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迫於“生存”
自從那天突如其來的親吻之後,顧一樣有大半個月都沒和沈磊打上照面。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躲着誰。
顧一樣倒是也沒覺得特別不好,畢竟她確實還有好多正經事要忙,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跟樓上鄰居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關係上。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把註冊工作室需要的所有資料全都準備齊全,又在工商稅務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好不容易把一整套程序全部走完,總算可以開張大吉。
工作室的第一個選題,顧一樣原本是想做一個青年向懸疑漫的,結果在研究完各大平台懸疑類漫畫的數據之後,徹底打了退堂鼓。
懸疑這個類別的漫畫,竟然幾乎快要死絕了。
所謂“死絕了”,倒不是說沒人畫了,而是數據奇差,沒什麼人願意看,於是平台自然也就不肯為這種“不賺錢”的東西付費。
顧一樣仔細研究了那少數幾個還能勉強活下去的所謂“懸疑”漫畫,發現他們走的都是驚悚獵奇的路線,和“懸疑”的差距其實十萬八千里,更別說好好講一個上檔次的懸疑故事了。且即便如此,他們的數據比起其他熱門類別的漫畫來說也是天差地遠。至於顧一樣所鍾愛的推理懸疑,那簡直是只剩下死路一條……顧一樣高度懷疑,如果工作室開張第一個作品要做懸疑漫的話,估計半年不到就會被平台腰斬。那未免也太打擊積極性了。
於是顧一樣和陸鹿反覆地商量,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第一個項目老老實實地做一個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霸總漫就得了。
所謂“為錢所困的人,沒有資格談論理想”,如此社會達爾文主義的餿雞湯,在每一個被迫直面黑暗叢林的時刻,真的是想不捏着鼻子咽下去也不行。
但更可笑的是,如今她自己真正有了百分百的決策權,反而干起了周文淵當初乾的勾當,否決掉了需要精雕細琢深耕經營小眾愛好者很可能投入產出難成正比的內容,把生存的空間更多的傾斜向了穩賺不賠服務大眾口味的方向。
顧一樣簡直懷疑,如果周文淵現在站在她面前,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對她冷嘲熱諷,大笑:“你也有今天!”
但現實如此殘酷,她想要開門紅,想要一個可以長期連載下去的項目,想要一筆可以長期周轉起來的錢,用來養起一個創作團隊,她就只能妥協。
“商業藝術也是藝術,討好讀者並不比個人創作低等。”
這話顧一樣以前其實也經常和作者說。她從來沒有覺得這話是錯的。可在如今這個時刻,她卻依然有種心裏不是滋味兒的感覺。
畢竟,主動選擇討好讀者,與被迫只能以賺錢維持生計為第一目標,本質上是兩回事。
“用商業養你的初心。”
大半個月來,她下意識把沈磊這句話在心裏反反覆復滾了百八十遍,有種又愛又恨的微妙感覺,恨不得衝上樓去揪住那個人瘋狂毆打一頓撒氣。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能夠做出突然衝上來,親了她一下,然後一消失就大半個月——這種喪心病狂人神共憤的事情。
顧一樣簡直無法理解。
說完全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也不是有什麼初吻情結或是怎樣,顧一樣只是覺得奇怪。
這人到底想表達什麼呢?
或者說在他的腦迴路里,這樣什麼也不說明白就撲上來親一下,然後消失,可以用來表達什麼?
他是覺得他已經表達得明明白白了,所以在等着她給出回應呢?
還是他其實也就壓根兒真的沒什麼表達,只是一瞬間的衝動,就做了這樣的事,然後衝動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希望大家都可以當作無事發生?
顧一樣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相當微妙的兩難境地。
她既不想改變現狀,也不想和沈磊之間莫名其妙變得尷尬,可如今,擺在她面前的,卻好像只剩下了“改變”或“尷尬”兩種選項。
假裝無事發生,她絕對是做不到的,假裝必然導致尷尬。
那麼她到底要不要主動去找沈磊問個清楚明白呢?
一旦問了,總覺得一切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這個人莫名其妙就做了這種事,然後把產生的問題中比較難的部分丟給了她。
這個世界上,還能找出比他更雞賊的傢伙嗎?
顧一樣心裏有一萬點的憤憤不平。
所以她覺得,沈磊這個傢伙要消失就消失,特別好,索性消失得乾淨一點。在她看見這個人不會產生想要扭頭就走的衝動,或者揪住他的腦袋狂毆亂打一番的衝動之前,最好都不要讓她看見這個人,省得一不小心就發生什麼暴力流血事件。
與之完全相反,陸鹿和李俊熙的發展倒是堪稱和諧又神速。兩個人隔三差五的就要約出去吃飯看電影。每次陸鹿都會嘗試叫上顧一樣,但顧一樣堅決拒絕跟去當電燈泡。以她對陸鹿的了解,她猜李俊熙那邊多半也是一樣。
每次約會回來,陸鹿就會無奈地吐槽她。
“你的脾氣怎麼就這麼倔呢?你這樣我連說和你們倆的辦法都沒有。”
“你說我們倆幹嘛呀?。他都不主動,憑什麼要我主動?”
顧一樣理直氣壯,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可是兩個人相處,總有一個人要先主動的呀,你爭這個先後真的有意義嗎?你又不是那種信奉女人絕對不能主動出手主動就輸了的類型。”
最近這段時間,陸鹿總是被她的“歪理邪說”弄得哭笑不得。
可顧一樣想來想去,反問她:“怎麼沒有意義了?如果真的沒有意義的話,那可以讓他不要跟我爭啊。”
道理是好道理,確實無法反駁,只是到此為止對話就完全進入了死循環,再也聊不下去了。
陸鹿也就只好無可奈何的放棄,隨便顧一樣自己愛怎樣怎樣,開心就好。
做一個上平台圈錢的霸總漫對顧一樣來說實在沒有什麼難的,構思概念,起大綱,立人設,速度都可以很快,唯一最讓她頭疼的,就是找畫手。
尤其是靠譜的畫手。
她這樣新成立的小工作室,沒有多麼雄厚的資金做支撐,也沒有大公司的招牌背書,找畫手的難度簡直遠超她的想像。
顧一樣也曾經想過要不要和在周文淵那兒的時候一樣,招專職的坐班主筆和助理。反覆思考過之後,她還是放棄了。
成本實在太高了。
一個主筆的稅前月薪如果是一萬人民幣左右,她的實際支出會在一萬四上下,光是養人,她就根本養不起。她只能用平台開給項目的錢來養畫手,以項目本身養開發項目的團隊。
於是顧一樣決定去大學生和業餘愛好者里找找看,不坐班,遠程工作只要按時交稿就好,按量計酬,所得稅自負,省掉一筆不小的五險一金。
相信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願意為了愛與理想發光發熱的年輕人。
這話也是周文淵曾經說過的。
顧一樣固然不準備苛刻畫手。
但當她迫於“生存”而不得不一點一點開始認同周文淵的時候,每邁出一步,總讓她無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