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斤斤計較
鍾離在家準備好了三菜一湯，度假村項目正式開啟，按理來說他會很忙，可是他其實並不直接參与這個項目，而是將其作為試煉鍛煉下邊幾個設計師們的能力，所以相比之前並沒有增加多少工作量。
他們工作室成立沒有幾年，手底下的設計師也不多，從前有他作為主負責人還能夠上得了檯面，可一個設計工作室的穩妥發展並非單靠個人就能夠走得長遠，想要在設計界佔據更大的分量，沒有幾個台柱子怎麼撐得起。所以這次，他只是在背後把控着大方向，在他們出現問題的時候出現，更多的讓團隊裏的其他年輕設計師參與進來。
他計算着時間，簡知春一向準時，很少超過飯點，然而這次卻已經過了十五分鐘還沒有回來，又過了幾分鐘才匆匆發了一條消息道歉，她晚上有事要去和人一起吃飯，所以就不回來了，剛才兼職太忙，一下子忘記了提前告知。
這條消息發完之後就沒有了動靜，鍾離看得直皺眉，這算個什麼事？
自己在簡知春眼中就是個保姆，這樣子輕輕鬆鬆地說一句不回來吃飯就沒事了？連個正經的道歉也沒有，這麼輕飄飄的毫無誠意的道歉是想要糊弄誰呢，而且這隻小貓的疫苗可還沒打，萬一就因為這一個疏忽，自己被它咬傷後生了病，不幸離世，那麼這一切的根本都應當算在這裏。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順帶看着這些菜都有些刺眼，也沒心思吃飯，想了想，打了個電話給季長風。
季長風此刻正在做實驗，手機是助手接的，助手見到手機上備註的催命鬼不敢耽誤，也顧不得季長風還在做實驗就敲門，和他說有個重要電話正在打來。
季長風無奈，停止了試驗，認命般地接過手機，他是個很嚴謹的人，做實驗的時候什麼都無法打擾他，可鍾離的電話不一樣，因為自己要是不接，他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這個催命鬼的備註實在恰當無比，季長風默默地把自己這次中斷實驗接電話一事記在了心底，算作自己為友情獻身的第九百八十一件事。
這個方法是他大學時選修的情感培訓課程的老師教他的，那個老師說他對情感了解太過淺薄，必須要這樣子才可以快速改善，然而畢業沒多久，他就從同學口中聽到那個老師戀愛第十九次被甩的凄慘事迹，當時他有些同情，因為如果按照理科生的步驟來經營感情又怎麼會落到這個份上。
“怎麼了？”季長風摘下眼鏡，揉了揉眼角。
鍾離憤憤不平地把這件事告訴給了季長風，“你想，我好歹也是一個老闆，每天這麼忙還要做飯等她回來，我還是她債主，做人都做到了這個份上，還能怎麼苛求我呢，可她竟然絲毫沒有誠意地放我鴿子，讓我辛苦準備的飯菜沒人吃，你說她是不是太過分了？”
季長風極快地釐清了發生了什麼事，將關鍵點記住，隨後復盤了整件事，然後說：“等等，先說放你鴿子，可是簡知春給你發了消息道歉啊。”
鍾離震驚了，聲音都快穿透手機來到研究所，“那也能算道歉？就這樣隨便說上一句就叫道歉了？”
季長風放棄爭論這個標準，免得刺激對方，接著說：“那這個算，但是她也許真的有事，而且你現在不好和她產生衝突，畢竟你的這個情況特殊，你還需要她幫忙，萬一什麼時候盛青那邊找你開會，你當場發病，告訴他們你不想做這個項目了，那到時候損失的可就不是一點點了。所以，我的建議是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現，原諒她。”
“這也太輕鬆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受傷，我很難受。”鍾離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登時反駁了出聲。
季長風無奈，“那你想怎麼辦？”
“這事其實沒什麼，我也不想怎麼樣，長風你說這話好像我正在斤斤計較。”
“所以你是打算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當然不。”
