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離別、修道
竹屋之內的佈置倒是精簡寬敞，除卻一張楠木古樹製成的床外，唯有一桌一凳一架書卷而已。楠木有助於蘇蘇從出生就留下的頑疾治癒，從小蘇蘇便在其上修養入眠，到現在，蘇蘇的舊疾已經好多了。至少這些年沒有再複發過，這其中就牽連有青丘的因素…
一架書卷上擺放的是秦瑜、蘇蘇二人平常里時常翻閱的古籍，竹簡玉帛上刻有諸如‘九歌’、‘韶’、‘詩’等字樣。而此時蘇蘇正端坐在一枚銅鏡之前，一襲秀麗的黑髮如瀑布一般垂下，隨着微風在那盈盈一握的細腰處擺動，秀美的背影是人間難得的美景，此時蘇蘇扭頭和秦瑜對視。
“來幫我梳頭好嗎？”蘇蘇的聲音不同於往日的清脆，略帶乾澀。
“好！”少年郎答應后，一步一步走向銅鏡前，腳下重若千鈞，步履緩慢，走了很久才走到蘇蘇身後。少年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眼前這瑤池仙境的小仙女，是她讓自己覺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自己不是一個人。
而現在她就要離開自己了嗎？少年心裏一時難以接受，思緒繚亂不已。
待到少年拿起昔日為蘇蘇梳頭用的木梳，抬頭看向鏡中的倩影，發現銅鏡中的人兒眼眶發紅，面容說不出的憔悴。少年拿着木梳的手微微一顫，嘴唇緊抿，緩緩吸了一口氣，木梳漸漸落下發梢。
“比三個月前好多了，相信從今往後，你不會再披頭散髮了吧。”
聽到這裏，木梳間隙劃過黑密的秀髮陡然停住，少年低頭直盯着那黑色瀑布，好半會兒才又開始梳理起來。少年眼珠子流轉不停。
“字一定要好好練。”
“我給你做了寬厚一點的衣物，放在你的床上，有機會再去看看雪吧，真的很美呢。”
“另外，我的頭髮好看嗎？”
“好看！”
“是嗎！”
蘇蘇笑了，如天上那明明皎月，純潔無瑕。少年沒有看到，卻能感受到。左手挽起一捧秀髮，右手持木梳一梳到尾，回憶以前的點滴。蘇蘇的秀髮已然梳好，少年的手卻仍沒有停。
秦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兩行清淚從臉頰緩緩滑下，滴落在手裏的秀髮中。潤濕了秀髮，也沾濕了掌心。秦瑜的雙手顫抖不已，直至全身也在顫慄。
蘇蘇站了起來，突然捧起秦瑜的臉，烏黑的大眼睛注視着這張，一開始就刻在自己靈魂深處的俊臉。默默地用蔥嫩的玉指輕輕拭去眼腳的淚痕，心疼不已。但仍然展露笑顏，她不希望自己離開前是難看的。哪怕這個一天到晚把自己誇上天的少年不覺得，自己也要留給他好的一面。
更重要的是不想看着他傷心流淚的樣子，自己的心也跟着在痛。
“我不漂亮了嗎？你怎麼表情這麼難看。”蘇蘇眯着眼，仰頭看着秦瑜說道。她怕自己也控制不住眼淚。
秦瑜艱難地作出微笑的樣子，簡直比哭還難看。不過眼前的小仙女不在意的，她想把最美的樣子留給少年。
踮起腳尖，裙擺翩翩，美麗動人的蘇蘇蓮藕似的雙臂環住少年的脖頸。一抹羞澀的紅雲飛上雙頰，帶有絲絲緊張和決絕，小仙女那柔軟可人的雙唇沾上了少年。唇瓣相互依偎，夢中期待的畫面發生在此時，少年卻一點也不欣喜，反而淚如雨下。
秦瑜雙手輕輕的搭上蘇蘇的細腰，想要緊緊擁住眼前的可人兒，又怕弄疼了蘇蘇。直至一股鹹鹹的感覺流入蘇蘇的嘴裏，蘇蘇一把把秦瑜推開，轉身快步走到門口。紅雲退去，眼眶卻紅潤得要滴出血來。
“小姨在等我，母親在等我，青丘也在等我，你，明白嗎？”蘇蘇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輕輕說道。
“我…只是不想離開你，一刻也不想離開！”秦瑜望着門口的麗影聲音乾澀道。
蘇蘇心中道：我又何嘗不是這樣，一刻也不想離開。可是自己的母后和青丘……
“我的全名叫，蘇瑾兒。”懷瑾握瑜，秦瑜翻閱古籍，回憶那天老師的話，早就猜到一些了。只是親耳聽到蘇蘇說起，想挽留的話在嘴邊總是說不出口。
“我會到青丘找你！”少年斬釘截鐵的話傳到那道倩影耳邊，蘇蘇身影微微顫動。
“傻瓜。我會在青丘，一直等你！”蘇蘇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一滴眼淚隨風飄落，正好落到少年手心。
秦瑜沒有不顧一切的去追，那樣對蘇蘇不公平。但卻止不住的心痛，十指緊握，彷彿要將那滴淚水牢牢握住。這就是喜歡嗎？喜歡一個人不是快樂的嗎？怎麼自己這麼痛苦呢？
