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逛園

64、逛園

留芳軒一共兩進，老太太和薛赫氏住在第一進，她和雷家母女住在第二進，雷劉氏住正房，她住西廂，雷曼兒住東廂。

一番洗漱，蘭清若半靠在塌上歇息，梅香替她揉頭髮。

蘭香從屋外跳着蹲到她面前，小聲說，“姑娘，師太住的竹香院在別院最南頭，有一道後門直通傅麗山頂，從上面可以看到芙蓉別院的內境。”

“妙閑師太不是等閑人，不能隨意打聽。”蘭清若吩咐道。

“我知道，正好我去水房打水，聽竹香院的兩個婆子嘀咕的，還說那裏竹林密集，現在屋裏就要穿薄襖，百步外就涼得人打哆嗦。他們主人夏天都不敢住在那裏。”蘭香惟妙惟肖地學舌。

無巧不成書還是有意而為之？！無論是哪種，妙閑要麼對長渠非常熟悉，要麼真與這裏的世家打得火熱。

她又叮囑蘭香不得打探師太的下落和行蹤，“師太心思通透，和我們並不是太熟。玉帶光有消息么？

玉帶光帶着下屬沒有和她們一起進來，而是進了城，據說長渠縣是千年古鎮，圍牆很有些歷史，他要去走一圈。

玉帶春肯讓薛老太太帶她出來不可能不找人看着她，玉帶光怎麼會跟進城裏去住。

她瞥了眼蘭香，蘭香立刻明白，“留芳軒共有兩個媽媽五個丫頭，加上薛老太太和雷夫人帶來的人共有七名媽媽，十三名丫頭。“

蘭清若冷笑一聲，前面有人把着，後面有人看着。這裏的前廊進深不夠，若有心她們在屋裏幹什麼都看得到點影子。

她沒敢讓梅香在門口看着，梅香很小心地貼在窗后聽着外面的動靜。

芙蓉花淡得卻沁人心肺的香在空氣中瀰漫。

“蘭香去請曼兒姑娘，就說我請她一起逛逛園子。梅蘭，找兩身說得過去的衣裳，怎麼也不能讓花比下去。”爛漫的園子裏讓她倏地覺得自己淡得太不起眼。

蘭香答應着跑了出去。

梅香從柜子裏取出一件桃紅滿綉過膝長襖，月白大鑲滾，寬大的袖子裏有三層假袖，嚴實地護住手腕只露出四根尖尖的手指，石青的長裙上繫着十六條五彩飄帶，帶尾繫着銀鈴，一走一響清脆動聽。

“這是梅香的手藝？”蘭清若將袖口舉到眼前，層層疊疊的花瓣海浪一樣蔓延開，看着就讓人心頭激蕩，“真該把梅香讓我娘知道，她必定喜歡死你了。”

“姑娘別笑話婢子了。”梅香細心地為蘭清若插上一根百花琉璃步搖，看着鏡子裏的靚麗容顏，感嘆道，“姑娘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姑娘。以前姑娘的打扮都太素了，襯不住您的容顏。”她頓了一下，又抿緊嘴角。

“想說什麼？”蘭清若問。

“那個，也沒什麼，”看蘭清若不快地蹙眉，忙說，“前二夫人最喜歡濃麗的顏色，她其實托不住，像身上重重地壓了幾千斤，人好可憐。”

蘭清若莞爾，“濃艷的色彩需要富麗雍容爽朗大度的人才配，一般人都穿不好。”

母親喜歡濃烈的裝扮，，可她不喜歡。

“走！”她從首飾盒裏拿出一把小巧的摺疊扇，牙白的扇骨，鎏金的粉蝶，一開一合間金光四溢。

她嘆口氣，這些都是梅效白替她準備的，當然是為了做戲。

梅香撩起門帘，蘭清若將扇舉到額間擋住突然而至陽光，只看見一位一身鵝黃軟緞衣衫的女子裊裊而至。

“雷姑娘。”梅香已經行了禮。

“妹妹。”雷曼兒快走兩步已到了眼前。

雷曼兒身上的衣裙雖然有八九成新，輕緞的面料也是這兩年時興的料子，綉工卻很是一般，應該是街邊成衣鋪子裏中等的貨色。

她眼神複雜地看着蘭清若富貴俏皮的裝扮，笑道，“妹妹的衣裳真好看。”

