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菊
小雨綿綿,山坡濕滑,我和知子互相攙扶。說實話,熬夜傷身,涼爽的櫻花季,不過下個小山,我卻渾身是汗。
山坡上,青竹幽幽,不少新筍夾雜其間,有幾處還掛有帶血的布條,應是死者跌落時刮擦的。山坡下面生了不少新筍,半米多高,尖銳鋒利,死者跌落谷底,被竹筍刺穿身體,其中有一處直穿心臟,是致命原因。
如果說講經堂里的血腥程度是5分,這具女屍足可以打10分。我陣陣噁心,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知子顯然已經習慣。我們仔細檢查了屍體,沒有發現竹簡和刻字。少的那根肋骨,恰是被竹筍刺斷,附近並沒有找到。
井上川太這小子踉踉蹌蹌跑了下來:“探長,死者的身份都查出來了!”
知子:“說!”
井上川太:“六位禪師年齡都在80-85歲之間,彼此是至交,這是他們10年來第一次聚會。”
我:“那這位老太太呢?”
井上川太把頭扭了過去。我知道他心裏怎麼想,這小子是湊什麼熱鬧的?
知子見狀:“這是我的服裝設計師,章懷陵,從中國來,在京都藝術大學留學。是我帶他下來的,這具女屍的情況你儘快說一下。”
井上川太:“服裝設計師?哦。這位女居士,是青雲寺的常客,也已經88歲了。”
我:“都是耄耋之年了,竟然遭此毒手!兇手真是可恨!”
知子:“動機是什麼呢?仇殺?謀財?都不應該費這麼大週摺,還留下了詩句?對了,竹簡調查了沒有,上面有指紋嗎?什麼來歷?”
井上川太:“指紋結果剛出來,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紋。來歷沒這麼快,但初步判斷是新造,並非古董。竹簡的一端是削尖的,兇手肯定早有預謀,並非激情犯罪。”
知子:“手段這麼乾淨!可能是熟人作案!”
我深吸了一口氣:“嗯。疑點在於這位老太太的死法。知子探長,法醫的死亡鑒定時間能精確到什麼程度?”
井上川太:“正常情況下,大約30分鐘吧。”
我:“這麼大啊!”
知子:“懷陵君,你是想判斷是老太太先遇害,還是六位禪師?嗯,如果禪師先死,兇手失手的可能性大,如果老太太先死,就有更多可能性。”
井上川太:“有什麼分別嗎?”
我強忍着笑:“有啊,從現場跡象看,老太太跑的很急,否則也不會跌落慘死,所以肯定是被追趕。如果兇手去追老太太,為什麼那些禪師還坐以待斃呢?而且都找不到反抗的跡象……”
井上川太:“說不定六位禪師也是同夥,後來被滅口咯!”
知子有些不耐煩:“所以說,可能性很多啊!無所謂了,法醫鑒定不出這麼精確的死亡時間。”
知子把川太叫過來:“哎呀,腦子有些亂!再勘察一遍現場,回去仔細理理。後面調查工作還很多,寺廟工作人員都要問詢,附近的監控都要調出來。看來,得向上級申請人手了!”
知子又對我說:“懷陵君,實在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設計圖我滿意了,咱們改日去選面料!”
雖說有些不舍,但考慮到晚上公交車次變少,我還是決定回去。
路上,夜裏,滿腦子都是那句詩:朝日東懸升青竹,溪泉潛流出紅谷。到底什麼樣的兇手還會在現場留下詩句?是一首七絕嗎?後面兩句又會是什麼呢?
不管怎麼說,收了5000日元定金,晚上睡的很香,第二天還要去面料店下定金,這些意大利進口面料,緊俏到說沒就沒!
果然,粗花呢已經沒了,誰讓這家面料工廠是香奈兒御用的呢!
剛從面料店出來,就接到知子的電話:“懷陵君,上級同意了,請你作為我們的漢學顧問!”
嘿,還上級同意,還漢學顧問,誰說我要幫你們查案子了?不過,人必須向現實低頭:“很榮幸,知子探長,請問有報酬嘛?”
知子:“嗯,你還沒滿18歲,只能我給你報銷路費和餐費了!”
我想了下,大不了累一些,能蹭吃蹭喝,也不錯啊。
後來證明還是錯了!
當天下午我就被叫到警視廳,一共五個人,擠在一個堆滿文件的小房間,七八台電腦,悶熱的很!
在這裏,我看了一個下午的監控,眼睛都看花了,一無所獲。晚飯令人失望,拉麵便當難吃的很。我決定提高知子的服裝設計費,直到知子把她媽媽做的照燒雞肉分給我。
本來準備回家,鴨川河果然出事了,這傢伙還真有詩情畫意啊。
知子電話里有些顫抖:“什麼?四具女屍?京都這是怎麼了?”川太、懷陵,你們兩個跟我來,其他人留下繼續搬磚!
一路上,川太開車,沿着鴨川河,我們三個人都沒講話。傍晚的鴨川河,櫻花粉,小草綠,水裏的河狸打瞌睡。我忍不住感嘆:“好一番美景,兇手怎麼下得去手呢?”
終於到了犯罪現場,不是鴨川河的上游,秋天也不會有紅葉。井上川太一直在嘟囔,說我的詩句肯定填錯了。是啊,我自己心裏也沒底。
現場的畫面,和上次的兇案現場,截然相反,也出乎我們的意料。這簡直是一幅畫:四名七八十歲的女子,表情和悅,身着和服,濃妝艷抹,頭髮盤起,仰卧於河中石板,石板佈滿青苔,濃濃的菊花香氣,沒有外傷,沒有血跡。
法醫渾身都是水:“知子探長,四名死者都是服用過量安眠藥,現場沒有他殺的痕迹。”
井上川太:“難道這是自殺,這麼說和上次兇案沒有關聯?”
知子呵斥可憐的川太:“專業一些,上一起案件並沒有排除自殺!你儘快去和辦公室的人聯繫,讓他們儘快調查死者身份和彼此關係。”
知子和我一致認為,儘管死法差異很大,但兩個兇案關聯度仍然很高,詩句的線索先不提,死者都是老人,進一步調查還發現,他們都是獨居老人。
川太走到河岸小路上,一邊抽煙一邊打電話。
知子和我則在現場仔細搜尋,看看兇手有沒有故意留下詩句。
川太忽然叫起來:“天啊,你們快看啊!”
我們急忙跑過去,順着川太指的地方:“好啊,紅谷,紅谷,不是紅色的山谷,是一家居酒屋,叫紅の谷!”
這下,知子和川太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川太更是走過來和我握手,弄得我一手煙味兒。
知子:“這家店很久了,我父親年輕的時候經常光顧,至今被我媽一直念叨!”
我:“那說不定你爸知道些秘密呢。”
知子白了我一眼:“他去世很久了。”
尷尬啊尷尬……
我們判斷,兇手肯定會故意留下線索。可惜,三個人在石板上、河裏、河邊、路邊,找了半個小時,一無所獲。
這時候,死者身份調查結果出來了:四人都是獨居老人,年輕的時候在紅の谷居酒屋當歌手,是出了名的和歌組合——“紅谷の菊”。
知子:“看來這家居酒屋,要好好調查一番了!”
川太:“那我儘快去辦搜查令!”
知子:“咱們先不暴露身份,進去看看!”
我還挺開心:“正好,咱們去喝點兒梅子酒,我還沒去過居酒屋呢!”
知子:“不滿20歲不許飲酒,我會給你點飲料的!”
穿過馬路,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町屋,掛了幾盞和式燈籠,有一幅對聯:
石上新苔戲流水,
屋裏故菊只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