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二天。

邊晨是被一連串的“叮叮”聲吵醒的。

昨晚想了很多事情,也把自己這三年的過往翻來覆去想了一遍,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做了一連串奇怪的夢,夢到了小時候鄰居家的一個姐姐,那位姐姐一家也是華裔,卻和她在新加坡工作,公司放了一個長假,她卻在返程的時候淹死在了河裏,屍體被河裏的亂石颳得面目全非,最後衝到了淺灘上,自己還沉浸在無法接受的悲痛里,就被這通“叮叮”聲給拉回了現實。

也許是心裏記掛着事,她抬手拿起了手機。

是林風發來的;“邊晨,已經收到你的終止合作申請,我會儘快通知總部那邊處理。”這段話看不出來對方的語氣,果然如料想地那般是一副公事公辦,讓她莫名陷入另一種困境裏。

昨夜的失眠伴着清晨的驚醒,腦子裏一團漿糊,事實已定后反而讓心落不到地,原本以為能得到一些鼓勵的話,可轉念一想;你沒給過別人甜棗還希冀得到西瓜?那人不是傻子,而自己也沒有當婊的潛質,話已自此,公事公辦反而更加讓人踏實。

應酬的話還是需要說給對方看,於是打了“謝謝”過去做為theEND。

無精打采地重新躺回了枕頭裏,又望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呆,懸挂的那盞水晶燈座正好印出了她的輪廓,原來是那樣的慘白,睡眼惺忪的自己心裏很空,於是狠狠地揉了揉發脹的眼睛,起身進了洗手間。

而此時,床頭的手機又亮了起來,可惜她並沒有看到。

鏡子裏是張自己也覺得陌生慘白的臉,因為休息不好黑眼圈是那麼明顯,也對,事業的滑鐵盧並不值得任何人的同情,她自嘲地想,給了對面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二十九彷佛是一道分水嶺,它奠起了二字頭的高度,也即將潛伏在三字頭的奔流里。

外人眼裏,她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不需要愛情和親情,麵包足夠讓她過得風生水起,母親在爭執里給她總結;“邊晨,你就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沒有感情,不會為身邊的人考慮問題,早晚會得到生活給你的一個個巴掌。”

想到這裏,她又撇嘴笑笑。

第二個巴掌已經嘗到了,很疼,但不至於撕心裂肺,總好過多年以前的第一個巴掌。

掬起一把冷水就往臉上潑,像是想讓自己振作,又或許只是再也懶得精緻自己,快速地洗漱完畢換了一身簡單的衣服就出了門。

…….

近年來,城市建設的腳步沒能等待治理的速度,一到冬季,厚厚的霧霾幾乎要遮住半邊天空,邊晨望着這座城市的繁華,覺得蕭然。

望不到頂的城際線也掩蓋不了線下的一片污濁。

她跟三個員工約在了辦公室見面,大家在群里沒有察覺到異樣,仍舊給她彙報頭一天的工作內容,還有哪家酒店的房費需要支付,她無精打采地回答了幾人,可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公司開在南邊高新區的一棟寫字樓里,這棟建築是城市發展的見證者,當初選擇在這裏辦公也是趕上了大環境,似乎大家都需要把公司開在行業相關的地區,因為僅僅隔了幾條馬路,就是著名的IT幾大巨頭所在地,這樣才能彰顯自己與這個行業息息相連,邊晨也不免落俗,跟着東風搬進了這裏。

私家車的保有量太高,也就意味着堵車也變成家常便飯,通往城南方向的道路已經變成了汽車長龍,一步一個剎車是對駕駛員的基本考驗,車輛在路上堵了不少時間,等邊晨一進辦公室,三個員工卻是已經到了。

小孫仍舊如往常一樣高興地迎了上來;“邊晨姐,今天怎麼想着過來呢?昨天不是說今天要去洲際付房費,就不過來了嗎?”

邊晨:“嗯”了一聲,沒說其他。

小孫是MC的老員工,自公司創立就跟着她,也沒在意她的語氣是否有異樣,平時邊晨就是一個話不多的人,或許早就習慣了她這樣的語氣,仍舊嘰嘰喳喳說:“邊晨姐,早上凱賓斯基打電話來,說是想要我們把明年的房費預付給他們,你怎麼想的呢?”

看着小孫的熱切,還有另外兩個同事一臉的希冀,邊晨卻突然覺得自己特別的可恨。

也許是小孫的聒噪,還有心情的低落,邊晨出聲時有一絲不耐;“小孫,公司需要結束了,我們哪家酒店的房費都不需要預付了。”

這突如其來的訊息,三人直愣愣地盯着她看,滿臉的希冀變成了不解。

小孫甚至為邊晨找到另一番託辭;“姐,是不是昨晚上沒睡好啊?”

邊晨只得壓了壓嗓子,看着大家無比認真地說:“你們都聽到了吧?公司準備結束了,今天是你們在MC上班的最後一天。”說完,轉身走出辦公室前給小孫遞了一個眼神。

小孫看了眼兩個傻傻的同事,吩咐了一句:“你們好好工作。”急忙跟着出了門。

邊晨沒有走遠,就在樓道里抽煙等着,也許是光線暗,小孫推開防火門時只看到煙草的縷縷煙霧擋住了她的側臉,讓她看不真切邊晨的面部表情,像是悲哀又像是解脫,感覺嘴角一直抿着,連抽煙時也是這樣,讓她生出了一絲悲涼感。

邊晨今天穿了一套簡單的黑色羊絨女士西裝和長褲,個子很高,站在樓梯邊靜靜抽煙的樣子卻是那樣的單薄,小孫的推門聲沒有干擾她的視線,真好像她面對的不是一堵泛黃的牆,而是穿過了牆看到了更遠的地方,那地方的景應該並不好,她的眉頭皺得很緊。

