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邊晨從4S店出來，在門口遇到了一個人。
那人顯然沒有預料會在這兒碰到她，表情不太自然，尤其懷裏還摟着一個陌生的女孩，見到邊晨后，摟人的那隻手驚慌地都不知該往哪兒放，最後只得抬手假裝撓撓頭，訕訕開口；“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兒了？”語氣很自然反問他。
張揚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讓邊晨拂了自己的面子，只能跟旁邊的女孩說了一句：“你去車裏等我，馬上出來。”女孩滿是好奇的在兩人身上掃了一遍，瞪了邊晨一眼，嘟着嘴走開了。
邊晨就那麼直勾勾地看着女孩走遠，才轉頭去調侃；“怎麼？你老婆給你生孩子去了，你就以為自己自由了？那女孩看着很年輕嘛，大學生？”聽不出好壞。
張揚被她的話噎住，表情比剛才還不自然；“邊晨，今天你就當什麼也沒看到吧。”
邊晨輕“哼”了一聲，一臉的蔑視；“誰有心去管你找誰？”但還是又提醒了一嘴；“但不要讓你老婆傷心，人家正給你生孩子遭罪。”
冷漠的一張臉，嘴角朝一邊撇着，真的是一臉不屑，這也是張揚不喜歡邊晨的一點，永遠都是一幅事不關己的拽樣子，當初兩人為什麼會分手，也是因為受不了邊晨看他總是像個白痴，那會他才有點明白，她媽為什麼同意讓她一個人回國，因為這人就是自私冷漠，哪怕是對待親情，兩人在一起的幾年裏，他發現邊晨並不是真的喜歡他，自己也許就是她回國適應期的消遣而已。
邊晨剛回國那會，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雖說出生在這個城市，可出國那會才三歲，僅有的三年時間怎麼能夠有太多回憶，連自己家在哪個區哪個街道都忘了，如果不是因為外婆還疼惜她，她這人生地不熟的處境也許比剛去加拿大還不如，而剛到學校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張揚，之後順理成章發展成了早戀關係。
看着這樣的邊晨，張揚一股子的火氣就冒了出來；“邊晨，你是不是看別人永遠都是傻逼啊？我他媽的跟你好的那會，整天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跟在大姐身後的小弟，你知道當初別人怎麼在背後議論我們的嗎？”
邊晨看他那一副要吃人的樣，沒接話，但也沒無情的馬上走人。
平心而論張揚長得並不差，甚至在女人中算是受歡迎的那一趴，就是皮膚太白個子不高，看起來有點弱不經風的樣子。那會兩人都還在發育期，也看不出大家往後會長成怎樣的個子，可越到後面越發現，兩人走到一塊兒時，邊晨比他還高了，而且這人一生氣容易紅眼睛，知道的人不當一回事，不知道的路人看兩人這架勢，還以為是個高的邊晨欺負了他，給惹哭了。
邊晨知道張揚有這個毛病，冷冷地說了句：“別急眼，不然別人真以為我欺負男人。”
張揚這下更氣了，差點沒控制住自己打人的衝動，雖然知道自己未必打得過邊晨，好在最後一秒冷靜了下來；“你知道他們怎麼在背後議論我們嗎？”還是那句話。
邊晨並不想知道，撇嘴沒接話。
知道在邊晨這兒得不到什麼響聲，張揚卻也自說自話起來；“說你就是帶着一個弱雞小弟，我們根本不算早戀，因為你他媽的連正眼都不看我，你問問你自己是不是？”
“張揚，都三十的人了，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急眼？都是些陳年往事，還拿出來說有意思嗎？”邊晨不耐，不想跟他繼續閑扯，說完就準備走人。
張揚卻不依，看她要走，急忙拉了她的手想起了什麼正事問：“你來4S店幹什麼？”
邊晨不耐煩起來，甩開他的手也不回答。
張揚被甩了手也沒再惱，反而又伸手過來拉，繼續問：“你說啊，到底來幹什麼？”
邊晨討厭聒噪的人，為了擺脫掉隨口敷衍；“你管我幹什麼，放心，你的錢我會儘快還給你。”
“誰要你說這個的。”張揚顯然沒在聽，只對她來4S店的目的感興趣。
兩人在展廳外這樣拉拉扯扯，已經引來了不少人側目。
邊晨皺了皺眉，不想被人當成猴子圍觀，索性回答：“來賣車。”
這一回答果然讓他愣了一下，“啊”了一個長聲，顯然沒有預料到；“為什麼？難道因為我讓你還錢？”
“你那點錢，我會賣車？”邊晨不屑。
“那是為什麼？”張揚的語氣明顯沒有之前的較真。
“你管不着。”說完，甩開手就往外走。
“唉唉唉…你怎麼走了？話還沒說完呢？”眼見邊晨要走，又上手拉人。
“張揚，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八卦？”邊晨最看不上張揚的也是這點，沒有所謂的原則，看身邊的人一幅弱勢的樣子，自己也會容易受影響。
趁着張揚那股愣神勁還沒散完，終於甩手走掉了。
…….
