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重生的將軍
那是一個冬季，雪白的一切鋪滿了地面，草木皆被蓋的嚴嚴實實，天空是藍色的，地上是白色的，整體的色調都是冰冰冷冷，但是又乾乾淨淨的，呵出的氣在空氣里，氤氳着如煙霧一樣散去。濕漉漉的霧氣轉而凝在睫毛上，結成霜。万俟謐晨眨眨眼睛，動了動面向北方好久沒有活動的身子。身後的侍女拿着厚厚的毛絨絨的看起來就很暖和的裘皮披風:“將軍，您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了，天冷，披上些吧。”
誰會想到如此優秀有如天神一般俊朗兒無懈可擊的万俟將軍，如今已然而立之年還未娶妻呢？知道的人自然知道，將軍心裏一直住着一個未亡人，裝不下其他的姑娘，只是如今……不是未亡人了，思慕公主已經……不到十年的光景罷了，好好的公主殿下怎麼就...唉。就連她這個小侍女尚且扼腕，更何況是万俟將軍呢？
“無礙，我不冷。冷的是我的思慕。”侍女一怔，趕忙開口:“將軍!...”這可是大逆不道...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與公主的感情，可是畢竟隔牆有耳，正逢國喪，讓有心人聽到又是一番口舌。“人都死了，我念念怎麼了？這舉國上下，還有誰不知道我這個情種痴情不悔么？”万俟謐晨扯着嘴角苦笑，神情分外悲戚，笑着笑着，突然低頭咳了起來，咳的劇烈了竟直接一口血噴在了面前的雪地上，像是綻出了一束紅梅，可嚇壞了一旁的侍女。“將軍...將軍!...快來人啊!!!將軍你沒事吧!”回應她的卻是万俟謐晨身子輕輕晃了晃，緊接着癱倒在地，緊閉雙眼。
皇甫思慕病逝的消息傳回大胤國都不過幾天的工夫，万俟謐晨，大胤的護國大將軍就病倒了。皇甫思慕的死訊早已傳遍了整個大胤，實在是她的種種在民間口口相傳，包括她與相傳是天將下凡的護國大將軍万俟謐晨的那段絕戀被傳的沸沸揚揚，不知賺了大胤多少女兒的眼淚，如今多少百姓都無法接受自己國家美麗高潔的公主客死異鄉，走在街道上從頭到尾都能聽到有人嘆息公主殿下乃是仙女下凡，如今是回歸神位了，還有的感嘆紅顏從來薄命。這場病來的急，多日卧病在床起身都做不到的万俟謐晨突然就想拖着病軀上街走走透透氣，說他是迴光返照也好。聽了這些話他不禁冷哼着，他最後悔的，就是把思慕嫁去了庫洛部族，他不該的，也許他再堅持堅持，結局就會有所不同。万俟謐晨紅着眼睛，蒼白着臉，這樣想着，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喉嚨里又是一口腥甜。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這一趟之後，徹底是病在了床上，再也爬不起，一代戰神，戰場上數不清的刀槍劍戟沒傷到他分毫，結果心裏的病卻要了他的命。万俟謐晨死之前，皇甫珏特意來万俟府上看望。說起來也諷刺，皇甫珏神位天子此生踏足過万俟府邸兩次，万俟謐晨降生不久的時候，皇甫珏來了一次，死的時候，又來了一次。皇甫珏不過五十已然蒼老的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模樣，實在是打擊太大，短短月余，失去了最疼的女兒，又失去了舉國上下最得力的幹將。“你這一去，叫朕如何是好啊……”皇甫珏坐在万俟謐晨的榻前，握着他的手。“朕此生，對你和慕兒有愧……”堂堂天子，此時也不過是個父親，一個長輩。
短短月余消瘦到如今模樣的万俟謐晨此時彷彿在看着榻頂出神，目光已然有些渙散，嘴角卻蕩漾着笑容，如願以償的笑容。“我終於……可以去找她了……可以名正言順的陪在她身邊……我這一生，作為臣子，鞠躬盡瘁，保家衛國，自認盡到了責任，算得上忠心。作為兒子，光耀門楣，也算得上孝順，好在万俟家子嗣眾多，我沒留下子嗣也不算是什麼罪。唯獨負了思慕……此生，真的沒有再見過笑起來比她還好看的姑娘了……”万俟謐晨吐出了最後一口氣，眼角的淚滴適時的滑落在玉枕上，留下了一滴濺射開來的晶瑩水漬。皇甫珏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臉，遮住了自己疲憊萬分的臉，另一隻手沉痛地揮了揮，示意隨身的官員出去通報:“万俟將軍...去了。”
太好了，思慕，等我……不是說世上有輪迴么？黃泉路，奈何橋，她可千萬要慢點走，等等他。万俟謐晨在心裏想着，明明是赴死他卻有些期待和解脫的輕鬆。不知道過了多久，万俟謐晨從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絲的光亮。再睜開眼的剎那，看到的卻不是他想像的地府，周圍陽光燦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像是假的……他還沒有死么？不對...這裏，是御花園？……花團錦簇，色彩繽紛，是他一生也未曾忘記的，永遠色彩鮮明的一幕。
