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煮蛋
蔣氏看着炕沿上五個雞蛋，黯淡無光的眸子也不禁亮了幾分。
她掙扎着起身，先伸着脖子瞧了瞧窗戶，確定沒人在外頭，才長出了口氣。
“反正咱家也存不住什麼好東西，這雞蛋你們中午就分吃了吧，不過……千萬別讓你祖母和大伯母瞧見了。”
“娘放心吧。”葉青沖她眨眨眼睛，“我就弄個白煮蛋，保證不會讓前院的聞見一絲兒雞蛋味！”
環顧她們住的屋子，四面是混了稻草的土牆坯，瞧上去斑斑駁駁，好在房樑上頭的稻草鋪的夠厚，總算沒有透風漏雨的毛病。
外間一面是灶台，另一面就是土炕，由蔣玉珍與大女兒葉紅同住。
裏間由一張木板床佔據了大半空間，是老二葉青和老三葉果住的。
這地方原本是葉家存放雜物的，誰知半年前，葉家老二急病暴斃，蔣玉珍受到夫婿死訊刺激，驚痛之下不趁小產。
婆母王氏便以“克夫，晦氣”，“都是女人陰氣重”為由，將她們二房母女四人從前院趕到後院破屋住下，蔣氏咳嗽的毛病，也是小產後才落下的。
至於葉青的穿越，那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原本的“葉青”為了摘岩壁上一叢野酸棗摔了下來，被村裡人抬着送了回來。
等再次醒來，她還是葉青，卻不是原來那個任人欺負的小丫頭了。
葉青熟練地打來井水，又去抱柴生火，後院小屋上方很快冒起縷縷炊煙，而這些技能都是她穿來后才學會的。
等葉紅葉果下地回來，熱氣騰騰的飯菜正好掐着時候上桌。
“大姐小妹辛苦，都洗洗手來吃飯吧。”葉青笑着放下手中粗陶海碗。
看清楚那碗裏裝着圓滾滾的東西，葉紅葉果都瞪大了眼睛。
葉果做賊般四處瞧了瞧，擰眉咧嘴地驚呼，“怎的有這麼多雞蛋？二姐，你該不會……掏了祖母的雞窩吧？！”
葉青嗤之以鼻，“誰稀罕他們那點東西？這是我在山裏撿的雉雞蛋，咱們正好一人一個，額外還留了一個，等明日給娘煮了吃。”
大姐葉紅性子溫柔和順，平日有什麼好的，都習慣先緊着娘和兩個妹妹。
她拿起一隻番薯說，“我吃番薯喝粥就盡飽了，我這個雞蛋留給娘晚上吃吧。”
蔣氏聞言眼圈一紅，“我哪裏用吃這個？倒是你們，都還在長身子的時候，又要下地做那些重活，整日只喝稀粥哪行？快吃了！”
葉紅柔聲道，“地里其實也沒多少活，我跟小妹今日除草，一上午功夫就完了。”
自打蔣玉珍病倒后，地里的農活都是葉紅葉果兩人包了。
葉家分給二房耕種的，本就只一畝薄田，兩人負責耕種勞力已綽綽有餘。
葉果憤憤地接話，“一畝地是不費多少功夫，可這塊地能產多少糧？爹在世時，他們不喊着分開耕種，如今倒是迫不及待將咱家的地分了出來，偏給了那山邊上最差的一塊地，我看，就是故意要餓死咱們！”
“小妹！粥都要冷了，還不快點吃飯？”葉紅打斷葉果，使眼色不許她再往下說，以免蔣氏聽了更添煩惱。
葉青嘆氣，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是時候把她的想法提一提了。
她親手白煮蛋去了殼，一一分到每人碗裏，“快點吃吧，等吃過了飯，我還有些事要同你們商量呢。”
說起葉家如今的格局，也難怪葉果憤憤不平。
葉老頭是一家之主，兩個兒子各自娶了媳婦后也沒能分家，直到葉老二去世，陳翠花嫌棄二房一家是累贅，才吵鬧着要分。
可雖說是分，也不是分家，而是分田。
大房仍跟着老兩口過，單獨分出一畝地給二房自給自足，二房其餘的事還得由着葉家二老說了算，對外的說法還是一家人。
這事兒有幾個看出了內情的老鄰居，私底下都免不了議論。
葉家老兩口如此偏心，說白了還不是因為嫌二兒媳婦沒生出個兒子來？
葉青一家人正吃煮蛋，忽聽門外一聲孩童的大吼，“好呀你們！敢背着大伙兒偷吃雞蛋！一定是你們偷了家裏的雞蛋，我這就告訴奶奶去！”
葉青嘴裏咬着雞蛋去開門，只看到堂弟葉子旺矮墩墩的背影消失在穿堂。
她淡定地回來端起飯碗，“趕緊吃吧，等他們來鬧，咱們雞蛋也吃完了。”
“可……”葉紅皺眉，“二妹不是說還剩了一個么？”
葉果跟着點頭，“就是，絕不能讓大伯母拿走！這壞婆娘過去沒少從咱家拿東西，連外人都說，她看見只小雀兒從眼前飛過，都想拔根毛下來。”
葉青一笑，“放心吧，我早防着這出呢，保管讓他們找不出來。”
幾人加快速度剛吃完了飯，陳翠花攙扶着王氏就過來了，身後還跟着她女兒葉盼弟和兒子葉子旺。
陳翠花跨過門檻就往桌上張望，“喲，吃的還挺快！都不怕噎着？”
蔣氏硬掙着從炕上坐起來，賠笑招呼，“娘，大嫂。”
王氏冷着臉哼了一聲，竟是連半分好臉色都不肯給。
陳翠花扶王氏坐下，指着桌上嘖嘖出聲，“看看這麼些雞蛋殼！得吃了多少啊？娘您這麼大歲數，還從不捨得吃雞蛋補身子，家裏幾隻雞下了蛋，除了給子旺吃了長身體，剩下都攢着去集市換錢做家用，這老二家的也太不會過了。”
葉果年紀小最沉不住氣，當即回嘴說，“我們吃雞蛋怎麼了？那也是我二姐從山裏撿回來的雉雞蛋，可沒動前院雞窩裏的一根草！”
王氏臉色更加陰沉，開口說，“老二媳婦是覺得在我家吃穿受委屈了？索性直接同我說了，我也好早些放你回娘家去。”
蔣氏嚇得白了臉色，立即翻身伏在炕上賭咒發誓，“娘如此說真是折煞兒媳了，兒媳若有那般心思，就、就不得好死！”
她倒是不怕自己的死活，怕的是自己被趕出葉家，三個女兒婚事都還沒着落，沒娘的孩子留在葉家更是任人踐踏了！
見自己親娘被人如此逼迫，如何能忍？葉青正欲上前，卻被葉紅死死拽住。
葉紅低着頭默不作聲，牽住葉青衣袖的手抖個不停，卻堅決得很。
自爹去世后，這家裏就再沒人能護着她們，反抗只會連累娘受祖母更多刁難。
王氏冷眼看蔣氏哭告磕頭，許久才說，“娘知道你心在葉家，可你也該好好管教這三個丫頭了，女兒家要懂得勤儉持家，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