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我身邊吧
其實沈晏並沒有真得打算叫顧瀟在家裏賣苦力,只不過隨便找個借口拴住他,不讓他到處瞎跑,以免又跟那些雜七雜八的人混在一起而已。
畢竟沈晏家裏有專職做雜事清潔的阿姨,煮飯做菜的廚娘,養花剪草的園丁,司機兼保鏢的助手,伺候沈晏一個已經綽綽有餘,輪也輪不到顧瀟打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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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沈晏覺得顧瀟也就在家裏養個傷,過幾天好得差不多,該去念書也是要去念的。
只不過這個年紀的孩子自尊心都很強,沈晏只好採用迂迴戰術,指派顧瀟給家裏的傭人幫忙,然後把那張支票分成好多好多小份,到了月底再拿出一小份當成工資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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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幫忙,其實就是人家下廚他給剝顆蒜,人家種花他給澆個水,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工作,再加上他腿上有傷,沈晏又親自吩咐下去要其他人多照顧,更沒有人敢讓他做東做西,於是顧瀟就穿着沈晏的舊衣服一連在家裏晃蕩了大半個月。
顧瀟傷一好,沈晏便催他去上學,其實在來之前顧瀟已經輟學半年了,不過沈晏叫他去,他就又接着回去讀了。
這幾天下來,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叫在家裏的下人看得一頭霧水。
最開始大家都以為顧瀟是沈晏帶回來的床伴,不過後來發現沈晏對他似乎並沒有特別的意思,倆人雖然在一間屋子,卻是分開睡的;可非要說沈晏對顧瀟完全一點心都不上,倒也還沒到那種程度:半天見不到人,沈晏又擔心他被李老闆那伙人纏上,也是會叫保鏢出去找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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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沈晏還是擔心顧瀟一個人出門不安全,於是顧瀟上下學的時候,沈晏都讓保鏢親自去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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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彭來得早,顧瀟不好意思總讓人沈晏的私人司機等他,每次從窗戶看到那輛黑色的保時捷出現在學校大門的時候,就偷偷貓下腰,從教室最後一排溜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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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瀟半年多沒有上課,數理化都有些不太懂,不過今天的最後一節是語文課,比較容易理解,顧瀟就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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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前最後一部分講李白的生平,講到投水自盡的時候,老師委婉地總結陳詞:“李白沒有死,他抱到了他的月亮,水裏的月亮。”
顧瀟覺得這個比喻很美,就隨筆在語文課本某一頁空白處塗鴉,他畫了一輪圓月,然後隨手給月亮添上了眼睛鼻子嘴巴,塗著畫著,他覺得自己應該把它畫成沈晏,可是沈晏的臉沒有這麼圓,他就從桌兜里拿了塊橡皮出來準備擦掉重新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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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瀟突然聽到有敲玻璃的聲音,因為座位靠窗戶,他轉頭一看是小彭,便有些尷尬,一是尷尬讓小彭等他,二是尷尬讓小彭知道自己上課開小差的時候想到沈晏,於是慌忙合了書,匆匆塞進書包里,又趁老師不注意,抱起書包貓腰溜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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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才想到,其實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看得出來他畫的那顆頭是誰。
顧瀟以為小彭敲玻璃是等急了,其實不是,那天沈晏也在車上,而且已經在外面等了他一小會兒,小彭可以多等,卻不好叫沈晏在這裏浪費時間,這才進來喊他。
照理來說這個點還沒到下課時間,外面應該是安安靜靜沒有人的,可那天偏偏不太巧,顧瀟從教學樓出來一個拐彎,就碰到了幾個高他一級,跟他同樣早退的刺兒頭。
那四個孩子高的高,低的低,胖的胖,瘦的瘦,一個個歪瓜裂棗,校服系在腰上的繫着,搭在肩膀上的搭着,頭髮染得五顏六色,橫着脖子昂着頭,走起路來抖抖擻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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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碰到就碰到了,顧瀟以前也不是沒碰到過,不巧的是,顧瀟是貼着教學樓的牆根溜出去的,在拐角那裏撞到了其中一個男孩兒,當然男孩兒也撞到了他。
顧瀟是個悶葫蘆,本來就懶得說話,再加上他也沒覺得多疼,心裏又惦着小彭還在等他,根本沒在意這回事兒,一句話沒說就又接着埋着頭往外走。
那群小混混見他面生,撞到了“兄弟”也不給乖乖道歉,一把把他扯住,就要開始耍威風。
“有人來接我了。”顧瀟不想道歉,但也不想惹事,跟他們說,“車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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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的也配有車接?”一個染了綠毛的男生看他穿得一身舊校服,土裏土氣的樣子,開口便嘲笑。
“我很急的。”顧瀟說,“司機在等我。”
幾個孩子聽到“司機”這個詞,肆無忌憚地鬨笑了起來。
“司機?啊呸,司你媽個大頭鬼!”綠毛一口痰吐在了顧瀟頭髮上。
顧瀟不還口,皺了皺眉,低頭從衣服口袋裏翻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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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本來就是欺軟怕硬,顧瀟逆來順受的性格更加激得他們囂張跋扈了起來,綠毛推了他一把,指指他剛剛撞到的小個子:“給我們哥們兒道歉!”
顧瀟不說話,還在自顧自翻口袋。
“嘿!不服是嗎?”綠毛比顧瀟高一頭,抓着他的肩,歪着頭看他,“說,是不是不服?!”
“不服老子叫人揍你!”後面一個插着口袋的麻子臉男生幫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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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瀟抿嘴看着他們,一言不發。
最後面站着的一個抽着廉價香煙的大個子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他伸過着脖子問顧瀟:“喂,你他媽是姓顧嗎?”
