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娘親舅大之出走
時間不會辜負任何人的等待,該來的總是會來。
醜陋不堪的樊桃花竟然也能出軌!
這個信息不但讓穆嬰覺得意外,對郝滿堂的打擊更是毀滅性的。本來對生活和未來充滿了信心的郝滿堂,心中燃燒着熊熊的希望之火,卻在突然之間,被命運的天空送來一波****,中間還夾雜着冰雹,劈頭蓋臉地澆在郝滿堂的心頭,把他那本就被生活折磨到千瘡百孔的心,硬生生投進了萬劫不復的黑暗地獄。
有時候擊潰一個人的意志的,除了生活的重重重壓,還有最後出現的那根稻草。
落在郝滿堂身上最後的那顆稻草,是他為了維繫郝家命脈而委曲求全建立起來的小家。只是沒想到,這個在他而言雖然不太溫馨,但表面看起來倒也算得上和諧的小家,現在卻因為女主人的不檢點而瞬間面臨分崩離析的狀態。
在這個各家庭成員為了生存而抱團取暖組成的社會最基本的單元里,大家都在為了利益最大化而各取所需。樊桃花為了自己,也為了兒子的將來着想;郝滿堂雖然最親近的人是二兒子郝糧囤,不過對於不成才的大兒子和調皮搗蛋的小兒子,他也不想放棄,一直想着能用自己寬容的父親胸懷,讓三個兒子都團結在他這個父親周圍,大家和睦相處,互敬互愛。
可是這個有點美好的夢,郝滿堂還沒做完就已經涼了。
被村民當著穆嬰的面羞辱的一幕,讓好面子的郝滿堂就像是一個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被人扯下了遮羞布的婦人,驚愕麻木的心在某一刻甚至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留戀,有了一種用死來沖刷恥辱的衝動。曾經美好願景,現在卻都變成了莫大的諷刺,讓他備感羞辱。
人生是多麼變化無常啊!
郝滿堂從此像變了一個人,在外甥女穆嬰面前,好像突然失去了做人的尊嚴,他甚至不再面對面地直視穆嬰。和穆嬰接觸,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閃着自己的眼神,彷彿做了什麼對不起穆嬰的事;又像是一個自己拚命保守了很久的秘密突然被穆嬰發現了,以至於讓他在穆嬰面前失去了抬頭做人的資本。兩人之間原本親密無間的舅甥關係,現在也變得怪異起來,好像老天突然暗地裏在他們之間劃了一道看不見的界河,硬生生把舅甥之間的親情隔膜開了。
這讓穆嬰有些費解,又有些難過。
穆嬰畢竟還是一個心智不完全成熟的孩子,男女關係對她來說還是一個簡單的模糊的認知。舅媽樊桃花出軌被村民議論,甚至被千夫所指,這肯定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但犯錯誤的人是她,有什麼懲罰找她就是了,和無辜的舅舅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舅舅會如此受打擊?
……
原本還算平靜的日子,被這突然的變故整得不平靜起來。
被村民羞辱回家的當天晚上,郝滿堂關上屋門,狠狠揍了一頓郝糧瓮,然後在樊桃花殺豬般的驚叫聲中,摔碎了家裏唯一一個用來和面的塘瓷面盆。整個堂屋裏充斥着郝滿堂的喘息聲,郝糧瓮的哭叫聲,以及樊桃花的咒罵聲。可能是樊桃花的咒罵聲太妖嬈,以至於後來屋裏又響起了郝滿堂揮手打老婆耳光的“拍拍”聲。
哭叫聲、打鬧聲和辱罵聲整整反覆了大半夜,從大黃狗的狂吠聲中,穆嬰知道屋后和院外一定圍滿了看熱鬧聽牆根的鄰居。
自從郝滿堂虎着臉回家,拉着郝糧瓮和樊桃花進屋關門的時候,已經預感不妙的郝糧囤就彆進自己的東屋裏去了。大哥郝糧倉去他親爺奶家認親還沒回來,百無聊賴的郝糧倉就鑽進被窩睡覺。雖然堂屋傳出的一陣高過一陣的叫罵聲嚴重阻礙了他的睡意,但對父母打架原因略有所聞的他,還是覺得安心睡覺最好。父母之間,他能偏向誰呢?偏向誰好像都不對。所以他就把頭蒙進被窩裏,寧肯捂出一身臭汗,也不想把頭伸出來透氣。
穆嬰對舅舅三口人的爭吵打罵引起鄰居們的圍觀有點不知所措,又覺得有點丟人。她在床沿上坐立不安,幾次到門口張望,希望緊閉的房門能夠打開,那樣也就意味着戰爭的結束。可是令她不安的是,堂屋房門一直緊閉,除了裏面越來越大的吵鬧聲,根本沒有開門的跡象。
整個郝家小院在黑咕隆咚的夜色中,充斥着男人憤怒的低吼聲,女人歇斯底里的叫罵聲,孩子嘶啞的哭叫聲,再加上大黃狗的狂吠聲,簡直就像一鍋煮沸了的玉米茬子粥,場面火爆又令人焦灼。
穆嬰在擔憂和無助中和衣而卧。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睛因為睡眠不足而浮腫變形了。
舅舅郝滿堂早就在院子裏站着了,看見穆嬰開門,就走了過來,也不看穆嬰的臉,只是輕輕說了一句話,穆嬰就呆住了。
郝滿堂說:
“穆嬰,從今天開始,我要出外去散散心。你在家裏跟着那個悍婦和糧囤,等我回來。”
穆嬰大吃一驚,本來想說“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呀?”可是看看舅舅難堪又憔悴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輕輕叫了一聲:“舅舅!……”就哽咽了。
這一聲“舅舅”,差點把郝滿堂的眼淚也叫出來。他太懂得外甥女這聲“舅舅”里包涵的意思了:有寄人籬下的擔憂,有對舅舅郝滿堂走後生活的恐懼,還有對舅舅親情的不舍……
“不怕,穆嬰,咱們不怕,舅舅只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也許十天半月地就回來了。你和糧囤作伴,好好在家幫着那個悍婦幹活。地里的活,指望那個臭婆娘是不行的,她還不如你一個孩子在行。我出去清靜幾天,也是為了難為難為那個臭婆娘,讓她知道知道沒有男人的難處!免得醜人多怪地整天花花腸子!”