季長風默然，默默放棄，自己剛才就不應該接話，任由鍾離自由發揮就好，他都認識鍾離這麼久，為何還要負隅頑抗，是嫌電話時間太短了嗎？
鍾離說了一通之後心情略好，連帶着整個人也沒有了剛才的憤憤不平，然而放下手機的同時，他看見了那隻本該呆在自己的小窩裏一動不動的小貓，正在試圖跳到架子上。
下一秒，那個架子上的飛機模型被一個毛絨絨的生物給一下撞到了地上，這個模型的機翼掉了下來，而罪魁禍首還在架子上用爪子撓自己的耳朵，一派無辜又可憐的模樣。
鍾離捏了捏手掌，忽然想到這個時候要是將它丟到樓下去沒有人會發現，到時候要是簡知春問起來就說是它自己亂跑，趁自己出門的間隙逃跑。
他眼神幽深，某貓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嚇了一跳，一下又跳了下去，開始滿屋子亂轉。
謝之臻先去接了簡知春之後再一起同霍夫曼先生一同去的餐館，餐館名字叫做四時春，江城有名的老字號。
方然提前訂好了包廂，不過霍夫曼覺得包廂太冷清，想要坐在大廳，所以又換了過去。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好可以看見下邊的春江，江水之上倒映着兩岸高樓燈光，風景不錯，聽說這家餐館的名字也是因為在春江邊上所以才取的這個名字。
謝之臻介紹了幾道這裏的名菜，簡知春想要試着翻譯，然而實在太難了，不得不說，中華文化中美食一道博大精深，就算是用中國話有時都難以表達完整，更遑論是德語。
霍夫曼倒是不介意，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他感覺頗好，尤其是在之後，他嘗過了菜，更是毫不吝惜讚美。
他用着蹩腳的中文道：“很好吃的，中國菜。”
雖然有些奇怪，可能讓人聽懂已經不錯了，謝之臻有些驚訝，適時地誇讚道：“霍夫曼先生，你可沒說你的中文說的很不錯。”
霍夫曼雖然知道自己的中文水平如何，可還是大為受用，他開心笑道：“謝，我的確，中文，不好。只會，一點點兒。”
他這幾個字說得有些慢，但是意思能夠表達清楚，可見他們下午的對話，霍夫曼可能不一定全聽得懂，但也能夠了解一些。
不過再複雜的一些句子就有些不太行了，霍夫曼忍不住抱怨道：“中文，太難了！”一句話道盡了數不清的辛酸。
天知道他是怎麼學習漢語的，他的妻子鍾愛中國的古裝劇，特地自學了漢語想要可以直接看“生肉資源”，每次在家的是都會同他說上幾句中文，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才接觸得多了一些，然而一入門學習的就是古言，難度本身很大了，可風格不對，有時候想要和中國的合作夥伴秀一秀自己的水平卻總是讓場面尷尬，還是後來他的妻子又喜歡上了中國的都市甜劇方才好了許多。
雖然是吃飯，說好不談公事，可是聊着聊着還是不免提到了人工智能市場，謝之臻的神情變得和平時的熨帖優雅不一樣，眼神像是帶着光，他對人工智能投注的精力擔得起他現在的成就，哪怕還是有不少人認為他的成就少不了家中長輩的推動，就算他創業失敗也承擔得起風險，換做是他們，也能夠在短時間內將企業發展至一個不錯的地步。
簡知春安靜聽着謝之臻和霍夫曼對此的討論，聽不懂的地方都有簡知春儘力翻譯，然而畫風一轉，霍夫曼又開始關心起了謝之臻和簡知春的感情生活，他不由用着自己蹩腳的中文，大概意思是，一家科技公司如果想要更為穩定地發展，那麼創始人的感情生活也是業內評價的一個風向，一個結婚，感情穩定的創始人，也會受到更多人的信任。
他一本正經地這樣說，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只是這話要是說給男女朋友關係的倆人也許還有用，可他們並不是對象，甚至才認識沒多久。
謝之臻清咳了聲，解釋道：“我和簡小姐不是男女朋友，霍夫曼你這樣子簡小姐會很尷尬。”
霍夫曼這句話聽懂了，有些遺憾，隨即鼓勁道：“謝，加油。”
