
“師兄!“這時候,那任飛又高聲喊道,”這方小世界,似乎根本進不去?“
進不去?!悟虛忽然想到了什麼。
此刻,三人,已經不知不覺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紅綠燈交替閃爍,悟虛忽然發現,車輛呼嘯地碾過,匆匆行人迎面而來,自己三人卻好似空氣一般。悟虛伸出手,拍了拍某個行人的肩膀,沒有拍到的感覺,那個行人也根本沒有感覺。彷彿,處在不同的時空。
任崢,試了試,也是如此。
悟虛有些驚訝,自己上次進到這方世界,沒有多久,便被大修士攝了出來,還沒有發現這一點。
片刻之後,悟虛和任崢,也相繼親自確認了任飛所言,這個美麗的新世界,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可以感知,卻無法干涉,也無法和這個世界的人進行任何的接觸和交流。可以看,可以聞,可以聽,卻不能觸碰,必須是一個徹底的過客,或者局外人。
悟虛三人,頓成世外幽靈。
悟虛有些失落,哪怕沒有靈氣,自己修為盡失,但自己若是真的回到這個世界,至少可以給大家合掌行禮,誦一句阿彌陀佛,講經說法,說一些自己的體會,和大家談一談人生,談一談理想,甚至談一談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感情,甚至於,悟虛還想着,可以以世外高人的身份,遊戲人間,順帶着除暴安良什麼的。
任崢、任飛,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這個陌生的世界。已然接受了現實,要就此這麼,觀此世界,尋找機緣。心無旁騖,根本不再看悟虛一眼。
沒靈氣,修為縱然在,也無用武之地,更何況此間世界,只可遠觀。這樣的境況,已沒了盟約的必要,至於機緣,各自尋找罷了。
悟虛,自在一處,也如任崢、任飛二人一般,靜靜地看着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因為太熟悉,所以悟虛波瀾不驚。但就這麼只能做絕對的旁觀者,讓悟虛不禁有些感概。
這世界,不平事,難盡平,看不得,救不得,度不得。一切似乎便只能是諸緣攀附糾纏,冤冤相報,因果循環,生生世世永延續。或者說眾生皆苦,唯有自度,所謂普度眾生,至少自己現在是度不了一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藍色晶光光從虛空飛來。隨後,便聽到那任崢,大夢初醒一般地叫道,“走!”
只一瞬間,眼前這個熟悉而久違的世界便模糊遠去。越來越遠,在滾滾歷史洪流中。悟虛忍不住有些感傷。
。。。。。。。
“明虛大師!此番事了,不知有何打算?“任崢,與任飛,飛立在空中,雖說神識消耗極大,面有疲憊之色,但又帶着一絲喜色,也不知道得了什麼機緣。
悟虛合掌,“不知任施主,有何際遇?
任崢,在空中飄飄欲仙,隱約有真靈之姿,笑而不語,只最後說道,“何不前往我華信門做客卿?”
悟虛搖搖頭,“小僧此番遊歷,下一站便是伊春。”
任崢,哈哈大笑,“小小伊春,有甚可去?”然後,帶着任飛疾馳而去。
他一邊高飛,一邊吟道:,
鐵鳥如山空中飛,奇技淫巧堪修行。
一將功成萬骨枯,凡俗大眾蘊靈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