“你也知道我平日裏是在外面跑的，要不就在學堂，最不喜歡這樣複雜的裝扮，不過咱們既然是來參加花會的，見的又都是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自然該入鄉隨俗。”蘭清若一抬腳，叮咚之聲在寂靜的別院裏讓人心頭泛上一絲喜色。

“是該如此。“雷曼兒一臉羞愧。

“我知道姐姐日常必定也是很樸素的，可是這個場合太素顯得咱們不知好歹，我們身量相同，若不嫌棄，我讓梅香給姐姐送兩身衣裳過去，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要不、、、、、、“蘭清若突然興奮起來，“要不我們去長渠縣城逛逛，說不定能、、、、、、

“我們初來乍到怎好拋下老太太獨自出去，”雷曼兒忙打斷興緻勃勃的蘭清若，“若，妹妹有多餘的衣裳、、、、、、”

“我自然有，你問梅香，我的衣裳都是她管着，若不是我罵了她，她得把我的柜子都搬空，多麻煩呀，又不是要住一輩子。”

兩人說說笑笑地把園子裏的勝景逛了個遍。

以前蘭清若對芙蓉花並無特別的感覺，可能是它與別的花放在一起並不是特別出色，可大片大片的芙蓉一起綻放有一種波瀾壯闊的氣勢。隨侍的丫頭說這裏的別院莊子都不喜歡養其它花，一旦有其它花，味道就不一樣了。所以，咱們莊子的竹子才養得那麼遠，那還是我家少爺小時候學畫竹子才特意養的，否則絕不可能養。”

“那我們去看看師太好不好？”雷曼兒突然提議。

蘭清若遲疑地蹙起眉頭，“師太喜歡清靜，我們這麼去打攪她合適么？”

“師太既然來參加花會，必然也是受熱鬧的。”雷曼兒說。

蘭清若想過妙閑來長渠的目的，第一種可能性是受薛老太太之託，第二種可能性是受玉帶春之託，或許她也是為了來見什麼人。

她總覺得妙閑此行與玉帶春有關，薛老太太說是與慈安有舊，可慈安已經故去多年，薛家的名聲全靠老太大撐着，已經很虛，玉帶春是京城世家出生，薛老太太拿她與京城的親密關係糊弄一下慶豐這樣的小地方尚可，糊弄玉帶春卻不行，更何況他能如此痛快地放行她，除了玉帶春又是誰？！

她對妙閑感覺很複雜，蘭家與妙閑有一種超越恩情的感覺，她之所以大膽將自己與妙閑捆在一起就是相信她會幫她，但妙閑不簡單這是肯定的。

“去看看吧。”蘭清若突然說。

小丫頭帶着她們分花拂柳，漸漸花樹漸稀，一條竹子鋪成的小路帶着她們進入一片竹林之中，一幢小院藏在密林之中，幽靜之極。

她打了個哆嗦，也不知是撲面而來的涼氣還是、、、、、、

竹香院的丫頭一個進去稟報一個迎出來，“師太一直在打坐。”

只一息功夫，那個丫頭就出來說，“師太請姑娘們進去喝茶。”

蘭清若反倒有些遲疑。

“走吧，”雷曼兒拉住她。

妙閑悠然地端坐在塌上，接過丫頭遞過的泥爐和茶俱，“兩位姑娘來喝喝貧尼烹的茶，正好去去涼氣。”

蘭清若很是鄙視自己的覬覦之心，默默地坐下。

雷曼兒想說什麼又有些猶豫。

“一直想問師太，聽說榮壽公主不喜聽經，喜歡聽戲，您這是、、、、、、”蘭清若並不想打聽妙閑的目的，卻不由自主地問出來。

“我與王夫人有事見面說。”妙閑淡然地說。

盛裝的蘭清若宛若一朵盛開的花朵，襯得雷曼兒很是頹廢。

“師太和我們一起么？“雷曼兒羞澀地問。

“恐怕不在一起，我是出家人，只是私下與幾位夫人見見面，不會去花會現場。”

“那我和師太一起吧。”雷曼兒往妙閑身邊湊了幾下，“我從小不喜人多的地方，老太太讓我來，我真是害怕。我不像蘭妹妹，沒見過什麼世面，師太就帶着我吧。”

“去花會或許能見到榮壽公主，這是多少姑娘盼着的福分，曼兒姑娘怎麼肯捨得這樣的機會。如果姑娘願意，我倒是可以找機會把你帶到公主面前，若得公主喜歡想必姑娘也知道會有什麼好處。”