顧瀟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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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個子在學校的混混圈裏待的時間最長,他記起去年有個“兄弟”告訴他,高二丙班有個叫顧瀟的男生,專靠跟那些有錢的大老闆睡覺賺外快。
“哎呦喂!你這個**,現在賣屁股都賣到學校里來了!?”大個子咬着煙頭辱罵,還故意裝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可以先放我走嗎?司……”顧瀟為了避嫌,換了個人稱請求,“……有人等急了。”
“有人?……”綠毛注意到這個曖昧的稱謂,不懷好意地瞅了顧瀟一眼,回頭跟大個子譏笑道,“不會就是買他的那個老闆吧?”
大個子吐了嘴裏的煙屁股,歪着脖子罵道:“哎,我發現你這**真夠賤的呀!屁股癢得一會兒工夫都忍不了嗎?現在就想要男人給你止癢?”
沈晏是真等急了,讓小彭再進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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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彭去裏面溜了一圈,看到幾個孩子正小打小鬧,回來半開玩笑地問沈晏:“壞了,咱家人給小流氓截住了,怎麼著?您要不要派小弟支援?”
沈晏沒放在心上,看了下手錶說:“小孩子而已,讓他們自己鬧會兒吧。”
又等了有十分鐘,顧瀟還沒出來,沈晏心裏覺得奇怪,也沒管小彭,自己進去了。
學校打了下課鈴,那幾個混混頭子手下的小混混們也都下了學,陸陸續續加入了進來,本來的一件小事,慢慢演變成了一場惡性校園霸凌事件。
沈晏遠遠地看到顧瀟身上的校服給人扒了下來,露出裏面沈晏給他的一件白T恤來,白色棉布料上顯着一隻只的球鞋鞋印,沈晏走過來這一小段時間裏,居然看到他被前面一個推着短髮的女生推搡了好幾下,後面還有幾個連連給他吐口水,顧瀟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死死抱着懷裏那隻沈晏給他買的新書包,嘴巴緊抿着,雕像似地一動不動。
沈晏擠進人群里,比那些孩子高半個頭,剛剛那個領頭的綠毛又在罵,用的詞句非常難聽,超處了沈晏對一個普通高中生在這方面所掌握詞彙量的認知。
沈晏解開西裝扣子,撥開看熱鬧的人群,徑直走到綠毛身邊,掄起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一聲清脆的亮響,綠毛臉上當場就顯出了四根紅色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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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鬧事的那群高中生都嚇傻了,綠毛一下懵住,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你他媽誰啊!?”
話音剛落,臉上又火辣辣地着了一下。
綠毛氣急攻心,張口便罵:“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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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字剛出口,沈晏再次抬起手,重重賞給了他第三個巴掌。
要是一般的孩子早被嚇住了,綠毛倒是有些硬骨頭,也許是覺得有人在看,臉上掛不住,被打了還不服輸,退了兩步嘴裏還是不乾不淨,沈晏也不寬容,抽身一個抬腳,“咚”地一腳踹到了綠毛的胸口。
綠毛一下子摔回地上,嚇得周圍的人群驚叫了一聲,遠遠地退開了個大圈,綠毛捂着肚子,被巴掌甩得通紅的臉上五官扭曲,眼角已經有淚珠掉了下來。
綠毛不敢再開口了,卻還強撐着不願意低頭,他不敢跟沈晏對視,只好梗着脖子往天上看,似乎這樣多少還能撿回些面子似的。
“你剛說什麼?”沈晏又往前走了兩步,沒聽清似的故意問,語氣還挺隨和,“別怕,大點聲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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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沈晏儘力在控制,但是對一個孩子來說,他覺得自己剛剛那一腳還是有點重了,所以他上前,其實是想看看這小孩嘴角有沒有出血,有沒有傷到臟器。
不過因為沈晏的氣場有點嚇人,綠毛以為沈晏還沒打算饒他,嚇得氣都不敢出,喉嚨里哽了兩下,哇地一聲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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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看他哭聲挺大的,五臟六腑都應該沒事,眼神從他身上離開之後,隨意在人群里掃視了一圈,這個眼神其實沒什麼實際意義的,最多是看看沒有沒把保安驚過來,沒想到卻把剛剛幾個吐口水的女生嚇得連連後退,退到人群最外面,轉身逃掉了。
“你同學還挺難搞。”沈晏從車上遞給垃圾桶邊的顧瀟一盒紙巾,要他把頭髮上的口水擦乾淨再上車。
“我不在意。”顧瀟扯了兩張紙,一手護着胸口那隻皮書包,一手胡亂地擦着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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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把捂在嘴邊的紙巾拿開:“我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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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覺得很無聊……”顧瀟的語氣像是在問沈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同樣都是委身谷底的人,有什麼值得五十步笑百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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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他的那些同學不太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但沈晏聽懂了,他今天之所以不跟那些孩子動手,似乎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出於一種深深的同情。
同情他們跟自己一樣窮,跟自己一樣見識短淺,跟自己一樣一無所有,還跟自己一樣,都有很大的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靠跟人上床來維持生存。
被自己不齒的人同情,沈晏想了想,開始替那些打人的孩子覺得難過了。
晚上沈晏又把他的衣服都扔了,告訴他洗三次澡再進屋來睡覺,洗完之前不可以碰家裏的任何東西,顧瀟就裸着身子光着腳,進浴室去沖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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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連續不斷的水聲讓沈晏忘記了其實他剛見到顧瀟的時候,顧瀟已經完好無損地長到了十六歲,他單方面覺得,這種既不想服軟,也不會動手的人,根本無法在一個人在外面生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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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顧瀟在打第二遍沐浴露的時候,沈晏推開浴室門跟他說:
“你以後不去上學了,就留在我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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