“看傻了吧？漂亮么？……那當然啦，我們大胤的公主殿下，生的比大胤以知書達理和溫柔美貌名揚天下的皇後娘娘還要出色呢，長大了定然能輕易傾倒這天下的男子。”万俟謐晨恍神之間就聽得身側的侍女在喋喋不休着...似曾相識的話語，不，是一模一樣的話。万俟謐晨睜大了眼睛看向了面前不遠處撲蝶的綵衣小姑娘，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短小的身量，抬起手來看見了自己小小的手掌，是夢么？万俟謐晨二話不說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啪的一聲，嚇了正在撲蝶的小公主和周遭的侍女一跳，皆一臉驚詫地看了過來。他卻兀自沉浸在狂喜中，不是夢!不是夢!他回到了那時候!...回到了初見!還有機會~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万俟謐晨險些哭了出來，不過顯然他傻乎乎的行為，又一次淪為了思慕公主日後取笑他的資本，有些事情...重來一百遍也還是註定的……“喂，你這個大膽的傻小子從哪裏來的，膽敢偷看本公主。”傻小子？多了個傻，重來了一世，也值得。万俟謐晨揚起無辜笑臉，開心的笑着:“我叫万俟謐晨。來幫你抓你喜歡的那隻紅色的蝴蝶……”他怎麼知道自己想要抓那一隻？摸不到頭腦的思慕噘着嘴轉眼便把這個茬拋到了腦後，沉浸在了蝴蝶抓到了的興奮中。
“我有時候，感覺很奇怪，你知道么？我總覺得我們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了，比現在久的多了。”這是思慕後面經常對万俟謐晨說的話。而万俟謐晨則是滿含深意地沉吟一會兒，煞有其事地跟她說:“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吧？說明我們二人是天定良緣。”引來皇甫思慕不符合公主身份的白眼。“厚臉皮。”
重來一世，万俟謐晨更加鋒芒畢露，上戰場殺敵時宛如索命閻羅在世，無人敢與之爭鋒。說來也讓人奇怪，明明年紀輕輕，那身上的殺氣和血腥味就好似是幾十年在戰場裏打磨出來的一般，讓對手聞風喪膽。万俟謐晨發過誓這一次絕不會再讓皇甫思慕踏上和親的老路，他也在為此做着努力。更早的成為了大胤名副其實的戰神，為的就是眾番邦聽聞他的名字就不敢進犯。
然而這一次噩耗反而比前世來的更早了，他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是太小了，就算是他早早地訓練兵卒，招兵買馬，依舊改變不大，還因為過於心急引來了各方官員的猜忌和陷害。縱使皇甫珏還是讚賞信任他的，可是難免會被讒言影響一二，人心如此，人性如此，也沒什麼可說的。
如上一世的故事發展一樣，万俟謐晨向皇上求娶思慕，皇甫珏自然是開心的，這意味着，万俟謐晨可堪信任，他也很滿意万俟謐晨的種種，依舊是這一場戰役，這一次万俟謐晨胸有成竹自己可以早早結束，班師回朝迎娶思慕。然而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就在万俟謐晨有驚無險趕在了庫洛部族求親的信函發來之前，回到了國都。成功的勸說了皇甫珏拒絕了庫洛部族的首領發來的和親請求之後，庫洛三十二部族竟然藉此由頭惱羞成怒揭竿而起。
雖然他懷疑過前世如果大胤拒絕了庫洛眀衍的要求，就恰好中了他們的下懷，不過庫洛眀衍卻好似真的愛上了思慕，如何也未在思慕在世之時再發起任何戰爭，讓万俟謐晨險些忘記了這個可能。重來一次，沒想到庫洛部族果真虎狼之心，想要以此機會進犯大胤，沒想到的是朝廷早有卧底潛伏的官員與之勾結，一時之間庫洛軍隊直指都城。
軍臨城下，他一己之力又如何抗衡整個部族？縱使他被奉上神壇，終歸是凡夫俗子。這一次，万俟謐晨真的切實的感受到了命運的捉弄，人不與天斗……
“思慕...沒想到最後還是……”最後，萬箭穿心，躺在了城牆下的屍海血泊之中，他看着身着素衣的思慕站在高高城牆上，風吹着她的裙角蹁躚，整個人也搖搖晃晃的搖搖欲墜，万俟謐晨想哭，想去扶她下來。
皇甫思慕看着那些刀劍刺進万俟謐晨的胸膛，她毅然決然地一躍而下，墜落到了万俟謐晨身邊，她聽見他說:“思慕...命數由不得，我想救你，卻沒想到，害了你……”皇甫思慕感覺喉嚨的血涌着從嘴裏冒出來，可她還是想說:“怎麼會呢？我做過一個夢，夢裏我嫁去了庫洛，可是……比起那個夢，我現在，不知道有多幸福，所以你不要後悔，要知道是你救了我。”兩個人指尖相抵，流出的鮮血緩緩匯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