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劍入崑崙
上善若水。與道相合。水，善利萬物，卻不與萬物相爭，在眾人所厭惡的地方存在，所以最為接近‘道’。它樂於同弱小相處，心境如淵，沉着冷靜；任義信實，不作欺瞞；行事知時知事，順勢而為。真是因為水的不爭，所以才無錯失。
不爭，亦是無為也！
少年沉入水中，那種邪異的狀態消散后，神色清明，洞悉水的奧秘，感悟到來自水的不爭之道。渾身被水所包圍，清澈明了的水在少年身體表面流轉，發出蔚藍色的光芒。少年沒有感到一絲不適，和窒息感。反而能自由暢快地在水裏呼吸，彷彿被人揉捏一樣，四肢百骸無一不舒適萬分。
少年睜着烏黑的雙眼，望向水面，波瀾不驚，粼粼銀光閃爍，倒映着滿天的星辰。星光點點，若隱若現，黃昏的尾聲接近，瑤池的夜晚即將降臨，那又是別樣的景色。不過現在對少年來說，已經變得沒有意義。
即便星辰照耀，新月為輪，沒有心心念念之人在旁，又有什麼可看的呢？
不過是無盡的黑夜罷了，少年內心是厭惡的，憎恨的，甚至有着絲絲恐懼。
少年雙眸漸漸看得失神，在水裏靜靜地平躺了一陣子。眼看黑夜即將完全籠罩瑤池水面，少年緩緩閉上了雙眼，蔚藍色的光芒在水中閃耀，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着少年浮向水面。看似緩慢，實際如同逆流而上的瀑布般，初時平靜，漸漸厚重起來，氣勢磅礴，傾瀉而出。
很快，少年‘噗’的一身浮出了水面，四肢微張，仰頭朝天，平靜地浮在水面上。
有微風拂過，掀起陣陣漣漪，太陽此時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只留夜空中掛着一輪皎潔明亮的彎月，和群星點綴。漣漪漸起，化作微波蕩漾，少年的身體隨之上下浮動，卻始終不曾下沉。
就這樣隨波逐流，自由飄蕩了一會兒。少年竟然漂流到了一處岸邊，老人靜靜地佇立在那裏。
灰白的長袍，寬敞的袖子，背負雙手，任由瑤池水面刮來的風吹起白須，仰面望着夜空。一幅仙風道骨，身融自然，與天地渾然一體的畫面呈現在眼前。不過讓人詫異的是，水面躺着的少年，在夜輝下靜謐的樣子，顯得別有一番味道。
瑤池夜景美如畫，老人少年靜無言。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無為之益，不言之教。”
“含章，汝可知之？”
老人對着漫天星辰說道，夜空彷彿折射着瑤池水面，少年此時，靜心通明！
“老師，道不可言，弟子感受到它縹緲不定，有時藏於虛無，有時浮於萬物，難以捉摸。究竟，什麼是至道？”少年提出自己的疑問，朦朦朧朧之間，他彷彿抓住了什麼，卻又失之交臂，心中不解，向老人請教。
“汝且在水中，洗凈心靈，摒除昔日所學之聖賢經典。道沖，幽深而不顯現。”
老人說完，少年緩緩下沉，不一會兒又再次浮出水面。
……
“有形來自無形，精神靈魂來自大道，萬物起自形體。它們生下來的時候沒有行跡，死後無局限；沒有出來的門戶，也沒有靜息的歸宿。它們站立的地方是天地的中央，四面通達，廣博而自在。”
“若沒有道，天就不能高大，地就不能廣博，日月不能運行，萬物無法生長。道之深，想這瑤池水一樣，反覆流轉永無止境，運轉萬物永不疲乏。像這樣被萬物所依而不覺疲乏的，就是至道！”
“摧毀萬物而不以為暴虐，施恩於萬物也不以為仁。先於天地而生，不以為長壽；承載萬物，不以為智慧。”
“虛靜時，和陰氣同歸於寂寥；運行時，和陽氣同波逐流。像天一樣運行，像地一樣平靜。這就是至道，在人之上，天地之上。萬物歸附。”
老人口中道韻頻出，四周的生靈無不活躍起來，聆聽聖人的言語，萬物恍若誕出生靈。瑤池水面變得平靜無波，月光的餘暉映照，群山古樹搖曳生姿。萬籟俱寂！
平靜躺在水面的少年陡然睜開雙眼，星辰倒映在少年的雙眸，黑色與白色交相輝映，星目顧盼間，老人不知何時已經不在岸邊。少年起身回到不遠處的古榆樹下，心中感慨不已。不過一時，少年收斂心神，盤坐在古榆之下，面朝瑤池，繼續感悟着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大道！
老人並沒有先教導秦瑜如何修鍊，反而是讓他一開始就‘悟道’。感悟大道運行，體會萬物生長規律變化。這一點，從三年前便已經開始，只不過現在秦瑜有了另一番領悟。對道的理解不似從前的懵懂無知。
