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善若水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吾道善無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無論汝學成與否，可心中牢記，無為之道，小則修身養性，大則平亂治世。”
老人眼神渾濁，但周身隱隱有福光發散，若有若無的氣息讓秦瑜彷彿置身於天地、湖泊、以及森林深處。自然萬物，道韻藏其身，當真可謂玄之又玄。
秦瑜知道從此刻開始，他將正式踏入修練之路，一個改變自身弱小的道路。秦瑜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再次站到蘇蘇面前，到時候沒有人能夠壓迫威逼自己。自己想選的路自己走，自己想做的事無人可攔。
短暫遐想過後，少年的思緒迴轉，他現在心中疑問重重。
“老師，無為是什麼？我好像、應該在哪裏看到過的樣子。”
“之前您讓我感受天地萬物，明白了‘道’的顯現。‘無為’之道可能讓弟子強過接走蘇蘇的那人？”
“不能。”老人眼眸微閉，搖頭示意。
“大道三千，各有強弱。吾之道，善以弱勝強，扶弱成強。”
“老師教我！”
秦瑜現在不就是太過弱小，以至於青丘這個神秘又強大的代名詞，讓自己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別人連話都不願多說一句，沒有詢問過自己的想法。在絕對強大的實力面前，弱小，卑微而讓人無視的存在。
秦瑜渴望力量，渴望變強，這種執念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心底。老人當然看得出來，少年心性，執念可化魔。但這也是每一個修鍊之人必經之路，修鍊的初心決定了日後成就的高低。青丘這座攔在少年前的大山，若如毫無執念，只會望而卻之。
這樣，丫頭日後沒人守護，自己豈不是枉做了這些準備？
“‘無為’之道只會是你靜守本心的輔佐之道，你真正的道還需要你自己摸索，為師只能提點你修鍊之事。”
“修鍊有境界之分，上至聖人修天道，下至初窺門徑之人修人道。吾將修鍊可分為三境：人道性命，地道自然，天道規則。至於之後的境界汝現在大可不必究之。”
“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修鍊方循序漸進，而後可洞悉萬物，順其自然！”
秦瑜似懂非懂，迷糊地問道：“那老師是什麼境界？”
“規則之上，自然之下！了解太多，反而會讓你好高騖遠，亦或者望而生畏。”
“為師先前誇你善學之，你可知為何？”
對於老人的考校，秦瑜神情莊重嚴肅，認真思慮片刻。然後努力作出知道的樣子，道：“是因為弟子謙虛好學？求學心切？”
老人寵辱不驚的淡然表情也被少年的話給擊敗了，第一次露出嚴厲惱怒的樣子，老態龍鍾，怒不可遏。空中響起一聲慘叫，少年的額頭紅潤不已，受了老人一記‘一指彈’。
“修鍊之道，切記戒驕戒躁，虛心都學不會，你還想學什麼，拿什麼去面對青丘，又憑什麼守護蘇蘇？”
老人在一開始就嚴厲打擊這小子的自信心，不然憑藉那平生僅見的天賦，日後要給他飄到天上去。而老人所言也確實是為秦瑜着想，修鍊之始，須一步一步來，不然即便成了擎天大廈，轉瞬也會將傾。
好在秦瑜心性不壞，收起輕視的心思，認真等待老師的答案。只聽見老人悠哉悠哉，不急不緩的說道：“初窺修鍊門徑，人道性命，無不在乎於‘性’、‘命’二字。”
“何謂之性？原始真如，一靈炯炯。何謂之命？先天至精，一氣氤氳。”
“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
“性之修鍊要從練氣開始，而命之修鍊，煉體強身。故，性命兼修，方得人道！”
少年若有所思，明白修鍊三大境界后，知道每個境界也有相應的修鍊之法。既可稱之為大境界之下的若干小境界。而修鍊之初的人道境界分為‘性’、‘命’二境，一個練氣，一個煉體。內含無有之道，陰陽變化，可謂造化之始。
待到少年沉思了一陣，老人張了張嘴又言語道：“修鍊一途，艱難險阻，無窮無盡，你可做好準備了？”
少年抬起頭，俊朗的模樣，眼神里透着無與倫比的堅定。劍眉星目，精緻的臉龐白皙得勝過絕大多數女子，高挺的鼻樑，出紅齒白，刀削的下巴。側面看過去，堅毅非常，熱血少年。山頂的風刮來，少年腦後的長發飄起，隨雲層上下涌動。
斜陽餘暉照耀少年的側臉，顯得蕭瑟而寂寥。
少年雙拳緊握，唇齒間一字一句道：“我，準備好了！”