“舅舅,你,你不走不行嗎?”
穆嬰還是忍不住央求起舅舅來。
“穆嬰,你是小孩子,不理解舅舅的難處。我現在都快瘋了,那個臭婆娘欺人太甚,如果不是因為還有糧囤這個孩子,整天面對她,我怕我真的會發瘋殺人!舅舅不在的日子,你也不用擔心,我和那個悍婦已經講好條件了,我出去的這一段時間,她如果敢虐待你,或者是傷害你,我一定饒不了她,回來就和她離婚!”
穆嬰知道舅舅郝滿堂去意已絕,再多說也只能白白惹舅舅傷心,於是囑咐到:
“舅舅,你氣消了就早回來,我還想秋後跟你出去算卦呢!你一定要回來啊舅舅,我在家等着你的!”
……
樊桃花倒真是遵守了和丈夫郝滿堂的約定,雖然還是對穆嬰橫挑鼻子豎挑眼,但在吃喝上倒也沒有虐待她,只是讓穆嬰家裏家外乾的活更多了。
穆嬰勤快,長期勞動又練就了一身力氣,所以只要吃飯跟得上,多干點活對她來說就是“毛毛雨了”。
在舅舅郝滿堂走後十多天的一個晚上,穆嬰和糧囤在結束一天的勞動后,晚飯就被樊桃花的一個煎餅就着鹹菜打發了。糧瓮最聰明,他不吃鹹菜,趁着老娘樊桃花不備,伸手從豬油罐子裏掏出一把豬油來抹在煎餅上,然後卷了煎餅就出門去吃了。饞得穆嬰和糧囤嘴裏的哈喇子比平時多了不知多少。不過兩個人不敢學糧瓮這樣,怕被樊桃花逮住吼一頓,這在他們這個年齡有點太丟臉。
正當大家都各回各屋準備關門上床睡覺的空檔,從大門外歪歪斜斜地走進一個手裏提着一小包東西的醉酒男人來。
“桃,桃花,快,快出來迎接大爺,我,我給你送豬大腸來了!”
那個男人一邊搖着手裏的東西,一邊踉踉蹌蹌地站在了屋前的燈光里。
樊桃花和糧瓮聞聲都從屋裏跑出來。糧瓮跑在前面,到了男人跟前,盯着男人手裏的東西,討好地說到:
“朱叔叔好!”
那個男人用手摸了一下糧瓮的頭,把手裏的東西在糧瓮眼前一晃:
“小子,來,叫爹!叫爹就給你肉吃!”
“爹!”
糧瓮似乎早就熟悉了這種場景,他很順從地叫了一聲爹,然後就一把拽過男人手裏的東西,轉身朝糧囤屋裏跑去。
“這小子,還真是有眼力勁,就憑這一點,是,是老子的種!”
醉酒男人似乎有點站不住腳。
樊桃花望望兩個兒子睡覺的東屋,又警覺地瞥一眼房門緊閉的西廂房,就伸手把罵罵咧咧的醉酒男人扶進堂屋裏去了。
……
其實穆嬰早就透過門縫把外面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
穆嬰是第一次見這個醉酒男人。
從那個男人走進院子,站在模糊的燈光下開始,素昧平生的穆嬰就敏感地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彷彿在哪裏見過。
待到糧瓮從屋裏跑出來,穆嬰才恍然大悟自己剛才的熟悉感的來源:糧瓮和那個男人長得太像了,簡直就是兩個大小尺寸的俄羅斯套娃。
等到糧瓮對那個男人改口叫“爹”的時候,結合最近發生的傳言,穆嬰確信:那個男人極有可能真的是郝糧瓮的親爹。
“親爹?”
穆嬰對這個突然從腦海里蹦出的名詞嚇了一跳:
“如果這個人真是郝糧瓮的親爹,那他無疑就是舅媽樊桃花的姦夫了。怎麼,舅舅前腳不在家,姦夫後腳就找上門來了?”
再想想剛才主動去東屋找哥哥睡覺的郝糧瓮的舉動,穆嬰知道:這種情況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原來以前舅舅出門在外去掙錢,家裏的老婆孩子就是這樣過日子的。難道他們真的以為舅舅眼睛瞎了,看不到這一切?
穆嬰翻來覆去地想着這件可怕的事,一夜無眠。天傍明的時候,穆嬰聽到堂屋的門“吱扭”響了一下,還有輕輕的男女說話聲。穆嬰知道:這是舅媽樊桃花在送那個姦夫離開。
“該死的賤人,我絕不會讓舅舅被這件事蒙在鼓裏的,你就等着舅舅回來離婚吧!”
穆嬰恨恨地想着,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