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城(十)

鏡花城(十)

三天後大清早,庄清曉還在打坐,南懷玉就來敲門了,說黎朗那邊有消息,請他們過去一趟。

鏡花城的官署坐落在臨河街,這地方一如其名臨河修建,一邊是屋宇樓閣,雕樑畫棟,一邊是柳樹枯枝,河風刺骨。

兩人剛出門就看見愈夢安立在太微司大門前,每次看到愈夢安,庄清曉就會想到錢榮那猥瑣的熊樣子,就越發覺得愈公子如此儀錶堂堂,氣宇軒昂實屬不易。

“懷玉,愈公子來了。”

少年人特有的清朗的聲音響起:“我是來找庄姑娘的。”

被個一千六七百歲的少年稱為姑娘,庄清曉心頭生起一陣尷尬,笑道:“夢安小哥,喚我名字即可,你這個年紀喚我姑娘,我自己都聽不下去。”

南懷玉在一旁忍不住想笑。

愈夢安一身素白衣袍,手臂上別著一朵白色小花,朝着庄清曉躬身行了個大禮,懇求道:“還望清曉姐姐救我姨媽性命!”

庄清曉趕忙扶他起身,口裏念叨:“夢安小哥,你別這樣,你先起來,給我們好好說說,這是怎麼了!”

南懷玉附和道:“是啊!夢安,你先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愈夢安這才將事情說出。

卻是三日前錢榮死在醉香樓前,錢家為錢榮操辦喪事,惡靈突然出現,要了錢小姐的命,還留下一句話:“這不過是一個開始!”

據說在場的天市星宮神將被遛着跑了一大圈,連個影子也沒摸着。

此時,錢家上下人心惶惶,錢家老爺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悲慟不已,尤其是錢夫人,一夜之間竟就昏過去了兩次。

愈夢安看向庄清曉,眼神真摯懇切道:“聽聞清曉姐姐曾以一己之力擊退惡靈,還請清曉姐姐救救我姨媽!”

庄清曉聞言下意識的問道:“誰跟你說的?我怎麼可能有這本事?”

愈夢安卻是鄭重道:“趙家鏢行的二公子趙浮,他曾親眼見你與惡□□手,還擊退了惡獸。”

庄清曉忙擺手說道:“雖然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那是它綁了我家先生的妹子,要留我一命去傳話。”這是唯一能說得過去的理由,究竟那惡靈為何要逗她玩兒,她卻是不曉得的。

南懷玉點頭附和,說道:“清曉修為不過修靈之境第三層,那惡靈可是連天市右丞說殺就殺……不過夢安,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天市司,天市星主會幫你的。”

卻在這時黎朗從天市司跑出來,一雙眼睛紅彤彤的佈滿血絲,好比一對兔子眼睛,看見庄清曉時驚喜道:“少微大人你可來了,有發現了。”側頭瞧見愈夢安,立時住了嘴。

庄清曉知道是一千年前的案子有了進展,便道:“我們先去天市司。”

南懷玉門口守衛打了聲招呼,帶愈夢安先進了天市司。

庄清曉掏出少微仙官的腰牌遞過去,黎朗則急性子的推了回去,同守衛說道:“老羅這是新上任的少微仙官。”

南懷玉帶着愈夢安往議事堂走去,隨口問道:“怎麼,沒聽夢安提過自己爹娘?”

愈夢安回道:“夢安自幼無父無母,是姨媽接我在錢家生活。”

南懷玉面上浮現出一絲歉意。

愈夢安笑道:“公子不必如此,這麼多年,我早已習慣了。”

黎朗理所當然道:“難怪,錢家出了事,愈公子會如此緊張,養育之恩大於天啊!”

庄清曉不知是否看錯,愈夢安聽見話時眉頭輕蹙,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可那表情來的快去的也快,讓她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眼花。

到了分叉路口,南懷玉領着愈夢安去到議事堂,黎朗領着庄清曉去到後院,不待庄清曉問話,黎朗已經說道:“昨日經大人提醒,卑職以時間為突破口,去找了當年的卷宗,又排除了身份低微的被害者。”

庄清曉認同道:“需要賄賂最高長官,被害人身份自然不低,否則劉書令就能遮掩過去。”

黎朗身在天宮,可處理案卷多了,對下面的事再清楚不過,富家子弟弄死姑娘什麼的,實在尋常,官商勾結,不過破些財,就連受害者家屬也不會再追究。

“所以太微星宮葉仙侍郎之女葉沉夕,在春風十里百花園外的小樹林被人侵犯一案,與我們昨日所言不謀而合。”

兩人說著已行至文書庫,黎朗拿出一隻羽境交給守衛,說道:“這位是太微星宮的少微仙官莊清曉,因青帝之女被惡靈綁架一案,需要查看當年卷宗。”

守衛看了庄清曉遞上的少微仙官腰牌,這才開了門放行。

文書庫內是一個極其寬大的太極八卦的形狀,四面八方都整齊有序的按年份擺着書架,碼着卷宗,書架圍成一個圓形,中間有一個圓台,上面豎著一張影壁石。

黎朗帶庄清曉行熟門熟路的走進去,行至至一千三百二十七年前那一列書架,取過其中一份卷宗,他手裏緩緩生出一道清靈,包裹住卷宗,呈送至影壁石。

天不過蒙蒙亮,一隊捕手已行至一家村戶院門前,為首的人喊道:“施圓何在?”

