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牆外柳

我總算懂了，這是江南謝知府的府邸，謝知府大人與忠國公是發小，二人曾一同考學。回答完我的奇奇怪怪的問腿，謝夫人嘆了口氣說：“好好的孩子，嚇也被嚇傻了。”

我躺在謝府某間廂房的床榻上，眼皮子越來越沉，恍惚間我似乎看見了一束光。再睜眼，便是步月雲枝來叫我了。庭韞和元初來了，御膳房也送來了早點。

“你說，陛下會聽絮棠的嗎？”元初嚼着東西喃喃道。

“絮棠的話如果他都不聽，那便沒法子了。”庭韞撇嘴道。是啊，如果皇後娘娘出面李敬珩都沒有為著皇後娘家和皇後娘娘的面子有所舉措，那無疑是對宋紓珏動心了吧。想着，我喝了一口茶，緩緩點頭應和。

本打算吃了早點就去的，不料外頭落雨了，耽擱了好一會兒。等我們一行到了鸞棲閣時絮棠正午休呢。宮女們替我們看茶上了點心就守門去了。比我那福安宮大了一倍的鸞棲閣正殿裏只剩下了我們三人。元初曾和我提過，她打進了宮就有些怕絮棠的。我問她為什麼，她卻答不上來，只說：“大概是她氣場太強，能把我懾住吧。”

後來她也漸漸不那麼遠着絮棠了，至少現在她坐在鸞棲閣不至於為了緩解緊張與我找奇怪的話題聊。

“嫻娘娘，貴妃娘娘惠娘娘。”一個宮女兒打扮的女孩從偏廳過來，朝我們福了福。我認得她，她是琅嫿宮裏與絮棠身邊的一個老嬤嬤有親的小宮女，曾來我宮裏送過東西。

庭韞放下手裏的果子問：“是琅嫿有什麼事嗎？”

小宮女聞言忙忙搖頭道：“娘娘誤會了，我是來傳話的。我們娘娘叫我與三位娘娘說，那宋貴人與她相安，叫娘娘們別為她讓皇後娘娘為難。”

“這……這叫我們如何心安啊，這可是宮裏頭第一個孩子呢。”元初嘟囔道。

我問：“你家娘娘可還有說什麼？”

小宮女答我：“娘娘還說叫三位娘娘不必去壽安宮，會一切安好的。”

庭韞撇嘴：“不叫我們擔心也罷，不叫我們管也罷，還不許我們看她了。”

小宮女連連擺手解釋：“貴妃娘娘我們娘娘絕無此意啊。”

庭韞不理她，捏了一個梅餅自語道：“誰知道。”

元初打圓場道：“可能只是怕我們擔心吧。既然琅嫿姐姐都這麼說了，我們也先回去不要打擾皇後娘娘了吧。”

我點頭，步月來扶我，我看向窗外，雨已經停了。“我想着雨停了，就去花園看看雨後的景緻，小廚房做了紅棗馬蹄糕，你們若想吃，我叫雲枝給你們送過去。”我說。

庭韞似乎還在生悶氣，但聽聞又棗糕就抬了抬手哼唧道：“給我送些。”

雨後的長街很涼快，石板上還有積水。我記得入宮那會兒，花園院落都有栽些柳樹，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都沒了，一棵都沒剩下。我曾問過李敬珩為什麼把那些柳樹都弄走了，他說：“醜死了。”

對此我真想啐他幾句，那柳樹多好看，婀娜多姿的，古時多少文人騷客歌頌它？還把它比作美女呢！不懂風情啊不懂風情。

那次我與他辯駁了半日之久，最後，他同意在宮外栽一棵，我在城樓上可以看見它。

我與他除了在這“柳樹”一事上分歧甚大，但在園林植被上我不得不佩服他還是有些造詣的。這宮裏的花園就是他在先帝那久未有打理的花園裏接手重新置辦的。先帝時花園也沒什麼佈置裝潢，就時石板平地擺了些好看的花。我聽庭韞說起過，她小時候來宮裏玩，就是很看不上宮裏的園林。

這回我特意只叫了步月跟着，散心這件事不但我經常臨時起意，而且喜歡人少些跟着。

我與步月說：“也不知道那棵柳樹怎麼樣了。”

步月歪頭回憶了片刻說道：“前面便是城樓，過了城樓往角樓走才是花園，娘娘不如順路上去瞧瞧？”

我想想也好，既然想起了那棵孤零零的柳樹，又恰好來了城樓這，上去瞧瞧也是不錯。

雨後的天出奇的藍，雲里藏着沒有溫度的太陽。城樓的台階有些陡峭，但又很窄，步月只好在我後面撐着我不讓我失去平衡摔倒。

城樓上的視野極好，遠眺山群林海，其間點綴的幾隻飛鳥恰到好處，就像畫師們的山水畫那樣美。

“娘娘看！柳枝可綠了！比進供的胡玉還綠！”步月是頭一回上城樓的，從前她聽我說過那棵宮外柳樹的事，便老是想着上城樓看看。我趴到我肩膀那麼高的圍牆上，那棵柳樹果然生的好，比旁邊的幾顆我叫不上名字的樹綠的多。“這麼好的樹，放宮裏多好，偏只能栽在宮外。”我遺憾地喃喃道。

“柳樹生柳絮，別是宮裏有人過敏吧。”我身後傳來一聲陌生的男聲。我扭頭去看，是一個胡人打扮的男人。雖是胡人打扮，但臉蛋白凈，身型並不壯闊，高挑結實。與其說是胡人，倒更有可能是披着皮革的哪家公子。我朝後退了兩步，步月也上前擋在我前面替我問道：“何人？”

“知瀾，是哥哥啊。”男人扯下下巴上編成短短麻花的假鬍鬚，本來還有一絲邊疆味道的臉只剩下了矜貴的氣質。下頜和脖頸處呈現出好看的分割，我無意識地忽略了他與我說的話。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走神，他伸手打了一個很響很響的響指。“小知瀾你不記得我了？你把你親哥忘了？”

我定了定神，盯着他的臉看，他說他是我親哥？開什麼玩笑？我是嬤嬤養大的孤兒誒！這是從哪個地方跑出來的便宜哥哥？長的俊也不能為所欲為亂認親戚吧！我很堅決地搖頭道：“我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