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城(十一)
庄清曉在天市司門口同黎朗告別,南懷玉與愈夢安已經坐在石階上等她。
“怎麼樣?”
庄清曉不想當著愈夢安的面說他姨媽家中事情,反問道:“夢安公子的事,陳大人如何說?”
“天市星宮中的所有神將傾巢出動,還在我們星宮借調了大批神將過去,將整個錢府圍得保護起來。”
庄清曉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夢安公子這事應該同你沒甚關係,你應該出門去避避風頭,免得被連累!”
愈夢安搖頭說道:“我是姨媽一手帶大的,怎能在這種時候苟且偷生。”
庄清曉聞言不再也不再多說什麼。
南懷玉變化出一顆雪白明珠,說道:“方才我收到母親送來的寶貝——千里尋,是個只要一點氣息,就能找到對方的神器。”
庄清曉從沒聽過這玩意兒,拿在手裏觀看,只能看出是顆明珠,旁的什麼也看不出。
南懷玉又道:“我們也去錢家附近守着,只要惡靈出現,我們就能跟上去,說不定就能找到長風。”
庄清曉還要再說,卻見姜長源同一位神將正交代什麼,身後還跟着一群仙官走出太微司。
庄清曉拿過“千里尋”同南懷玉說道:“我去問問先生。”
不等南懷玉同意,她快步跑了過去。
“少微大人,好久不見。”陣法師陶誼同神將巫狄是好朋友,庄清曉進來的作為他一清二楚,所以對星主的這個弟子很是感興趣。
庄清曉客氣朝他見禮:“陶大人,好久不見。”然後行至姜長源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弟子見過先生!”
姜長源看向身後的仙官:“剩下的事就交由右丞處理,你們先回揚帆號。”
待一眾仙官行禮告退,庄清曉這才將東西遞了上去,又把南懷玉的打算一併告知。
姜長源點頭,卻看向庄清曉,像極了嚴厲的先生髮現弟子偷懶的眼神:“庄清曉三年很短,不要顧此失彼。”
庄清曉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麼,忙道:“弟子明白,每日功課都不曾落下。”
姜長源眼神清冷交代道:“我要回天宮一趟,幾日後回來。”他抬手,掌心多出一枚紅玉指環:“將這個帶上,惡靈出現,不可逞強。”
庄清曉恭恭敬敬的接過,就往懷裏揣,卻覺掌心一空,食指被套上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看着左手食指被套上那枚血紅玉環,以及指環上那骨節分明的手指,那上面有一條還未癒合的細長傷口,很像是划傷。
“這個很容易摔碎的!”最近除了與人切磋,真刀實槍的打也很多,這玩意兒一看就是個好東西,要是壞了,只怕把她賣了也賠不起。
姜長源冷冷道:“那你可得看好了。”
“……”庄清曉莫名其妙,看着紅玉指環突然想到什麼,說道:“不會是這裏面關着什麼神獸吧!”她與姜長源相識雖然不過四五個月,可她知道他並不在意身外之物,能留在他身邊的事物,都是實用大於好看,包括他的屬下以及她這個弟子。
姜長源面無表情道:“沒事少看點傳奇畫本,影響我的名聲!”
庄清曉:“……”
姜長源緩緩抬手,庄清曉感覺他的手留在頰邊,那溫熱襲來,冷氣都繞道而行。
良久,清冷嗓音響起:“將靈力施以指環,我就能感知,不要忘了。”
庄清曉催動靈力至左手食指,姜長源抬手,掌心顯出一個小屏障,裏面是她傻愣愣看着屏幕的畫面,庄清曉下意識的捂着嘴,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麼,靠進姜長源身側,輕聲說道:“那先生,如果我發現了兇手,也可以通知你。”
兩人的距離很近,姜長源稍一低頭在她耳畔說道:“你倒是自信……不要擅自行動。”
耳畔有熱氣撩撥,庄清曉只覺半邊身子都僵了,她下意識的後退,笑道:“弟子謹遵先生吩咐,絕不意氣用事。”
姜長源卻道:“嗯!那若再受傷,醫藥自費。”
庄清曉聽了指天發誓表決心:“先生,弟子一向有自知之明,斷不會莽撞行事……況且弟子的表現,就是先生的門面,弟子定然不會給先生丟臉,只是再小心也難免有意外,自費就……”她一臉熱忱的看着姜長源,恨不能將謹小慎微刻在額頭上。
姜長源沒有理她,側頭同南懷玉打了個招呼,身形一閃已沒了蹤影。
庄清曉愁眉苦臉的看着空地,覺得河邊都是風拔涼拔涼的。
錢家是當地富商,府邸坐落在鏡花城最繁華的松輔街二十八號,此時的錢家正在辦喪事,從院中傳來悠揚哀傷的“安魂曲”,這些樂聲能夠送漂泊亡靈去到往生海。
三人行至錢府門前,一白鬍子老頭與貴婦人并行着從錢家出來,貴婦人面色憔悴,已然有些年紀,走進了看,兩鬢竟生華髮。
貴婦人看着他們招手道:“夢安,還不快來拜見庄先生?”
