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早春野菜
早春才剛冒出幾個新芽兒，已引得附近村裏的大娘孩子紛紛投入大山。
葉青也融在這片摘野菜的隊伍中，飢腸轆轆地蹲在地上尋覓各色野菜。
薺菜、馬齒莧、白蒿、野韭，被她一樣樣分類堆進麻袋裏。
收穫的喜悅倒是體驗到了，只是……葉青直起腰看着太陽，重重嘆了口氣。
自打她一現代美女廚師的靈魂，穿越到這叫業朝的不知名時代，成了個十四歲農家黃瘦小丫頭之後。
若說能派什麼用場，也就是靠一手辨識食材的本事，每日在山溝溝里挖抓吃的。
忙活了半個早上，葉青提起腳邊的破麻袋掂了掂，然後不聲不響越過人群，悄悄往另一個方向挪去。
“小青，小青！”
乍聽到有人低聲喚自己，葉青回過頭，笑眯眯地答應着，“哎。”
一個包着褐布頭巾的婦人提着籃子小步跑到她面前，這婦人是葉家的鄰居，丈夫姓黃，她為人最是和善，葉青跟着村裡那些孩子喊她黃嬸。
黃嬸往身後左右看了看，這才扯着葉青走到無人處，“你忙活半天也沒采着多少菜吧？剛我都瞧見了，你這孩子年輕面薄的，哪裏搶的過他們？”
她說著從自己籃子裏抓起一大把薺菜就往葉青麻袋裏塞，身子還有意側着，擋住其他人投來的目光。
葉青赧然，捂着麻袋推拒，“黃嬸！我這些僅夠了，哪兒能再要你家的菜？”
“拿着！”黃嬸扯過麻袋硬是把野菜塞了進去，又低聲說，“這青黃不接的時候最缺口糧，你家裏又是那……”
她沒再繼續說下去，嘆息一聲道，“我家裏還些存糧，回頭量兩升米，等你家其他人出門，讓小鶯拿去給你，熬了粥也好讓你娘補補身子。”
“多謝嬸子，”葉青笑着搖頭，“不過，我家那些糧還夠撐些日子。”
怕黃嬸再堅持，她急忙說，“之後有什麼過不去的，我再上嬸子家去不遲。”
“行，這可說定了啊！”想到回去還得做午飯，黃嬸叮囑幾句就匆匆下山去了。
葉青看沒人再注意自己，繼續往山林深處走。
這次她的目標卻不只是野菜，才過了冬季，倘若運氣好，還能從層層枯葉下找到沒被小動物吃掉的乾果兒。
待日頭升到樹梢，葉青的袋子裏已經裝了一大捧榛子和松子，七八叢初春新發的黑木耳，十來個鮮嫩春筍，還有幾坨僥倖沒被野豬拱了去的野番薯。
除了這些，她還遇見個最大的意外之喜……一窩雉雞蛋！
快過午時，葉青才從後山繞路回了葉家。
見她進門，大伯母陳翠花連雞也不攆了，叉着腰罵道，“又哪兒浪去了？明知今日有媒人上門相看你堂姐，偏你出去躲懶，看你奶知道不打斷你這懶骨頭！”
葉青跨過門檻，指指肩上說，“我哪兒敢偷懶？不過是去采點野菜，不然……今日我們一家子，總不能都上大伯母屋裏吃飯吧？”
“你！”陳翠花無言以對，氣的渾身肥肉抖了幾抖。
葉青木着臉兒，繞開她往後院走，“時候不早，我得回去做飯了。”
陳翠花沒想到這小丫頭竟敢無視自己，粗短的手指直戳葉青後腦勺，“站住！我還沒看你那袋子裏，可別把什麼不乾不淨的帶回家裏了！”
她嗓門奇大，吵得籠子裏的雞都咕咕撲扇起翅膀。
“又怎麼了？大中午的不去做飯，都折騰什麼呢！”
一個頭髮花白的乾瘦老嫗從屋裏出來，正是葉青如今的祖母王氏。
看見葉青，王氏厭惡地皺了皺眉，表情活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一樣。
不等陳翠花告狀，葉青先把麻袋敞開，推到兩人眼皮子下頭，“我早起進山采野菜，順帶挖了點番薯，想着爺和奶從不愛吃這個，才說全部拿回去的。”
王氏與陳翠花低頭一看，都大失所望，亂蓬蓬的野菜里果然陷着幾隻爛番薯，哪有什麼好東西？
王氏板著臉擺了擺手，“你去吧。”
陳翠花直撇嘴，“這野番薯啥甜味都沒有，頂多是拿來餵豬貨色，也就你們二房願意吃了，果真是一屋子下賤坯！”
話雖這麼說，她的手還是伸進袋子裏，狠狠抓了幾大把野菜出來。
有便宜不佔白不佔，這會兒的野菜可正鮮嫩着，用來包餃子，下麵條，哪怕是剁碎了餵雞，總能用的上！
“好了！”王氏斥道，“就你話多！子旺餓了要吃燒肉，你還不快去做飯？肉有多少我心裏有數，你可別嘴饞偷吃，只許燒兩塊，夠子旺這頓吃的就成。”
葉青轉過一面院牆到了後院，家裏最破爛的茅草屋就是葉家二房住的地方。
倒不是她習慣於忍氣吞聲，而是對陳翠花雁過拔毛的性子見怪不怪，才這點子野菜，還犯不上費那些工夫周旋。
剛跨進門檻，葉青聽見母親蔣玉珍劇烈地咳嗽聲。
她扔下麻袋奔到床邊，“娘，又難受了？等我燒些滾白水，喝了興許舒坦些。”
“咳咳……不急。”蔣氏抬手抓住葉青，早已磨破變色的粗布衣袖滑至手肘，露出枯瘦如柴的手臂。
她喘了一會兒，才虛弱地說，“咱家的糧食不剩多少了吧？等會兒你做飯，就不用做娘那碗了，娘整日躺在屋裏，肚子不餓。”
看着她形容枯槁地躺在單薄的床褥中，葉青不禁鼻酸。
怎麼可能不餓呢？明明是個病人，不但吃不上一口有營養的，反而頓頓稀粥野菜，頂多再配點老鹹菜。
腹中連點油水都沒有，眼看人都快瘦成人幹了！
葉青勉強笑着說，“娘別擔心，如今開了春，可不比冬日裏那般難熬。山裡野菜眼看都長起來了，等下場雨還有更多呢，到時摘也摘不完！咱家還剩兩袋子麥面，就這麼混着吃，總餓不着咱們。”
葉青去掩上了門窗，才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裏一個一個往外掏雞蛋。
“您快看看，今日我就撿着好東西了！”
如今葉青仍未長足身量，這身葛布衣裳為了讓她能穿的久些，衣袖特意做的又長又寬，她便自己往袖子裏頭縫了幾個小口袋。
若只把小個頭的東西裝在袖袋裏，胳膊垂下來就什麼也瞧不出了，她已經用這種法子，幾次從王氏和陳翠花的眼皮子底下偷運了東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