秦瑜閉上星眸，漸漸的，周身隱約流轉着璀璨的氣流。細如綿針的氣流順着秦瑜的身體，朝着他的四肢百骸流動而去，滋潤着這具弱小不堪的身軀。奇妙的天地靈氣沖刷着肉身，秦瑜感覺舒適無比。
此時伴隨着天地靈氣的滋養，一絲絲水氣自瑤池水面隔空抽離，縈繞在秦瑜身體表面。上善若水，秦瑜感受到縷縷涼意環繞，耳目變得格外清明起來，頭腦也運轉得越來越快，對道的感悟漸漸加深。同時，對水也有了一點若有若無的掌控感，彷彿自己抬手間就能掀起巨浪……
翌日，待到秦瑜從入定之中醒轉過來，便聽到耳邊傳來老師的聲音，古樸而厚重。老師一直在關注自己的修行狀況，秦瑜心中升起一種感動。三年來，老師一直在參悟更深的道，行蹤縹緲。難得見到他和蘇蘇二人，當時二人為伴，倒也不覺得無聊。而現在…
“含章來藏書室，為師有話對你說。”
秦瑜默默頷首，快步趕去山谷，在竹林深處見到了老人。
藏書室門前，只見老人端坐在青石上，手握一卷竹簡，指了指靠近老人的另一塊青石，示意秦瑜坐下。
秦瑜先上前恭敬地行了一個弟子禮，尊師命，正襟危坐。
“含章可知蘇蘇同你一起翻閱讀寫的古籍為何？”老人含笑而問道。
秦瑜俊朗的臉上略帶疑惑，“先賢舊典，古聖所傳？其中不乏有修身養性，治國平亂之法，也有陶冶情操，抒懷家國之作。老師以為何？”
“不然。”老人發笑，“你現在再讀讀試試。”
“喏。”秦瑜隨手拿起擺放在石桌上的一卷古籍，卷名《天問》!聲音朗朗道：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剛剛讀完第一句，秦瑜微微皺眉，這一問三年來未曾察覺有什麼不對勁。但昨日悟道之後，便感覺其中的困惑，深藏天地之理，蘊含對上古之道的疑問。引人深思。秦瑜接着往下讀，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日月安屬？列星安陳？”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焉有石林？何獸能言？”……
秦瑜眉頭緊得出一個‘川’字來，若有所感。這些言語間，有道韻流轉，含有大道。
“老師，這些都是…”秦瑜震驚不已，難以置信地詢問老人，自己三年來不求甚解的肆意讀寫，只當做聖賢言傳身教的著作，沒想到其中蘊含各種天地大道。少年現在覺得，這也太過浪費了，想到前些年自己還在某本聖賢經典之上塗寫作畫，少年心有點拔涼。老師的收藏，被發現了怕是要被從山頂上扔下來，反覆幾次的那種。
“善。”老人含笑撫須道，“這些道藏，有修鍊之心法，有對道的理解，三千道藏，各有玄妙。日後，汝當好好參悟。”
“現在，為師就傳你修行之法！”老人將手一推，原本握在手中的竹簡緩緩漂浮在秦瑜眼前。秦瑜接到手中，一番查看，竟然是之前讀過的《道經》！
“此五千言乃為師所作，其中對道的理解對汝助益良多，汝可循其法，修性練氣。至於修命，三千道藏里自有汝之機緣。望汝循序漸進，切記貪圖一時進展，固守本真方為正途。”
“去尋修命之道吧。”
老人坐在原地靜候着，實則時刻關注着秦瑜的選擇，雖說是三千道藏，機緣看自身。但作為老師，提醒秦瑜選擇適合自己的方可，所謂貪多易濫正是這個道理。
待到秦瑜來到藏書室，不禁感慨，三年間自己只是囫圇吞棗，雖然過目不忘，但其中的道與理還需要再次捉摸。秦瑜從頭看到尾，孜孜不倦，沒有絲毫鬆懈。因為這涉及到日後能否成為超越青丘美婦人的強者，更關乎蘇蘇……
秦瑜拿起不同於其餘各卷的竹簡玉帛，一捆獸皮鋪開，煌煌劍影在秦瑜眼中浮現，各種招式、煉體之技烙印在秦瑜的識海中，難以忘卻。獸皮卷開篇寫着四個古樸的大字：南、華、劍、經！
而在外面閉目靜養的老人，眉眼微皺，發出一陣嘆息。
待到秦瑜步門而出，只聽見老人口中傳來滄桑之語：“既然含章已做好選擇，便潛心修行吧。為師會在一旁指導。”
“多謝老師！”秦瑜雙手作揖，躬身行禮。
就這樣，秦瑜白日修鍊《南華劍經》，其中煉體之篇，秦瑜選擇在數丈瀑布之下修鍊。借水之壓力和柔和，一剛一柔，錘鍊己身。夜晚修鍊《道經》，感悟大道玄妙，練氣入體，強化精神力與靈魂。
山谷里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老人給秦瑜提及一件關於崑崙的事。
當年老人留了一把劍在崑崙，待秦瑜下山之後，可取來防身。
一劍防身行萬里，選甚南冥北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