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回到了塵世里的監牢，正遇見白衣的警察和大夫在我的肉身旁議論。他們或許發現我的軀殼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我正想着回到軀殼裏（寒霜的身體裏）去，腦海里突然一個激靈，我有了一個不太好的主意。

……

細雨霏霏，猶如牽動靈魂的絲線。漫天的黃紙猶如冰冷天際掙扎的風箏一樣飄零。場面肅穆形成了一種威壓，讓人有些呼吸不暢。

我見許多人撐着傘觀摩着一具棺材落入挖好的墓穴中，然後有披着蓑衣的男人將墓旁的濕土填回墓穴中。這個過程很是漫長，我瞧着沒有了興緻，但還是堅持着沒有離去。

寒霜，你一路走好。

我這是不由得說出了心裏話，我一直期盼寒霜她的魂魄能夠轉生，然而我從未感知她的魂魄，她彷彿無聲無息的承受了我附身之後給她帶來的一切！

眼下的我，又進入了一個女子的軀殼，我撐着傘站在人們當中，這裏許多人互不相識，於是沒有人奇怪我是誰，也沒有人關注我，雖然，我有着姣好的面容和美麗的身姿。

我這次是偶然的附身到了妙齡女子的身上，我不願回憶這個過程，我能交代的只是這些……

小屋很是寂寞，因為距離鬧市很是遙遠。小屋的牆上遍佈爬山虎，這滿牆的翠綠在雨中就要滴落似的濃厚。

一個妙齡的女子居住在這樣一個小屋裏。小屋的窗戶拉上了藍色的帘子，帘子後面的她正在發獃，她也只能發獃！這個正在發獃的女子自然是我，我又一次附身在他人身上！

當初，離開了監牢的我的魂魄於雨夜中漂泊，最終穿越了小屋的門牆，我就是這樣遇到了小屋裏居住的這位妙齡女子，一個獨居的可憐女子。

初時，我的魂魄在角落裏待着，只是無意識的停留，好幾日都是這樣。

這個妙齡女子本身的求生意識不知何原因已經衰落到了極處，她的魂魄選擇拋卻了肉身離去，成為了一個去往陰間的冤魂！

我的魂魄和她的魂魄當即接觸了一下，隨即任由着她的魂魄離去。

她是自願去往生的，我只是釋放了她的所謂靈魂。她根本就不再留戀世間，該是過得多慘她才會如此輕生？這或許是一個漫長的故事，但是我就是了解了也不想提。我尊重輕生的靈魂，我應該將她的痛苦拋卻，祝福她來生能夠過得漫長而幸福。

是我救了她嗎，這一點我也說不清。

我開始熟悉這個新的身體，然後開始主宰這個女子的大腦，讓她的軀殼為我所用。這個過程不算太長，直到我能夠飲下一杯水，並且準備了一碗麵條充饑。

我在燈下閱讀這位女子的日記，裏面總算是記錄著生活的點滴，除此之外還有些她的所思所想。她生前算是一位玲瓏剔透的女子，日記的內容不光記錄生活的瑣事，還記錄了一些感性的片段。

我長吁一口氣，躺在她的小床上漸漸入睡。

在夢裏，我又經歷了痛苦、心酸，醒來時候滿面的淚水，這些卻只是普通的淚水，不再是凝結的淚珠。我快要忘了，我的淚水是一件法器。江湖中，人們稱它為玄陰珠。

如今，我叫做林巧智，而我也曾是慕容寒霜或者曾是上官海瀾。

……

林巧智？

我緩緩回頭，見到了一位稱呼我如今的名字的女人。這女人脖子上繫着一條紗巾，這副打扮在如今的社會上還不多見。

我盡量穩住情緒，說：是我。你找我有事？

我這樣的回答應該沒有什麼漏洞，很快她就說，是的。

後來她說的話令我有些意外，但是我面上一點也不表現出訝異。

她是讓我代她幾堂課——林巧智和她都是中學教師。

我也不太意外，林巧智的日記里記錄了不少與她的職業相關的內容。

我走在第五中學漫長的走廊里，胳膊里夾着幾本教材，遇見隨便什麼學生，他們都會稱呼我一聲林老師。我只得頻頻微笑點頭，這樣就像是和林巧智日記里記錄的一樣。

較晚些時候，我就教完了一堂課，學生們嬉鬧的聲音有些嘈雜，我站立在窗戶前穩住了自己的心神。我覺得是時候去找一找娟姐，她或許不知道我又在一具新的軀殼裏獲得了重生！

小院裏，桌椅似乎從未挪動位置，我依稀記得上次來時候的光景：花朵盛開、綠葉瑩瑩，流淌着的香氣就那麼的飄進我的鼻腔里，一點也不必深呼吸。

如今……

我見到娟姐眼中陌生的自己，自我介紹道：我是重生后的……我現在的名字叫林巧智。

你、是你？娟姐的眼睛本來就大，這個時候眼珠都快掉出來了，說：你是寒霜……你，你又……這、這就難怪了！

娟姐好不容易才鎮靜下來，她上下打量我，咕噥道：你這次的肉身看起來挺好，還挺漂亮的呢。

娟姐終於確定了是我，這是很難相信的事實，我甚至說出了我們曾約定的秘密，然後才得到她真正的認可。

我們坐在小桌旁，桌上有一壺茶和一碟糕點。

本來我這樣附身他人是會受到懲罰的，出於某些考量，懲罰並沒有降臨，這些我會以後解釋。我端着娟姐倒給我的茶緩緩說道。

她只是微微一笑，說：你既然在人世間消滅了甲鼠的肉身，也幫了陰司的忙，得到了鬼君的賞識，孟婆、鬼差他們自然不會有意見。

茶水裏飄着桂花，甜美滋味沁人心脾。

我看了看窗外的樹木，它們在雨水裏越發的翠濃。

我想找回那三顆內丹……

聽我這樣說，娟姐只是淡然一笑，卻什麼也沒有說。

我剛來這裏時，娟姐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就知道了我來找她的原委，此刻，她怕是有所忌憚，不願意將內丹的下落告訴我知道。