“善。”老人微微一笑，儼然一幅和藹可親的老人模樣。“太陽下山之前下去。”
老人說完化作一縷白煙，徐徐升起，消失在秦瑜眼前。少年伸了伸手，彷彿要抓住什麼，一團飄散的雲朵輕輕拂過。少年感受到山頂的涼意，嘴唇有些顫抖，面色發白。這可不是像上次一樣在做夢啊！會嚇死個人的好不好！
“如若連這都做不到，那不如縱身一躍，千愁解罷了，也忘了蘇蘇。”
老人的話忽遠忽近，卻滄桑有力，迴響在雲層翻湧間，傳到秦瑜的耳里，抨擊着少年的內心。
是啊，如若連這也做不到，談何去青丘，又談何守護蘇蘇呢？少年心裏不斷責問自己的同時已然做出了決定。
環顧四周，白雲蒼狗，變化萬千。山巔上沒有向下的路可走，唯有一塊塊的巨石搭接在一起，聳立在雲端之上。偶爾有綠意出現，草木難生，在這個高度。
秦瑜跳下和老人站在一起的那塊岩石，蹲下身子往下尋找是否有能夠攀爬的地方。有心人，天不負。在秦瑜的仔細尋找之下終是找到能夠站住的地方，雖然不過巴掌大小，不過足以。
少年收斂心神，克服恐懼，咬牙向下跳去。說是遲，那是快，就在落地的一瞬間，秦瑜用手抓住一個選好的支撐點，緊緊地依附在巨石上。一隻腳懸空，雙手緊緊抓牢。繼續尋找下一個落腳點和支撐點。
幸虧有雲層遮擋，看不見雲下是何等場景，不然饒是以少年的堅毅，也難免會有所動搖。不過在那份執着之下，再危險，再可怕，也阻擋不了少年的一腔熱忱。
秦瑜繼續向下攀爬着，直到雲霧消散，下面的視野慢慢清晰，映入眼底的是那，萬丈深淵！
遙遙望去，還能看到偌大的瑤池全景，真是廣闊似海，無邊無岸。群山輝映，碧水藍天，遠處的太陽又下沉了一些。比之自己的速度，太陽完全下山之前，自己絕對到不了地面。看來得抓緊時間了，少年的額頭開始出現細密的汗珠，也不知是被眼中的‘美景’所震撼到，還是着急完成老人的任務。
亦或者兩者都有！
秦瑜咽了咽口水，感覺到嗓子有點乾澀，喉嚨滾動間，隱隱作痛。再次收拾心神，一步一步踏穩，緩緩向下。速度較之前要快了幾分，但仍然比不過太陽的速度。
往下看的景色逐漸清晰，而太陽已經快要沉到山下了，殘陽的餘暉最後照亮着這的瑤池仙境。淡金色的光芒籠罩在群山碧水間，水面銀光，金光閃耀，掀起的漣漪美麗至極。不過現在卻無人欣賞。
有着最佳觀賞之位的少年，反而覺得今日的瑤池蕭瑟悲涼。自己無力地看着蘇蘇離去，然後現在又連一個老師交待的任務也完成不了。這是老師頭一次正式的考驗自己，自己怎麼能讓他老人家失望，怎麼能讓蘇蘇失望？
少年內心的悲憤慢慢積累，那種無力感更讓他變得憤怒。慢慢的，少年眼中浮現血紅之色，妖異至極，嘴角莫名地揚起，一縷似笑非笑的表情出現在少年臉上。俊朗的臉龐變得詭異，邪魅起來。
少年憤怒地錘向岩石，堅硬牢固的崖壁如同豆腐一般粉碎開來。而後少年失去着力點，身體迅速往後仰，整個人離開了岩石表面，向懸崖下方落去。
仰面下落的少年依然保持着先前的神情，血色慢慢漫延至整個眼珠子，空洞的眼神，望着天空，詭異的笑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突然沉入水裏，掀起一道浪花。渾身被水流包圍着，氣泡不停地往上涌動，自己則不斷向下沉去。少年眼眸的血色漸漸褪去，視線逐漸清晰，眼看着自己沉入水底，但身體好像一點也動不了，連掙扎都做不到。
緩緩的沉淪，就此告別這個世界吧，少年慢慢地閉上了雙眼。不在感知一切，唯有水流的聲音還在耳邊迴響，流轉不停。
......
“蘇蘇…蘇蘇…”秦瑜看着蘇蘇牽着自己的手慢慢放開，而自己離她越來越遠，自己嘗試伸手挽留，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蘇蘇一步步遠離自己，淚眼婆娑。
不！少年內心吶喊，然而徒然無功，自己還在不斷的沉淪。
漸漸的，少年不在發出聲音，靈魂飄蕩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不知上下，不分南北。只是偶爾聽到什麼傳來。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聲音越來越清楚，少年艱難的唇齒顫動，跟隨着想要發出聲響。
“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少年發現自己能聽到了，亦能跟着說出來，清晰無比，宛若耳聞。
“夫唯不爭，故無尤。”少年努力地睜開雙眼說道：
“夫唯不爭，故無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