吃過飯後，他們又一起去了附近的一條文化街，這兒售賣的都是江城本土的特色小吃和貨品，建築也是極為富有江城特色，霍夫曼私下很愛旅遊，一路一直在拍照，只不過平時縱橫業界，來往都是金額巨大的霍夫曼竟然在國內小販店主的強勢攻勢下給弄得暈頭轉向，他又聽不太懂，只能從對方的表情看出是在誇自己，以及誇那些商品，竟然全都照單全收了。
一行人滿載而歸，方然極為有眼力見的送霍夫曼他們回去。
謝之臻溫聲道：“我送你回去吧。”
簡知春這回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
謝之臻和簡知春到了車前，打開副駕駛的門，簡知春道了聲謝，坐了上去。謝之臻回到駕駛位，問了個地址之後開始啟動，車上開始放着輕柔舒緩的音樂，讓人內心平靜，彷彿一日來的塵囂都被掃除。
車窗外街道有些冷清，行人稀少，雖然還沒到深冬，可是這個點的氣溫也相當冷了，大多數人還是更喜歡在家休息。落葉在空中打了個旋，飄落到了地面之上，謝之臻還算擅長聊天，將尺度把握得很好，倆人之間響起稀稀疏疏得閑聊聲，到了小區門口，簡知春讓謝之臻把自己放下，她自己進去就行了。
謝之臻停下車，和簡知春道別，他記下了這個小區，似乎考慮了很久，臉頰上帶着明顯不知所措卻又下定決定的神情，他說：“那簡小姐我走了，期待下次再見。”
簡知春淡淡答：“注意安全。”
依舊是那樣子的淡漠疏離，申請也沒有多少變化，好像他們之間的交集只是尋常勉強可以稱呼一句普通朋友。
這讓謝之臻不免有些挫敗感，儘管他覺得自己這挫敗感實不應該。一向是被眾多人喜歡的他，頭一次遇見了像簡知春這樣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覺得有些輕鬆，好像在他們短暫的交集中他可以放棄那些壓力，那些束縛，自在一些地活着。
他上了車，輕輕吁了口氣。
車輛啟動，很快就匯入了車流之中，見不着蹤影了。
寒涼夜色，清風拂面，簡知春準備回去，然而一聲有些刺耳的聲音傳來，“怪不得有事，原來是陪男朋友吃飯。”
他這話聽着莫名其妙，總覺得有些古怪，可倆個人因為其他原因都沒有聽出來，只能略過。
鍾離手上戴着手套抱着貓，他穿着一件長款外套，剪裁很是合身，能夠恰到好處地把他的身高優勢給體現出來，而此刻他清雋的臉上滿滿地露出鄙夷之色，眉毛上揚，更是向對方證明自己這會兒很是生氣。
他做的飯菜不香嗎，為何竟然要去外面和別人吃飯還不解釋，這讓自詡完美食神總裁人設的鐘離有些氣憤，冷冷地看着簡知春，等着對方解釋。
簡知春莫名有些心虛，卻依舊錶現得很淡然自信，她認真地解釋了今天下午臨時多了個德語翻譯的任務，又因為和霍夫曼交流的不錯，為了對甲方負責，因而又一起吃了頓飯，但是因為其他工作所以忘記提前說一聲。
這樣子的解釋還算清楚明白，然而鍾離卻壓根沒仔細聽，他瞟了眼謝之臻開車離去的方向，說：“所以上次那個人就是你對象？”
簡知春搖頭，“是甲方。”
她的淡定讓鍾離都找不到理由來反駁，簡知春忽然好奇道：“你怎麼抱着它？”
鍾離一副很不情願很為難的樣子，“還不是你今天沒有帶它去注射疫苗，我擔心它要是傷了我，那怎麼辦，我可不想去醫院打那什麼狂犬疫苗，才不遭那罪。”
可他從見到簡知春開始完全都可以把小貓放開，卻沒有放手，他冷哼了聲，覺得找到了痛點，接着又說：“還有，你既然把它撿了回來，連個名也不給它取，害得我去醫院護士問我的時候我也說不上來。”
“然後呢？”簡知春瞭然地發出疑問。
鍾離清了清嗓子，“自然是取名咯，反正是你撿的，就叫小春好了。”
很是惡俗且壓根不像是貓會有的名字，簡知春沉默了會兒，沒有生氣。這讓鍾離有些詫異，他還想着惹對方氣一氣，讓自己再精神一點。
然後他就聽見了簡知春輕輕淡淡的道謝聲。
“這次謝謝你了。”
鍾離愣了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都已經到了嘴邊的狠話又咽了下去，然後擺出一副很是大度的模樣，“我知道了，用不着這樣子。”
他抱着晚上才擁有了新的名字的小貓走近了些，簡知春順手接過了小春，安撫地順了順它的背部，而後一同進了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