當那支煙快要燃到盡頭時,依舊沒人開口,也許是感知了火種的熄滅,只是隨手扔掉了煙頭,隨即又從包里掏出了煙盒,拿了一支遞給小孫,自己又點了一根。

小孫懵然,順手接了過來。

小孫起初是不會抽煙的,只是在曾經的某天,望見邊晨站在路邊抽煙的場景后開始的。她到現在還記得,那天兩人從洲際回辦公室,邊晨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借口到街邊的垃圾桶旁抽煙歇歇,就那麼隨意地站着,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出神,氤氳的煙霧蔓延在邊晨的四周,讓她覺得邊晨的樣子特別地模糊,明明自己就在她身邊站着,卻總覺得邊晨的周圍有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別人也同樣擋住了自己。

她突然想試試煙是什麼味道,於是主動要了一支。

邊晨呲笑了一聲,卻還是遞給了她一支;“小姑娘,不要跟着我學壞。”

至此,也是偶爾的嘗試,但卻知道自己永遠沒有邊晨那樣的神情,孤寂而又漠然,就如她明明說的是“小姑娘不要跟着我學壞”,可還是遞給了她,矛盾的也是冷漠的。

小孫知道邊晨平時抽煙,但卻很少見到她這麼頻繁,在她工作的三年裏只看到過三次,第一次是公司剛搬到這裏,她在樓道里站了很久,煙頭也扔了一地,第二次是跟凱賓斯基的合作出了問題,她也是站在樓道里很久,而第三次就是眼前這一次。

或許是她的懵然讓邊晨感知到,側頭來看了她一眼,順手給她按下了火機。

也終於有了聲音;“小孫,麻煩你今天之內幫我把需要支出的費用統計一下,包括你們的工資,按照三倍來結算吧,算好發給我你們就可以離開了…”必然是頻繁地煙過嗓子帶了勁兒,邊晨的話裏帶着一股沙沙的調調,不太真實。

小孫不明所以地:“啊…”了一聲。

邊晨卻沒有接話,而是再度轉頭看着那堵泛黃的牆發獃。

小孫想知道原委,也問出了聲;“邊晨姐,為什麼這麼突然?是不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如果真的是遇到問題,是不是又像上次凱賓斯基一樣,既然那次我們能解決,這一次…”

話沒有說完,已經被邊晨生冷地截走;“這一次不一樣,我已經跟林風提出了終止合作的申請,小孫,MC已經完了,沒有迴旋了。”

話已至此,不過寥寥幾句,小孫卻能聽出邊晨的諸多無奈,再多的不解也變成了哽咽;“好,我現在就去跟她們說。”連那支點着的煙也沒來得及抽,被丟棄在了牆角。

一個公司的創辦只需要幾步,就像老生常談的把大象放進冰箱只需要三步,打開冰箱(創立公司)、放入大象(開始運作)、關閉冰箱(結束公司),但真正運作的背後卻要經過艱辛地過程,因為大象長着一個過於長的鼻子,輕輕打一個噴嚏,也許冰箱就裂了,還真是簡單又殘忍。

邊晨不知道自己在樓道里站了多久。

小孫的效率很高,不久就給她發來了統計表,甚至還聽到了走廊里停留片刻又離開的腳步聲,她沒有開防火門出去相送,而是給小孫發了一條信息,只寫了“抱歉”兩字,隨後又用自己的私人賬戶給幾人轉了工資。

小孫沒有回她。

她想,不回也是好事,畢竟公司讓她們失業了,她這個老闆沒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最後以這樣突兀的方式離別,難免兩方難堪。

昨晚她想了很久,甚至在深夜給張揚發了一段信息讓他再給自己幾天時間,她會想辦法把錢還給他,原本以為張揚不會答應,卻沒想到今早收到了他同意的信息。

張揚以“珍重”為結尾。

邊晨不想去深究他的珍重背後到底是什麼意思,過往是“肝膽相照”的朋友,可最終還是抵不過幾萬塊錢的現實壓迫,她並不怪張揚的“不合時宜”,反而要感謝他,沒有他的推進,也許她還想繼續吊著這個公司。

等判斷腳步聲已經走遠,她順手拉開了防火門。

卻發現門口站着小孫,她有點驚訝;“你怎麼沒走?”

小孫悶悶地回答她:“就算要離開也不是這麼不明不白地離開,這辦公室是我去租的,要年末才到期,還有辦公室的這些網絡和電腦也要移走,你是想搬回家還是低價處理給別人?”像是在徵詢邊晨的意見,卻又繼續自說自話;“我覺得還是不要低價處理了,當初您為了在合作方那些人面前有面子,配的都是iMac,我改天掛到網上看看能不能賣個高點的價格…”

邊晨受不了碎碎念的小孫,厲聲了一句;“小孫,夠了,你已經為公司做了很多事了,剩下的就留給我去處理吧。”

小孫根本不看她,接着絮叨;“您就是一個掌控大局的領導人,這些小事您平時也沒怎麼去辦過,也不差這麼幾天,反正我現在拿了您給的三倍工資,收個尾也沒什麼的。”

邊晨當初招小孫時,她剛大學畢業,是帶着無限激情跟了自己。也許從理智的方向去分析,小孫這樣的人會值得更好的舞台,而不是她這樣的半吊子公司。

“小孫,你會怪我嗎?”她突然問。

小孫搖頭苦笑;“當初進MC時,我記得您說過一句話,’我是一家小公司,除了我就是你了,如果你來,就是我的總經理兼創始人了’,也沒有白過,至少當了三年的總經理,底下管着兩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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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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