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是絕配,就是冤孽
22.2
她把話說得這麼含糊,陸鹿愣了一會兒,才確定她到底說的是什麼,不由一臉震驚地看着她,問:“然後呢?”
“然後什麼呀?”顧一樣茫然地反問。
“他親了你一下,然後呢?你倆說什麼了,做什麼了?”陸鹿鍥而不捨地展開引導式追問。
顧一樣撇嘴想了想。
“也沒做什麼呀。然後電梯門就關上了,給他關外頭了,我就回家了,他應該也回家了吧……”
她竟然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完全不覺得有哪裏不對。
“就這啊?”陸鹿簡直哭笑不得,“雖然我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但你們倆真是一對奇葩。”
“不然我還能有什麼可說可做的呢?”顧一樣顯然有點困惑,“我又不能當場抽他一嘴巴,那也太drama了……”
“他突然親了你一下,難道你的反應就是想抽他一嘴巴嗎?那你以後可快別和他見面了。”陸鹿險些當場翻白眼給她看,“你們倆相處也這麼久了,他到底為什麼親你?你什麼感覺?喜歡還是討厭?這難道你自己都說不明白嗎?除非你就是故意裝傻。”
顧一樣放任自己整個人都歪倒在熊先生的絨毛里,想了又想。
“這問題重要嗎?”她扭頭看着陸鹿。
陸鹿靜了一會兒,點點頭:“重要啊,這不就是決定你們倆能不能有將來,或者說,應不應該有將來的,最根本的問題所在嗎?”
“可是……”
顧一樣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所說的將來到底是什麼呢?維持現狀就不算將來了嗎?為什麼我們倆不能就這樣維持下去,而是必須選擇一個你所說的‘將來’,或者乾脆從此一拍兩散不要再見面了?難道就不能有一個讓大家都輕鬆自在沒有負擔的劇中選擇嗎?”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頂燈,好一陣出神,又被光線刺得微微眯起了眼。
“我就是覺得,我不想改變自己現在的生活狀態。不想為一些我無法確定的東西承擔什麼,付出什麼。不想和他之間變成更複雜的關係。我就只想在我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的範疇之內,開心愉悅最重要是簡簡單單地,維持一段我們彼此都不討厭的關係,我這樣想難道不行嗎?”
她又開始發表她那些非常顧式人生哲學的靈魂拷問。
陸鹿坐在一旁安靜地看着他,等她說完,才笑着回答。
“也不是說不行。可這只是你的想法,你問過他怎麼想嗎?如果他的想法和你不一樣呢?如果他想要再進一步,想要讓你們倆變成你口中所說的那種,你無法控制的關係,你打算怎麼辦?”
顧一樣賴在熊先生身上翻來覆去地折騰,似乎在努力思考,又似乎什麼也沒往心裏去。
“我覺得。他應該不會。”
她猶猶豫豫地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陸鹿只能可奈何地笑看着她,不說話。
“真的,你看他那個樣,他像是不怕麻煩的人嗎?搞不好他比我還怕麻煩呢。我覺得他每天,做自己想做的事兒,閑了就玩玩手辦,過得挺開心挺滋潤的。不差錢,又沒什麼人管着他,多爽啊!簡直就是人生理想!你怎麼知道他就會想要破壞這種,已經達到平衡的完美生活?”