蘭清若一愣，沒想到妙閑這樣直白地拒絕。

雷曼兒臉色蒼白，坐立不穩。

“師太也要去見公主么？”蘭清若岔開話題。

“我說過我不會去，但是把你們送到公主面前還是有辦法的，姑娘們不必試探我，這也不是你們該想的事。“

“那我們不耽誤師太了。”雷曼兒突然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師太，”蘭清若神色複雜，“你明知她的心思，為什麼就不肯假裝不知道呢，如果我沒猜錯，她們母女該是薛老太太帶着來碰好運氣的，曼兒或許知道，她不想被人當棋子，師太不該這樣無情。”

“蘭姑娘，”妙閑沉默片刻，“很多事你不知道，別人的事你不該參與進來，另外，那天晚上的辯經的確很精彩，不知你站在華新宮的鴿子樓看見了沒有，以前也聽過來庵堂的貴客說站在華新宮的鴿子樓可以看到庵堂的動靜，”她停了片刻，“那晚有位公子一時興起還放了煙火，放了大半夜，也正是這大火，城裏的動靜竟然不知道，”她遞給她一封信，“記住，這是我當日回你的信”

走出來很遠，蘭清若才意會到妙閑的意思是說她會絕對配合她的說法。

她捏捏衣袖裏的信才感到適才的一切是真實性。她相信妙閑，和妙閑來讓她相信完全是兩個概念。

“蘭妹妹。”走出竹香院，雷曼兒從花縱中走出來，眼睛通紅。

“姐姐，”蘭清若忙拉住她的手，“師太說話直，你別怪她，她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不該那樣直接的，”雷曼兒哽咽着，“我們雷家這一支就剩下我和母親，母親想為我招婿，可是雷家現在的家主不同意，我們早和雷家其它房分了家，他們也管不住我們。我聽說榮壽公主喜歡母親這樣的婦人，母親若得了她的青眼雷家人一定會逼着母親跟着去京城，我也只能嫁了，我不想和母親分開，她一輩子太苦了，我不想她年紀大了反倒要去依附別人，過上看人臉色的日子。”

“那你想跟着師太幹什麼？”蘭清若問，“你不會是、、、、、、“

雷曼兒搖搖頭。

難怪妙閑如此堅決地拒絕了她。

“我只是覺得師太很能幹，我真是欽慕她，同樣都是女兒家，聽說她年輕時也很坎坷。”

“你相信我么？”蘭清若突然抓住雷曼兒的手腕。

雷曼兒一愣。

“那你就相信我。”

“姑娘，您就這樣相信那個雷姑娘么？若她別有用心可怎麼辦？”梅香服侍着蘭清若換下衣裳。

“薛老太太利用她們母女是肯定的，她不想被利用也是一定的，我心裏有數，能幫自然要幫，也不可能讓她害了我們。”

“這就對了。”蘭香拍着巴掌。

“好了，“蘭清若嫌棄地揮揮手，“你們倆去看着點。”她掏出妙閑給她的信。

內容是針對她想去拜訪她並參加當時法會的回函，說辭很冷淡，但還是邀請她去庵堂住一夜，說當晚辯經最為精彩，會給她留一間最好的精舍。

有這封信，她當日魯莽地突破眾人，最終站到華新宮的鴿子樓上都能夠說得通。

她心情激動，但同時又很心悸，謊言始終是謊言，通過與梅效白這段時間費盡心機地圓謊，她知道如果有人想戳穿你的謊言，你的謊言是怎麼也無法圓的，那麼她這個新的謊言能夠順利讓玉帶春和這次前來的巡撫一班人相信么。

她心裏很是彷徨，如果她接受了這封信就等於與妙閑結成了同盟。她在屋裏走了幾圈，依然拿不住主意，突然想起梅效春也想與她聯手，梅效春有目的，妙閑就沒有么，難道她真的只是想回報蘭家。蘭家當年收留妙閑的往事她聽長輩私下說過，依她的看法蘭家老祖宗做的很不夠，只是把妙閑收留在莊子裏並沒有為她的將來做過打算，如果妙閑不走，她也只能嫁給鄉下的農夫，或者在蘭家下人中選擇一個合適的，但凡有點家世的人都不可能接受她，這或許就是她逃離蘭家庇護的主要原因，在蘭家她不可能有好的未來，若蘭家有心，應該替她重新安排一個身份，為她營造一個好的未來。

這麼想着妙閑對她伸出的援助之手感覺有些像燙手的山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