秦瑜眼角一撇，瞧見擺放銅鏡的桌上放着一縷束起來的髮絲。這是蘇蘇留給自己的，兩手拿着髮絲和木梳，將它們放進了自己懷中的布袋裏，那是離心最近的地方。
秦瑜出門后找到小金，平日裏互相打鬧的兩個傢伙，察覺到少年的心情難過。小金飛到秦瑜肩膀上，用那小小的翅膀微微扇動，安慰着這失意的少年。
“去蘇蘇身邊，替我保護好她，好嗎？”秦瑜懇求地說道。
小金眼珠子滾動，以它的靈智，知道這一去可能就是和眼前的少年永別了。眼神流露出難得的不舍，秦瑜是它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見到的人之一，雖然三年裏偶有打鬧、捉弄它。但發自心底的照顧和關心，就像父親一樣。它的不舍同樣被秦瑜察覺到，少年淡淡的笑道：“去吧。”
說完輕輕撫摸了它柔順的羽毛，小金也親昵得蹴了蹴秦瑜的手臂。而後緩緩飛起，不時回頭望向秦瑜，不舍之意再次讓秦瑜眼眶發紅。
但這一切似乎都別無選擇。
……
秦瑜停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小金離去的方向正是蘇蘇走的方向。他相信憑藉小金的速度能趕到蘇蘇身旁，有小金的陪伴，蘇蘇也不會太過孤單。況且小金的來歷他也猜到一二，從黑龍和鯤鵬墓穴裏帶出來的‘蛋’，受天地日月之精華，破殼而出的‘小鳥’。不是龍，自然就是鯤鵬了。
當日黑龍所言，秦瑜聽十分，去七分，結合識海中出現過的兩大神獸大戰。猜測大概是受孕的鯤鵬來到瑤池尋一個寶地，想安心誕下後代。卻沒曾想遇到原本就在此地的黑龍，加上兩族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世仇，二話不說便大戰起來。
結局就是兩敗俱傷，鯤鵬臨死之際護下小金的原始卵。自己神魂消散，黑龍則只剩下殘魂沉睡至今。
想起鯤鵬身化金翅大鵬鳥，威武偉岸，雙翅遮天的樣子。小金，日後應該也不差吧，浮現起小金那小小的身板，不由地愕然，就不期待它長大后能力敵上古神獸，守護在蘇蘇身旁應該不難吧？
“還是想多了，憑小金那小樣，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長成上古神獸的樣子。”
秦瑜心想，暗自握拳，隨後又慢慢鬆開，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有一種想立馬變強的衝動，要是一開始就向老師學道，修鍊。也不會是今日這般無力阻止或者改變什麼。
對了，老師！老師為什麼不將蘇蘇留下，雖然不了解老師的實力，但只要老師想留下蘇蘇，應該不難才對？而且老師一定比接走蘇蘇的可惡美婦人要強，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師，給秦瑜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就連宮裝美婦人也沒有這般境界。
秦瑜眼裏，老師無敵！
……
“有沒有怪為師沒把蘇蘇留下？”
秦瑜背後忽然傳來老人的聲音，急忙轉身，眼眶發紅，直直地跪立在老人面前。老人看着沉默不語的秦瑜，發出一陣嘆息，道：“這是蘇蘇她命里要面對的。”
“同樣，這也是你必須要面對的。”
“為師看着蘇蘇長大，你們倆的名字都是我起的。看到你們傷心離別，吾亦感懷。”
“然，師亦有不在的時候，屆時，你要保護好蘇蘇！”
老人抬手，一股無名的力量將自己托起，緩緩離開地面。老人拂袖，將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前傾，朝遠處的山巔飛去。秦瑜像被牽着一樣，緊緊跟在老人身後。耳邊呼呼作響，刮過的風，宛如刀子一樣在自己臉龐劃過，刺痛無比。
秦瑜稍微掙扎了一會，便閉上了眼睛，感受到腳下的空曠和慢慢上升。少年知道這不是三年前的夢境了，這是真實無比的在飛行！
當秦瑜再次睜開雙眼時，已經來到當初夢境之中的山巔。層雲跌宕，群山起伏，有霞光瀰漫，雲霧氳氤。瑤池仙境的魅力頭一次如此完整的呈現在少年眼前。而這一次，少年心境出奇的平靜，絲毫不見有慌張、害怕。
“善。”老人以手撫須，可惜那長長的白須又被山上的風吹起，老人只得一撫再撫。
“你的選擇是什麼，徒兒。”
“弟子兩個都想選！”
老人古井無波的臉上浮現絲絲笑意。沒有訓斥少年的狂妄自大，也沒有點明少年對修道的一無所知。這一腔熱血真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