就像是要為自己的結論挖掘足夠充分的理由一樣,顧一樣開始掰着手指頭,一條一條和陸鹿細數,越分析,越篤信。
“那你說他為什麼要親你呢?”陸鹿的表情始終不是很信服。
“誰知道他忽然犯什麼病?”顧一樣嘟嘟囔囔地撓了撓頭,“說不定等明天這事兒他自己都忘了,我一個人在這糾結什麼勁啊?搞得我很閑一樣……”
她乾脆扔下這句話,跑到冰箱前面,氣鼓鼓地拉開門,開始翻找零食。
陸鹿看着她專心掏冰箱的背影,實在忍不住,嘆了口氣。
顧一樣一樣的性子一向就是這樣。從陸鹿認識她那天起,她就沒怎麼變過。陸鹿曾經一度懷疑,她也許就是學術概念上所說的“無性戀”,對與人戀愛、組成家庭沒有任何興趣。
可漸漸的陸鹿又覺得不是。
顧一樣並不是對與人交流建立關係毫無慾望的人,但她的性格太強烈了,她所有的意識、她看待這個世界的目光都如此鮮明鋒利,是與傳統定義之下“溫良恭順”截然相反的女人,一個絕不肯溫和地與現實妥協的理想主義者。為此她每時每刻都在與這個世界對抗,哪怕不被大多數人所理解,甚至被視為幼稚、矯情、中二又可笑的,內心也依然充滿了拒絕被規訓、拒絕被打磨的怒火。
所以當她面對這些靠近她的男人時,她渾身的鱗刺總是條件反射就倒立起來,像被侵犯了領地的龍,釋放出恐懼的怒吼。
普通人大概就要這樣獲得一個“恐懼”debuff狼狽逃走了。
如周文淵那樣的,原本就抱着馴服的目的而來,自然得有一番惡鬥,分出個勝負生死。
可沈磊和他們都不一樣。
陸鹿覺得沈磊既不害怕顧一樣,也沒有想要改變她的願望。雖然他經常會做出被她懟得很苦惱的模樣,又總是喜歡和她較勁互相嘴炮。陸鹿雖然無法擅自替沈磊妄言,他究竟對顧一樣懷抱着怎樣的想法,可以旁觀者清的視角來說,她覺得假如顧一樣始終這樣,用鋒利的刀尖對人,不斷地去戳刺,以昂揚的鬥志回應來自對方的所有信號,固然是可以捍衛自己驅逐敵人,可……倘若對方並沒有懷抱敵意,卻又有心,大概會感到十分受傷吧。
雖然一個人受傷之後的反應,就是衝上來,抱住親一口……這倒是意外的還有點小純情小可愛???
陸鹿覺得她實在很難想像,以沈磊的那個形象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尤其是沈磊不用出門去見人,就宅在家裏隨便穿着居家服,戴着大黑框架眼鏡,頭髮胡亂一把抓的那個死宅模樣……老實說,這個人,明明和顧一樣很像,兩個人明明有那麼多共同語言,相似的愛好,不是絕配,就是冤孽。
顧一樣已經拿了雞尾酒和雪糕,開始坐在沙發上抱着狂吃。
陸鹿看着她,不動聲色拿起手機給李俊熙發了一條消息,問:“沈磊剛才回家以後有沒有說什麼呀?”
李俊熙秒回:“沒有啊?怎麼了?”
陸鹿心裏覺得奇怪,可還不死心,就又問:“你跟我說實話,別替你的好兄弟瞞着我。他難道就真的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任何反常的表現嗎?”
李俊熙發來一連串問號和不明所以的驚恐表情,“他應該有什麼反常表現啊?他是剛才做什麼了?還是被人做什麼了?”
陸鹿又有點想笑,可惜看看顧一樣,覺得這會兒對着手機偷樂出來實在不太合適,只好匆匆地打字回了李俊錫一條:“那你具體情況去問他本人吧。反正我現在不好跟你細說。你問問他到底什麼打算?答對了,回頭就找個時間一起出去吃飯看電影什麼的。”
李俊熙問:“這……這怎麼還有標答?那要是答錯了呢?”
陸鹿努力面無表情,“要是答錯了,也沒事兒,反正就沒有然後了唄。”
但不管怎麼說,能和陸鹿一起出去吃飯看電影,對李俊熙來說,顯然是巨大的誘惑。“太子爺”立刻上鉤了,飛快地回給她一個相良宗介敬禮大喊“Yes,madam!”的表情包,向陸鹿保證:
“你放心吧。我肯定把他里裡外外給你挖掘得明明白白。我這兒還有他當年上學時候的好多黑料呢,你要是需要,回頭等我慢慢給你八!”
陸鹿頓時哭笑不得。
大約也就過了十分鐘吧,樓上傳來一陣天翻地覆跟打世界大戰一樣的巨響。
顧一樣抱着雪糕桶,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
始作俑者陸鹿臉紅心不跳,默默摸了下鼻尖,在心裏想——這樓板的隔音效果可能確實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