愈夢安上前躬身行禮:“見過庄先生,姨媽!”
兩人見禮后,愈夢安這才介紹道:“這位的是南懷玉南大人,這位是太微星宮的少微仙官莊大人,這位是‘虛室生白’書局的東家莊先生,這位是我姨媽。”
錢夫人點點頭,同庄南二人見禮,隨後懨懨道:“還請兩位大人見諒,府上忙亂,妾身先行告退!”
錢夫人走後,南懷玉玩笑道:“你庄姓人是不是都特愛讀書啊!”
庄先生看向庄清曉,笑問道:“庄大人也喜歡讀書?”
庄先生看着精神矍鑠,眉宇祥和,正是應了那句“腹有詩書氣自華”,就算沒有愈夢安的介紹,庄清曉都會理所當然的以為這是個有學問的老先生。
她讀書常常是瞎讀一通,往往不求甚解,大多數時候都是過目就忘,記得的常常是些傳奇畫本,所以每次她說些不切實際之事,姜長源總拿這事調侃她。
她趕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老先生倒也沒有打太極,讓年輕人一聽就明白,笑道:“浸染一些書香也是好的,沒準哪天能為你指一條道!”
庄清曉點了點頭,她最怕與這樣學問淵博的老先生聊天,一不小心就要鬧笑話。
庄先生這才看向愈夢安,說道:“明年就一千八百歲了?”
愈夢安點頭笑道:“嗯!一千八了!”
庄先生笑着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並一封書信,說道:“你阿娘在世寫的那本《明月生南浦》賣的不錯,你姨媽也讓老朽將報酬給你,不過不久老朽便要出一趟遠門,所以今日順道給你帶來。”
《明月生南浦》庄清曉正好看過這個故事,寫的是男女主人公最後各安天涯,再無相見之期的故事,有些凄凄慘慘戚戚的意味,還記得她看過後半月心裏都隱隱空洞。
愈夢安倒是不客氣的直接接過,笑着問道:“庄先生要出遠門?”
“幾月不見,你如今倒是比從前爽利許多,如此才好!”庄先生捋了捋鬍鬚,笑道:“經營書局多年,少有機會出門,這兩年將書局交給年輕人管理,從前在遊記里見過的美景,如今總算有機會領略!”
愈夢安笑道:“那先生到時候去到好地方,可要時常來信!”
庄先生笑道:“自然……書局還有些事,老朽先行告辭!”
庄清曉看着老人上了馬車,心中滿是羨慕,心道:“待我老了,也能這般,就可真是安享晚年了。”口中卻嘀咕道:“有些奇怪啊!”
南懷玉見她滿臉疑惑,不由的問道:“怎麼了?”
庄清曉卻搖了搖頭,看向愈夢安問道:“原來《明月生南浦》出自令堂,很多年前我也看過,還記得作者的名字叫黃粱一夢。”
愈夢安卻很是冷淡的回道:“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我從不看這些,所以也不大清楚!”
庄清曉有些意外,轉而又想可能是怕睹物思人,故而少看,也就點了點頭,誇讚道:“寫得是真好,我當初看了,真是心痛了半個來月,沒從裏面走出來。”
還有後半句她沒說,搞得她從此再不愛看悲劇,生活已有諸多艱難,只想要在故事裏找點樂子。
愈夢安輕描淡寫的笑道:“是嗎?我沒看過,不過聽姨媽說,寫的就是我母親自己的故事。”
庄清曉想起那悲傷的故事,一時無言。
愈夢安笑道:“母親去世后,父親娶了有權有勢人家的女兒。”他的語氣,平淡如水,讓人看不透他究竟是太恨自己的父親,還是對父親毫無期待,徹底看開了。
對方表現的太平靜,她若表達歉意就顯得太過多餘,庄清曉楞了一瞬才說:“夢安小哥要回錢府,還是跟我們去對面。”
愈夢安搖了搖頭,朝着二人抱拳,躬身行禮,恭敬道:“多謝二位出手相助!”
在旁邊一時插不上話的南懷玉這才說道:“不必如此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