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晴天霹靂
離大翅壁不遠的橋頭,擺攤算卦的瞎子開始捏着手指頭算,這蒙家今年莫非是命犯太歲流年不利?怎麼一連死了兩個人,還惹上牢獄之災呢?他算了半天算不出個所以然來。
盧氏不僅不知道所以然,她甚至已經水深火熱了。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幾日還在暗自慶祝,終於除掉了眼中釘攔路虎,百萬錢產即將入觳,沒想到今日一個晴天霹靂下來。
大官人蒙沛革職下獄!
這個噩耗真是宛如天塌地陷一般。
盧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府里,又是怎麼來到樂壽堂的。
那保成到底還是摔斷了腿,身上也有多處磕傷,被下人用一張竹躺椅抬着進來。
檀香扶着老夫人從內室急匆匆地出來。
老夫人劈頭便問:“沛兒在京里出事了?”
盧氏張了張口,喉嚨彷彿被卡住了一般,一時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老夫人視線落到了保成身上。
“保成?你何時回來的,你大官人呢?究竟發生了何事?”
保成坐在躺椅上,他身上多處磕傷,臉也破皮了,左腿還骨折,下人剛去請大夫,大夫還沒來,他只能忍着渾身疼痛,向老夫人和盧氏稟告詳情。
“今年春闈原定二月十五,但因汴京城開春之後爆發時疫,不得不延遲到三月初七,至初九日結束,十四日閱卷完畢,十五日放榜。誰知榜單一放,便有人公然控訴,聲稱中第舉子中有人私通考官作弊,很快便由群起議論發展為聚眾鬧事,皇榜被砸,百人鬥毆,當眾踩死舉子一人,踏傷數十。官家震怒,下令嚴查,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會審,凡主考、同考、提調官員及涉案舉子,全部軟禁審問。到了十七日,吏部、禮部、翰林院屬官已革職下獄五人,咱家大官人就在其中啊!”
保成在汴京是大官人蒙沛的心腹之人,出入結交的也都是達官貴人之家的門客管家之流,見識多,口才也好,因此說起這些政治時事條理非常分明。
他忍着疼痛好不容易說明白了事情,將額頭磕在扶手上,痛哭流涕。
然而堂內一時卻靜悄悄的。
他不由抬起頭來,結果一眼就看見老夫人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堂內一片嘩然。
“老夫人!”
“母親!”
盧氏和檀香一左一右撲上去,老夫人像一根被鋸倒的木頭一樣,砸在她們懷裏。再往臉上一看,雙眼緊閉,面無血色,嘴唇都紫了。
“啊……”檀香嚇得渾身顫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還是盧氏年紀大一些,經得住事,大叫:“大夫!快叫大夫!”
“來了來了來了……”
趙大夫被下人帶着,飛跑進來。
他原本是被請來給保成醫治外傷和骨折的,結果剛進門就先碰到老夫人昏倒,當然就先將保成晾在一邊了。
屋子裏亂糟糟的全是人,手忙腳亂地將老夫人給抬到內室床上。
本來蒙沛革職下獄的噩耗就已經夠嚇人的了,老夫人這一倒下,更叫人驚恐,四處看去,每個人臉上都是六神無主的樣子。
而蒙慶雲、王梓薇和蒙慧雲,也前後腳地來到了樂壽堂。她們都是陸續聽到消息,從各自的院子裏趕過來的。蒙摯因外出會友,暫時還沒回來。
大約過了三刻鐘的樣子,趙大夫又是扎針又是灌藥丸的,總算把老夫人給弄醒了。結果卻見她眼神獃滯,口角歪斜,話都不能說了,右半邊的身子都不能動了,勉強抬起胳膊來,右手也如同風乾的雞爪一般。
“這是卒中風之症。《肘後備急方》有言,‘卒中風,癱、身體不自收、不能語、迷昧不知人。’老夫人是氣血逆亂導致的經絡不利,神機失用。”趙大夫給下了結論。
“啊?這,這該怎麼治呢?”
趙大夫道:“卒中風之症並不鮮見,不同病症都有對應之方,我稍後便寫下方子,照方吃藥就是。只是中風一症,非短時日可治,只有慢慢調養,而且老夫人此後的衣食住行,也必須貼身照料,日夜都不能離人了。”
“是。”
盧氏和檀香都抹着眼淚,等趙大夫開了藥方,叫下人帶着診金和葯錢,送他出去的同時也是跟着去抓藥。
這時候,蒙摯才剛剛回來。他在酒樓里跟朋友喝酒,家裏的下人出門去找他,他才知道父親出事,扔下朋友就趕緊跑回來了。
盧氏一見到兒子,頓時忍不住眼淚,抓住了他的雙手,哭道:“這可怎麼辦啊?你父親下了大獄,老夫人又倒下了,我……嗚嗚嗚……”
作為兒媳婦的王梓薇和作為女兒的蒙慧雲也跟着拿帕子捂着臉,三個女人哭作一堆。
蒙慶雲站得遠一些,也不好說什麼。
她反正不記得蒙沛,談不上感情,只是也覺得倒霉,怎麼家裏頭是流年不利么?先是她母親過世,然後父親又生死不知,現在連長房的伯父也莫名其妙捲入春闈舞弊案,革職下獄了。
蒙摯雖然是個男子,但從來都只會舞文弄墨呼朋喚友,喝酒應酬是會的,真正官場裏的事一概沒經歷過,完全抓瞎了,加上又被幾個女人哭得心煩意亂,好不容易才理出一點思路,追問保成。
“父親下獄,可定了罪名?”
保成:“初步罪名是私通受賄,徇私舞弊。但因此次春闈舞弊案太過嚴重,除革職官員之外,涉案舉子亦多達二十人,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均不敢輕易定案,眼下還在複審之中。大娘子、大郎,得想辦法救救大官人啊!”
蒙摯:“救!當然要救!可是該找誰幫忙呢?”
盧氏哭了一陣,已經緩過來了,推開了王梓薇和蒙慧雲,一面擦掉眼淚,一面說道:“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主審官都是誰?京里還有誰能夠替咱們大官人求情的?”
保成哭訴:“京中與大官人交好的達官貴人,如今都深怕被牽扯進泥潭,各個只求自保,誰敢替大官人說話。若有可求之人,我何必日夜兼程跑回家來報信呢。”
“啊……”盧氏和蒙摯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