我放下茶杯說：我自會去找，我要將內丹還給小夭。

娟姐抿嘴不言語，細眉有些緊湊。

我知道我該走了，她什麼也不會說與我聽。

……

我穿着一件新買的旗袍，走在一處荒涼的小路上，沿途可見滴水的綠葉和紅花。

這裏本是市內的舊貨市場，如今荒廢已久，少有人至。

我撐着油紙傘的右臂已經有些酸麻，卻還不見通向黑市的那個暗門。我只好暗自搜索附近的魂魄，搜魂術我已經運用純熟。竟然讓我發現了一處魂魄集中的所在，然後我就走近了那道暗門。

三聲敲門聲過後，終於有人來開門，他上下打量我一番，目中竟然有些猥瑣。我知道，我找對地方了。

這裏據說曾是敵特佔據的地盤，所以有很多敵特的物件，像是微小的相機、小型的手槍、自殺的毒藥、竊聽的裝備，凡此種種都可以交易。而我要的卻是例外，我要那顆內丹，小夭的內丹！

可是，我發現有好幾雙眼睛留意我，大概是我的打扮太過了，平常的街上他們這些男人只能見到穿着灰布衣裳的女人，而且都不一定有我漂亮，於是他們難免對我動了心思。

我嘴邊矜持的笑意似瀰漫了開去，可以想見到我的笑容越發神秘而美麗。

旗袍……

我就知道有這麼大的魅力，可惜了是林巧智本身才能有如此的身姿，我有些懷念我還是慕容寒霜的時候。

雨水從生鏽的鐵窗流淌進來，地面潮濕，我能聞到特別的氣味，不由得皺眉抽了下鼻子。

姑娘，你為何來這裏？

我見到了一個帥氣男子，他似乎弔兒郎當的，眼睛卻是很明亮，嘴邊一根煙還未點燃。

你問我？我笑道：你有我想要的東西嗎？

哈哈哈……

我聽到一串笑聲，由嘶啞的嗓子發出來的，聞其聲而不見其人。

帥氣男子沒有笑，說：姑娘要的東西那麼神奇嗎，說沒有就沒有？

內……情，我方便和你說嗎？——我差點說出“內丹”兩個字！

隨我來。帥氣男子優雅的轉身說道。

其他看熱鬧的人都暗自輕嘆一聲。我知道他們難得見到這麼漂亮的我，本姑娘這就跟着帥氣男子走。

進了一個小房間，我見到帥氣男子背靠着沙發抽煙，一個一個的煙圈在半空中消散，迷濛了他的臉頰，只有一雙眼睛特別清澈。

我暗道一聲：這個男人不光帥氣，還有特別的魅力。

我們談談吧，帥氣男人說：看看你需要的東西我有沒有……

我內心有些悸動，不知道他有沒有我要的內丹呢，我心裏沒有底氣。

他修長的手指間夾着煙捲，慢慢的他開口說：小狐狸的內丹可是很值錢的……

我愣住了，聽見他又說：你才重獲新生吧，就不能消停一陣子？

你是誰，為何知道我要的東西？我突然就反應過來，他知道的太多，而且不應該知道這麼多。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裏有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對不對，我親愛的姑娘？

我看他眉眼間帥氣逼人，口氣卻是有些大，說什麼我是他親愛的姑娘，這麼浪蕩的人！

我扭轉身想走，聽見他說：林巧智！

我的名字他也知道，看來我在他面前沒有秘密，這樣太危險了，我更加想逃！

帥氣的男子終於放下了偽裝，他挺直腰說：你是娟姐介紹來的吧？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停下來腳步，迴轉身看向他，看着他的臉色變了變，聽見他說：別這麼看着我，你難道不知道你那美麗的雙眸快要將我看穿了嗎？

我呸！他居然這麼樣的說話。我想起了林巧智是一個人民教師，又暗自提醒自己保持矜持和理智。

空氣有些凝滯。

我和他相對無語。

內丹嘛，我可以給你。他說這話，我霎時間一顆心落了下來。

還未問他，便聽見他說：等我的消息！

我遲疑着看向他，他舉手遮住臉，說：就等三天，三天後我去找你。我知道你的住處，對，我知道！

我暗道：娟姐怎麼什麼都和他說？

離去的時候，因為緊張，我的腳差點崴掉，不由得恨高跟鞋很是壞事。

回去的時候，我在想這個帥氣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娟姐什麼都說與他聽？難道他是娟姐他們那個神秘組織里的人？

我想起當日離去時拉着娟姐的胳膊苦苦祈求，她才答應幫我問問，不曾想她就告訴了我這裏可能找到對的那個人。

對的那個人？顯然就是這個帥氣的男子。

我期盼了三日，這三日裏，每每想起帥氣男子的話就會走一會兒神。同事們就會暗自議論我，他們倒是沒有說別的，只是說：林老師好像才失戀，難道這麼快又有了男朋友？

噓，別讓她聽見！

可我已經聽得清清楚楚。

我早已聽娟姐說過，我這個軀殼的主人生前是被一個特務利用了的，所以羞憤難當，不想再活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