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風起於青萍之末（二）

“來了？”子熙走進宮中，衍姬笑着問道，儘管一個是君夫人一個是大夫，尊卑有序，但衍姬的語氣，溫暖地像是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婦人，全無半點威嚴。子熙點了點頭，眼中也儘是溫情，坐在了衍姬桌案的對面，兩人相對而笑，彷彿真的是一對恩愛夫妻。當年流火宮變中，正是子熙最早知悉了公輸羊的計劃，也是他，在危難之際一力戡亂，幫助衍姬和姬閬上位，儘管在外人看來，流火宮變中衍姬運籌帷幄，似乎一切盡在掌握，然而實際上，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候，大夫子熙是他們母子唯一的依靠。

“姬閬繼位了，你卻還是放不下心吧。”兩人的談話方式就是這樣，沒有任何客套，直入主題，子熙剛一坐下，便開口道，“正好這時濟北又入侵邊境了，燕京的守備力量自然會被削弱，對於有心之人來說這是最好的機會。”

“那麼該怎麼辦呢？”聽子熙說起當下情況，衍姬反而鬆了一口氣，子熙既然提起，那麼自然就有解決辦法，衍姬原本緊繃的神經似乎也放鬆了下來，似乎將子熙當做了自己最為堅實溫暖地依靠，“我只求我的閬兒能夠平平安安的。”說到這裏，衍姬眼中似乎泛起了點點淚光，儼然一個柔弱無力母親。

子熙沒有理會衍姬的淚光，這顯然是一種矯揉造作，今日這局面是衍姬為了自保而成的么？顯然不是，若是為了兒子的平安，老老實實地當一個側夫人，誰會沒事兒跟你們過不去？歸根到底，還不是你的野心使然？但他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有些東西自然不會點破，子熙挑了挑劍眉，道：“有我在，自然保你們母子平安。眼下先君諸子，不是年幼就是無能，唯一對你們有威脅的只有一個人。”

“公子闕。”衍姬沒有多想，直接報出了這個名字，公子姬闕乃是姬簫的次子，年方十九，是現存諸公子中年齡最長者，流火之變時，他在外求學，不在燕京之中，待到回到燕京時，塵埃已定，就算他有奪嫡之心，也無力回天，但那時無力不代表現在不行，若是他利用這兩年偷偷積攢力量，乘此機會突然發難，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是了，就是他。”子熙道，“若是除掉了他，那麼整個燕京也就完全被我們掌握了，閬兒的地位將無可動搖。但是，此時國中諸家雖然表面依附，但人心不齊，若是名目張膽地除掉了他，只怕會激起反抗，或許會得不償失。因此，難就難在，如何除了他，又不髒了我們的手。”

“問題正在於此。”衍姬道，能到今日這個位子，她又怎會是愚蠢之輩，子熙所說的他早已想到了，她所疑慮的也正是子熙所說的，如何乾淨地讓公子闕人間蒸發。

“要做到這點，其實不難。”子熙臉上浮起了一絲神秘莫測的笑容，“三道關此時怕是已經失守了。”

“你說什麼？”衍姬驚道，三道關乃是南境雄關，濟北軍進攻的消息才傳到燕京，怎麼會這麼快失守，更可怕的是，子熙怎麼會知道，三道關失守了。

“濟北軍的入侵早在我意料之中。”子熙道，“早在黃池之會前幾日，我便收到探子回報，在濟北燕雲邊境有大量濟北軍隊調動，此時我便猜到濟北軍將有大動作，而最好的進攻時機就在黃池之會，燕雲君去國之時，殺我們個措手不及。我沒料到的是田亓竟然如此大膽，直接襲殺一國之君。但不管君上是生是死，這都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排除異己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衍姬聞言驚道，她已經猜出了子熙的所作所為但萬沒料到子熙竟如此大膽。

“沒錯，我一方面瞞下了濟北軍調動的消息，這樣先君便會親赴黃池，這樣就有世子監國那麼政令皆由我們而出，只要將姬闕派往激戰之地，便可借濟北軍之刀殺之。而濟北軍的進攻方向無外乎雲城與泰寧軍兩個方向，以我所料，濟北軍認為三道關難以攻克，定然會走泰寧軍方向，所以我原本打算將公子闕派往泰寧。但後來我發現這是個愚蠢的想法。”

“泰寧軍為軍鎮，上下一心忠心耿耿，若是公子闕一統政令抗敵有力，說不定真的能安然無恙甚至可以立下不世之功，那樣我們就得不償失了。”衍姬道，“所以應該把他派往雲城，據我所知，雲城上下不和，當地士族與燕京士族貌合神離，能夠這麼多年安然無恙只因為前面有三道雄關護佑，若是三道關失守，雲城不出數日必然落入濟北軍之手，到時公子闕死於亂軍之中，我們便坐收漁利。”

“是的沒錯。”子熙道，“三道關守將乃我心腹家臣，所以我命令他棄守三道關，這樣濟北軍就可順理成章來到雲城之下。而在見你之前，我便以燕雲君的名義令公子闕即刻帶八百士兵馳援雲城，他現在想必已經在路上了。“

……

兩人云雨之後又是一番愛撫才郎情妾意地不舍話別，待子熙出宮時已是黃昏，他回首望了望燕雲宮，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而燕雲宮中的暖榻上，滿面潮紅的衍姬眼中卻全然是冷峻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