那天跟小孫分開后，邊晨就去了4S店做二手車檢測，順便把車放在店裏售賣。車是好車，加上保養不錯，很快就有買家詢價，對方給的價格還能接受，她也沒有多考慮，就同意了，整個過程快得出奇，連讓她猶豫的機會都沒有。
今天就是來辦手續的，買家很爽快地把錢給了她。
如果不是因為撞見張揚帶着一個年輕小姑娘來逛，她還覺得心懷愧疚，雖然錢不算特別多，可她的性格就是這樣，不喜歡欠別人東西，既然人老婆生孩子，也確實沒必要拖着欠着。
出了4S大門，她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后就給張揚把錢轉了過去，備註寫了一段話；
“張揚，當個好爸爸好老公吧！多的算是我給你孩子的奶粉錢。”
剛轉過去，張揚的電話就來了，開口就是一陣聒噪地狂吠；“邊晨，你他媽什麼意思？可憐還是諷刺我？我還需要你的錢給孩子買奶粉？就因為我讓你還錢，你是不是就把車賣了？”聲音聽起來帶着無比的氣憤，似乎也知道了她來的目的。
張揚來4S店其實就是一時興起，剛好認識一個在店裏工作的朋友，一打聽才知道邊晨把車給賣了，腦子一充血就覺得邊晨是因為沒錢還他才賣車的。
結果邊晨特別不給面子；“你想多了。”
張揚摸不着頭腦；“什麼我想多了？”
“腦子有坑。”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賣車總共得了六十萬，這看起來是筆不少的錢，但卻不到原車的一半，也難怪張揚要在電話里亂叫一通，當初買車還是張揚找的這個朋友給辦的，這說賣就給賣了。
可邊晨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現在這種狀況，開着那樣的車，也許到最後連油都加不起，加之當時跟母親賭氣，把她給的錢買了這輛車，現在看來，哪兒都不順眼了。
除了還給張揚的十一萬，手裏還有四十九萬，邊晨算過，付掉酒店的房費外，能剩下的大概還有四十萬，這筆錢已經是她身上所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錢了，結束掉公司后，自己還能靠這錢過多久？
現實問題一下子就暴露了出來，回國多年，跟母親的決裂似乎就是一個先兆，邊晨細想了一下，身邊除了像張揚那樣的人以外，竟也找不到一個所謂的朋友，那些工作上接觸到的人沒有一個走進她的心裏，想想也是可笑，不知道是該說自己太孤僻還是人緣太差，第三個巴掌就這麼來了。
以二十九歲的年紀，加入了失業大軍，還賣車還債。
原本是打算回自己的住處，可車走到一半路程時，她又臨時起意換了目的地。
出國前，母親帶着她在外婆家住了三年，外婆家在城西的一個老小區里，房子還是上個世紀的建築，雖然舊了，但生活配套卻極其方便，出租車把人放在路邊就按着喇叭離開了。
邊晨在路邊的水果攤里挑了幾樣水果，熟門熟路地拐到外婆樓下，也沒急着上樓，而是瞧着樓下一堆老頭兒老太太好不熱鬧。
樓下有一小塊瓷磚鋪的平地，幾個老頭兒老太太就自己支起桌子喝茶打牌，生活在盆地的人對於冬季暖陽特別珍惜，哪怕不是周末，他們也會傾巢而出，就為抓住冬季難得的陽光。
邊晨突然抿嘴笑了，莫名被一群老頭兒老太太的熱鬧給感染，抬腳走了過去，喊了聲：“外婆。”
這一聲把一群人的目光都給引了過來，有人打趣；“唐老師，這不是你外甥女嗎？好久沒看到啰！”
老太太也不理打趣的人，小身板幾步就走到邊晨面前，難掩高興之色；“晨晨，咋不先打電話回來呢？”老太太張嘴就是一口川渝片官話，這不經讓邊晨有些恍然。
剛回到出生的地方，邊晨還不會講川渝片官話，她母親的意思很明顯，既然已經拋棄了自己的故鄉，那就再狠心一點，不教女兒說方言，結果差點連普通話也給丟了，好在邊晨最後自己回來了，跟着外婆生活的這些年裏，也漸漸有了一點方言氣。
見外婆高興得堆起滿臉皺紋，好像悶在心裏的鬱氣也散了不少，老太太拉着人就往樓上走，留下身後一堆人笑嘻嘻看，邊晨問：“不繼續在樓下打牌啰啊？”
老太太不在意地回答：“天天都在一起耍，都膩啰！”
也許是說者無心，可在邊晨聽來，卻是有些難受，外婆今年已經九十歲了，雖說身體健朗沒病沒痛，可總歸是一個人生活，那些天天喝茶打牌的老夥伴們卻讓她膩了！
邊晨不會講什麼安慰人的話，只得扶着老太太往樓上走，甚至還回頭給了那些爺爺奶奶們一個抱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