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柔賢淑
*
洛萱縣的大牢在縣衙的最北邊，偪仄陰暗潮濕，即使已經是暮春時節，走在裏面，后脖子像是被灌了冬日的寒風一般，只覺得冷嗖嗖的。
“姑娘，小心，慢點！”
青劍皺着鼻子，捂着嘴，走在前面，有些受不了這牢房裏面讓人噁心的味道，好像是霉味，又好像有死老鼠的腐臭味。
“姑娘，拿這個捂住鼻子。”
彎鉤實在受不了這味道了，她一邊用手捂住鼻子，一邊掏出一條帕子，遞給言瑟瑟。
言瑟瑟像是早已經習慣一般，只是進門的時候鼻子微微皺皺，此後一直則面無表情。
輕輕搖搖頭，示意不必，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
丹青關在監牢最裏面的一間牢房，越往裏走，也越來越黑，到最後，就隱約能見一些光。
“丹青！”
剛走到，青劍就急不可耐地喊道。
裏面窸窸窣窣了一會兒，言瑟瑟才看到從黑暗角落裏慢慢地站起來一個人影。
“丹青，丹青……”
青劍忙不迭地叫道。
裏面的那個人影慢慢往門口走，等走到門口，三人藉著微弱的光，這才看清楚眼前真的是丹青，只是身上已經被換上了一件白色的囚衣，手上、腳上也上了鐐銬，頭髮披散着，亂糟糟的還沾了一些草，臉上還有幾條血印子，應該是被押回來的時候，那些衙役們用刑了。
丹青走到門口，隔着牢門的縫隙，盯着三人看了半晌，眼裏從剛開始的不可思議，到慢慢的盈滿了淚水。
“青劍姐姐！”
丹青輕輕地叫了一聲，那本來就裝滿在眼眶子裏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別哭，別哭，你別哭嘛……”
青劍忙安慰道，聲音里也帶上了哭腔，伸出手，將丹青的手握住。
“你別哭，先別哭，你快給我們姑娘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姑娘可厲害了，在江陵府的時候，幫知府大人破了好多案子呢，你快說出來，我們姑娘才能幫你。”
越說丹青哭得越厲害，剛開始還壓抑着哭聲，這下再也控制不住了，開始嚶嚶嗚嗚的大哭起來，聽着很是凄慘。
言瑟瑟眉頭微不可見的皺皺，本來就嚴肅的臉也染上了一絲不耐煩。
她平生最煩的就是哭哭滴滴，一點問題都解決不了，還浪費時間。
“別哭了，哭能解決什麼問題？”
言瑟瑟冷聲一喝，嚇得哭得正傷心的兩人一哆嗦。
青劍感知到言瑟瑟的不耐，忙把臉上的眼淚一抹，抓着丹青的手，急道：
“丹青，不哭了，不哭，你快點告訴我們姑娘，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突然殺人？那人你認不認識？”
丹青哽哽咽咽，情緒慢慢地平緩下來，才紅着眼睛對言瑟瑟問道：
“姐姐，我殺了人，還能活命嗎？”
言瑟瑟眸光微閃，沒有直接回答她。
“看情況，你先說說。”
這裏不是江陵府，她和那知縣也並不認識，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丹青圓睜着濕漉漉的紅眼，略帶遲疑又不安的看着言瑟瑟。只見眼前的這位黑衣姑娘，面容沉靜，眸光堅定，不知怎的，丹青只覺得只要看一眼那眼睛，就無端的就讓人心安。
言瑟瑟倒也不躲避，靜靜地和丹青對視，見她眼睛裏的遲疑慢慢褪去，開始閃着光。
半晌，丹青收回視線，垂着眸子，思索了一陣，才又抬頭看向言瑟瑟，囁嚅着乾澀的嘴唇，緩緩開口，將壓在心底許久的那些事慢慢地說了出來。
丹青姓葉，今年才十三歲，地地道道的洛萱縣人，祖上從商，家中殷實，洛水客棧就是家中的祖業，是洛萱縣有名的大戶人家。
丹青的父親善經商，自從接管祖業以來，不僅將客棧開得很好，還涉及了其他幾個產業，這幾年，掙了不少銀錢，葉家更是一躍成了洛萱縣的首富。
丹青的母親本來是一個小官家的女兒，知書達禮，性格溫和，很是賢淑，嫁給丹青的父親也算下嫁。剛開始的幾年，兩人新婚燕爾，鶼鰈情深，倒也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但自從有了丹青后，她母親更多的心思就放在了丹青的身上，而她父親呢，也忙着生意，隔三差五地就要出去應酬，有時候還要離家去往外地好幾月，這時間一長，兩人之間的感情也慢慢的淡了，而她父親也開始慢慢地領人回來了。
府中的人一多，丹青和她母親就算不得什麼了，有些人仗着她父親寵愛，又見丹青母親性子綿軟，常常不放在眼裏，大呼小斥的，讓一個正室過得還不如府里受寵姨娘的丫鬟。
丹青慢慢大了，也明白幾分，常常看不過眼，可每次她幫着自己母親出氣，教訓那些姨娘的時候，她母親每次都制止她，讓她忍，讓她讓，說不然會惹來她父親的不喜。
可丹青早已經看透，她父親從來都對她不喜，嫌她太野太兇悍，半點沒有承襲到她母親那溫和賢淑。
可她父親卻不知道，丹青最恨的也是她母親這性子，說好聽點，是“溫柔賢淑”，其實歸根到底就是軟弱，所以才任人欺辱。
三年前，她母親去世，那一刻，丹青竟然沒有很傷心難過，只覺得好似長鬆了一口氣，為她母親不再受欺辱而感到高興，為她不再天天看到自己母親被磋磨而感到輕鬆。
後來沒過幾個月，她父親就將一個受寵的姨娘扶為正室，那姨娘也有一個比丹青小半歲的女兒，而她父親則很喜歡這個女兒，甚至要將丹青自小定下的婚事都要讓與這個女兒，還要丹青母親留下的嫁妝。
丹青一聽，頓時氣得渾身都在顫抖，她倒不是看中這門婚事，她的逆鱗是誰也不能動她母親的嫁妝，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一想到此，心中的那股怒火再也按壓不住了，立時燃到了頭頂。
自從她母親死後，丹青沒了牽挂和束縛，渾身就像長了刺一般，誰來惹她，她都要刺回去，一時間，府中也無人敢去惹這位大小姐。
當天，丹青就氣沖沖地衝到她父親的面前，父女倆大吵了一架，撂下了不少狠話，這才保下了她母親的嫁妝。
後來，府中誰也沒有再提及此事，丹青和那位姨娘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平靜了一段時間。
可丹青到底年幼，哪裏知道有些人為了貪慾，會惡到令人髮指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