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盆豬下水
葉青看也不看地把野蒜和野韭菜撒上去,另從袖口裏掏出個小紙包,往掌心倒了少許鹽巴,在蒸汽散去后均勻地灑在肉片上。
不過片刻功夫,一道菜已然烹制完成。
為免肉片烤太久變老,葉青用樹枝做的筷子全部夾下來,放在荷葉上面。
肉片雖說是石頭烤熟的,看着卻粉白鮮嫩,上面還保留着些許水潤的光澤,在筷子尖兒上顫顫巍巍。
食物香氣被青石的熱度催發,濃郁而富有層次,讓她連續深吸了好幾下。
原本不打算理睬葉青的黑衣男突然轉過來,瞥了她一眼問,“你剛才給蛇肉上澆的東西,是酒?”
葉青淡淡道,“對啊,玉米燒酒。”
玉米燒酒是葉青祖父自釀的,直接喝辣勁兒十足,酒體太過渾濁,也談不上層次和餘味,不過拿來烹制肉類倒挺好用。
她好不容易才從老頭的酒罈里偷出來這麼一點,剛全用上了,當真是下了血本。
燒酒與燒熱的青石激烈碰撞,所含的酒精揮發殆盡,同時將蛇肉中殘留的腥味祛除,更增添一股酒香回甜。
葉青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將肉片分成三等份,其中一份單獨撥到另一片荷葉上。
她將那份肉連帶樹枝筷子,一併拿去擱在黑衣男腳邊,“不願吃你可以丟掉,不過我若是你這樣的境地,想法子活下去,應該比爭一時之氣更重要。”
黑衣男一怔,再看她已經走開了,他低頭看那荷葉上的肉,還是拿起了筷子。
肉片入口,他眉毛猛地一挑,旋即眉眼舒展開來,狀似隨意道,“味道還不錯,你最後加進去的菜蔬是韭菜和蒜么?為何滋味與我吃過的有些不同?”
他這話其實有所保留,這道菜豈止是味道不錯?
明明是蛇肉,竟半點腥味也無,肉質更嫩滑的讓人擔心連舌頭一起吞下去!
“沒看出來你挺會吃。”葉青背對他蹲着,也不回頭,語氣里聽不出半點被人誇讚后的歡喜。
“我放的是野韭菜野蒜,跟常見的韭菜和蒜雖近似,卻不是同種東西。”
看她自顧自忙活着,視線半點沒往他這邊來,黑衣男盯着那嬌小的一團背影,忽然有些莫名的不痛快,就連肉片吃着都沒那麼鮮美了。
這個小丫頭身上似乎有着用不完的活力,還有她那些不知道都從哪兒掏出來的古怪調味料,比他看過最有名戲法班子的表演,還要讓他感興趣。
他終於還是沒忍住,放下筷子問她,“你自己怎麼不吃?”
葉青不答,她先把包着肉的荷葉藏進袖袋裏,拍拍袖子確定外表看不出端倪。
這才提起麻袋,扭頭對黑衣男說,“我該回家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看他這身打扮,衣服料子也不值幾個錢,頂多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低端殺手。
為免惹麻煩上身,她壓根不想知道他的身份,當即轉身走的毫不留戀。
“姑娘明日還會來做吃的給我吧?”身後傳來男人彷彿理所應當的問話。
“……”憑什麼啊?葉青對天空翻了個白眼,腳下走得更快了。
“姑娘是不是忘了,我剛才吃的那份,只是幫你捕蛇應得的,而我對姑娘還有救命之恩,姑娘就不打算報答么?”
這黑衣男雖長的平庸,聲音卻極其不凡,每個字句都透着蠱惑人心的慵懶勁兒。
葉青只覺背後有無數個小爪子在撓她,勾的她心裏痒痒,幾番克制才沒回頭。
沒得到回應,黑衣男的聲音聽起來仍不急不惱,氣定神閑的遙遙喊話,“我姓秦名沐澤,明日若送吃的來,順便再帶一壺清水吧。”
聽他自報家門,葉青腳下一歪差點摔倒,可她還是堅持當作沒聽到的離開了。
她絕對絕對,不會蠢到給這麼一個不明身份的陌生人送吃的!
葉果到山腳下接葉青一起回家,兩人剛進後院就聞見一股熏天臭味,直衝進鼻子裏,令人幾欲作嘔。
“這什麼啊!太臭了!”葉果捏着鼻子嫌棄道。
葉紅迎上去低聲抱怨,“你們可算回來了!村裡合養的那頭豬殺了,給每家按人頭分了豬肉,這次家裏倒是沒少咱們的,卻偏給了這不能吃的東西,又臊又臭,這不是故意埋汰人么!”
葉青走到那散發著臭味的大木盆跟前,低頭一看,不禁樂出聲來。
兩隻豬后蹄,一整副豬大腸,一片豬肝,看着都還很新鮮。
她歡喜地說,“這可都是好東西呀!”
眼看她端起盆子晃了晃,臭味更加濃烈,葉紅葉果都往後退避不及。
葉果看怪物一樣看着葉青,“二姐!我知道你饞肉吃,我也饞啊!可、可咱們也不能煮這種臭東西吃吧?”
葉紅秀眉微蹙道,“是啊,這能是什麼好東西?臭死人了!過去咱家也吃過煮熟的豬下水,再怎麼淘洗也難免一股子腥味,怎麼可能好吃?”
葉青一笑,也不多做解釋,“這事兒儘管交給我,等做好了保管你們爭着吃。”
她打了一桶凈水倒進盆里,先將那些豬下水泡着。
“這東西清洗要費些功夫,咱們先回去吃午飯,等下午再弄吧!”
午飯葉紅是已經準備好了的,一人一碗加了野菜稀麵糊糊,還有一大碗蒸番薯,一小碟鹹菜。
姐妹三人進屋,葉青關了門窗,從袖子裏掏出那個荷葉包放在桌上。
肉片被葉青捂在袖子裏仍帶着餘溫,剛打開荷葉,鮮香的氣味就飄了出來。
“咕嘟”是葉紅葉果咽口水的聲音。
葉果盯着那些肉片,激動的說話都結巴了,“這、這是肉?”
蔣氏雖靠在炕上,也瞧見了,“小青,這是哪來的肉?看着……像是雞肉?”
葉青猶豫片刻,還是如實說了,“……這是蛇肉。”
那三人果然驚住,屋內靜默片刻,她們才極有默契地齊聲驚叫,“蛇?”
葉青無奈點頭,“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個蛇。”
蔣氏立馬跳下炕頭,焦急地扯着葉青雙手,左右細細察看。
“你個姑娘家為了吃肉也不能冒險去抓蛇啊!讓娘看可有哪裏傷着了?”
葉青不欲將自己遇見陌生男子的事說出來,以免讓蔣氏更加懸心。
她隨口編了個理由,半真半假地說,“我沒事,這蛇是我撿的,當時它受傷快死了,我看還算完整新鮮,就弄熟了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