開門的男人三千來歲,眼見這個陣仗,緊張的問:“不知各位官爺找小人何事?”

此人面容黝黑,身強力壯,五官卻生的俊秀,或因在外討生活,不慣笑容的面上帶着憨厚的笑容。

為首的官吏打量面前的人,不禁問道:“你是施圓?”

施圓點頭:“小人正是施圓,不知官爺找小人所謂何事?”

為首的官吏亮出仙府衙的手令:“兩天前,紅木街葉家的小姐與公子遇害,有人看到就是你先打傷葉家公子,然後玷污葉家小姐,跟我們走一趟。”

任由施圓說破天去,官吏只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連手也不稀的動。

官字兩個口,尋常百姓如何也說不破那天去,施圓無法,只得說道:“孩子還未起,他娘又去的早,幾位官爺可否容許小的,讓孩子去外祖母家裏。”

官吏也已為人父母,那份心情也能理解,最主要的是這院落頗高,他們人又多,自信他逃不出去,便點頭應允了。

那孩子不過六七百歲年紀,趴着門縫往外看,看見他爹回來,這才小心翼翼的開了門。

施圓拉過孩子,交代道:“阿福,幾位官爺找阿爹有點事情,你自己去外祖母家住兩天,等阿爹去接你,到時候給你買雪花酪。”

施福點了點頭,委委屈屈的說道:“那阿爹要早點來接阿福。”

目擊證人是春風十里百花園一帶的更夫,此人一口咬定,親眼看見施圓對葉家小姐施暴。

施圓乃是車夫,因為夜裏拉車費用較白天要高出許多,為了生活,他時常接夜裏的活,故而與更夫張老九相識,而現場更是直接搜出了施圓的身份玉牌。

施圓在刑堂上百口莫辯,卻抵死不認罪,奈何人證物證俱在,他認不認罪都無用。

噬魂鞭是蛟龍骨製成,死在其鞭下的魂靈都被收入鞭中,打下的每一鞭都帶着無數戾氣。

畫面中,滾滾雲台之上,烏雲密佈中一條骨鞭天雷從空中滑下,鞭身似被自然之神握在手裏,以雷霆之力抽在那個男人身上。

轟隆雷聲,獵獵風聲,鞭鞭響在半空。

一鞭下去,施圓後背已是皮開肉綻,他卻執著的看着誅仙台外的紅色蟒紋官袍,眼神堅定的喊道:“施圓沒有殺人。”

庄清曉看得於心不忍,問道:“一百噬魂鞭,為什麼?”

“這與毒靈有關,近萬年毒靈蔓延成了一個問題,三清宮暫時還沒研製出可用的對策,只能將各地毒靈收取,運往蠻荒,用生靈凈化。

“這以生靈凈化,是讓人服用藥物,再將毒靈輸入人體得以凈化,這人雖然不死,卻是一種極其痛苦的過程。

“而這死罪,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罪大惡極,處以極刑。其二,是選擇死刑,還是服藥受一百噬魂鞭,然後流放南荒,凈化毒靈。後者會根據犯罪程度,決定凈化毒靈的時間長短,運氣好的可以活命。”

庄清曉不禁問道:“所以施圓選擇了凈化毒靈。”

黎朗點頭,他已沒再看影壁石的畫面。

庄清曉繼續問:“那施圓最後被判了多長時間?”

“被判了兩千年。”

從施圓被抓,到他被發配至蠻荒,整個過程不過用了一天時間,和其他案件審理過程比起來,快得荒唐。

看了這麼一場案子,庄清曉心情很是沉重,沒精打採的問道:“黎仙吏說的可是這個消息?”

出門的時候,一隻翠綠鳥兒飛掠而過,卻又折身飛回庄清曉身旁,撲騰了兩下翅膀,這才飛了出去。

“這鳥兒大概要修鍊出人形了。”黎朗看着翠綠鳥兒,很是喜歡,走出去一段路才說道:“一半是因為方才的案子,一半是因為今昨日夜裏,天市司謝書令昨夜死了,留下一封血書,說當年葉沉夕案,犯人錢利已被判了死刑,第二日便要行刑,卻不想夜裏周仙令與劉書令和陳獄令見了一面,之後便撤回了命令,當年他人微言輕,不敢聲張。”

庄清曉篤定道:“是惡靈動了手腳?”

黎朗點頭。

庄清曉便說道:“錢家收買了三人,保住了錢利,然後找了個施圓來搪塞葉父,所以案子才了結得這般快!”庄清曉嘆了口氣,才又說:“這也就能解釋得通那三家滅門慘案,只有孫家還不知何故。”

黎朗卻搖了搖頭:“並非如此!聽周圍的仙官提起周仙令,都說他雖然世故卻不圓滑,想來不是錢利這種人,隨便給點小恩小惠就能被收買的,讓周仙令收回成命的應該另有其人,而這個人應該就是惡靈要清算的人。”

庄清曉無奈的點了點頭,突然感覺有點諷刺,大魔頭在為當年的冤案洗清,為他們破案指點迷津,而這些司刑法的仙官各個罪大惡極,這該是一件多麼叫人絕望的事。

“那施圓這算是洗清冤屈了?”

“嗯!只是有密令,錢利此時動不得,應該是上面的人設了局。”

“錢家動不得,黎仙吏不妨派人去看看葉家和施家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一千年前在街頭被人打死了,只有葉家還可以去探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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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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