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師徒

連衣服也懶得帶了，空着手，婉春和如影幾個飛躍，飛到了王府門外.

“婉春妹妹，等等我.“

婉春一驚，轉身，竟是明慧.

明慧小跑到了婉春面前:“婉春妹妹，你是不是要離開京城，帶我一起走，好嗎?“

婉春上下打量了明慧一番，眼裏全是不能理解.

明慧凄然一笑:“在這京城，在這王府里，我雖是嫡福晉，但也不過是被鎖在那三尺見方的後院，沒有丈夫，沒有孩子，連我那院子裏有幾塊青石我都數了不知多少遍.這樣的日子還不如餘杭的日子，種種地，養養蠶，自己裁衣，自己做飯，那樣，至少，我覺得我還活着.“

明慧的幾句話，道出了深宮後院的女人無盡的寂寞和悲哀，婉春雖然沒有落到這種境地，可是，她能理解這種痛苦.

“好，我帶你走.“婉春緊緊握住了明慧的手.

三人雇了一輛馬車，直奔城門去了.

馬車後面，遠遠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它.

四爺站在大廳里，來回踱了幾遍，又向門口望去，依舊沒有探子回報.

已經七天了，按理，年羹堯該回信了，中間，該不會出了什麼岔子吧.

四爺的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難看.

蹬蹬蹬，是腳步聲，四爺猛地抬頭，看清了來人.

不是探子，是紅柳.

之所以給她取名紅柳，因為四爺知道，婉春一定會把她留下來的.

不得不說，在揣摩人心上，沒人比得過四爺.

“紅柳，出什麼事了?“

紅柳是四爺的一枚重要暗棋，不到關鍵時刻，四爺不會動她，可是，紅柳自己竟回來了，那婉春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弘安被害死了，婉春和八爺吵了一架，現在正準備離開京城.“

婉春要離開老八!

這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有了婉春這枚舉足輕重的棋子，這場最終決戰，他的勝算就大了許多.

“她都帶了些什麼人?“

“八爺的嫡福晉和侍衛如影.“

“如影?“四爺嘀咕一句，這可是個大麻煩.

“天雲!“

四爺大喊一聲，一個黑衣人現身了.

“屬下在.“

“是時候讓你會會你最得意的弟子了?“

天雲面色一滯:“王爺，您的意思是?“

“現在，你那好徒弟如影正保護着婉春逃出京城，你帶人去把婉春抓回來，記住，不能傷害她，我要見活人，她要是死了，你也不用來見我了.“

“屬下遵命.“

***

乾清宮內，一代聖君，康熙大帝躺在龍塌上，奄奄一息.

龍塌前，從左到右依次站着隆科多，八爺，張廷玉.

“八阿哥!“皇上微微抬了手.

“兒臣在.“

“朕在位六十年，重於四處征戰，擴展我大清疆土，卻輕視了官吏管治，才落得大清舉國無官不貪的情形，如此下去，大清王朝分崩離析是早晚的事.記住，整治吏部，這是你最重要的責任.“

“兒臣明白!“

“梁九功，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八皇子....“

八爺跪在那裏，聆聽着他此生以來夢寐以求的一道聖旨，可是，他沒有覺得開心，他腦子裏都是弘安那張晦暗的臉，還有皇上那花白的頭髮.

短短几天，他失去他最疼愛的兒子，失去了他最崇拜的父親，而他最心愛的女人呢，八爺想着離開婉春時，她那一臉的心如死灰，婉兒，他還能將他挽回嗎，他不知道.

他得到了他一直以來最渴求的，卻也失去了他身邊最珍貴的.

捧着那聖旨，八爺覺得它太重太重了.

剛走出乾清宮，隆科多和張廷玉對視了一下，就要迅速閃人.

嚯嚯嚯，不知從那裏忽然冒出一堆士兵，攔住了他們.

撥開層層衛兵，霍格走了出來.

“佟大人，張大人，如今，皇上新喪，新皇即位，都是天大的要事，等着兩位大人去操辦，兩位大人不去辦事，這急急忙忙地要去那裏呀?“

隆科多看看霍格，又看看八爺，恨得一口血差點吐出來:“好你個霍格，虧得四爺如此優待你，你卻背叛主子，投靠了八阿哥?“

“背叛?“霍格露出一絲譏笑:“我霍格本就是八爺栽培的，何談背叛一說.“

“好了，霍格.“八爺沒功夫聽這些口水仗，一臉不悅地問:“該做的事情都坐了嗎?“

隆科多終於露出一絲驚恐:“你們做了什麼?“

霍格嘿嘿一笑:“佟大人，虧你是九門提督，連自己的九扇門都看不好.“

“你，你，你們...“隆科多雖然極力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可是還是忍不住拿眼神瞟張廷玉.

霍格看看張廷玉，又看看隆科多:“你們還不死心啊，是不是還在等年羹堯來救您們.“

隆科多慢慢轉向霍格，像是看一頭極恐怖的怪獸那般看着霍格.

“不妨告訴你們吧，四爺派去送給年羹堯的信使早就被我們攔住了，現在，誰也不會來救你們了.“

撲通一聲，隆科多跪在地上:“八阿哥，饒命啊!“

霍格上前一步:“八爺，這兩個人如何處置.“

八爺看看這諾大的紫禁城，在這裏，流過太多血了.

扶起隆科多，八爺說:“佟大人，你是皇上臨終最信任的大臣，皇上的遺詔你也聽見了，如今，該怎麼做，你知道嗎?“

隆科多立即跪下磕頭:“臣明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隆科多帶着張廷玉走了，霍格還是有些不放心:“八爺，就這麼讓他們走?他們出爾反爾怎麼辦?“

“不會的，沒有年羹堯的大軍，他們不敢做什麼，如今，要舉辦國喪，要準備登基，很多事，還要仰仗他們.“

“屬下明白了.“

想了想，八爺說:“霍格，你去皇宮大門守着，若有何異動，迅速來報.“

“遵命.“

***

咚咚咚，接連不斷的鐘聲響起，所有人都知道了，皇上駕崩了!

八爺穿上了喪服，站着乾清宮前等，沒多久，宜妃來了，德妃來了...

八爺看着一個個前來的人，繼續等，終於，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來了.

八爺大大鬆了一口氣，繼續等，可是，鐘聲敲了二百下了，四爺還沒來.

看來，他還是要拚死一搏.

***

如影駕着馬車，剛出城門沒多久，一個黑衣黑面罩的黑衣人從天而降，緊接着，四面八方的小道上竄出一個個矇著面罩的人，他們人人手持一把砍刀.

如影拉住了韁繩，將手按在劍鞘上，轉頭對馬車說:“嫡福晉，姑娘，無論發生什麼事，聽到什麼聲音，你們都不要出來.“

為首的黑衣人向前走了幾步，竟摘下了面罩:“如影，十幾年不見，為師教給你的東西，你都忘了.“

正在拔劍的手停下了，如影瞪大眼睛看着走過來的天雲.

師父，他十多年未見的師父，他此生最崇拜的人，他本以為他們師徒此生不會再相見，誰能想，他們還有重逢的一天，以敵對的身份!

握緊劍柄，如影拔出了劍:“你，是四爺的人?“

天雲面無表情:“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在你的眼裏，除了那個叫婉春的女人，你還看得見別人嗎?當年，為師怎麼叫你的，心無旁騖，專心一致，從何時起，你的心中竟起了雜念.“

第一次發現如影的異樣時，還是如影跟着婉春在賣無煙煤的時候，在那所鋪子裏，天雲看到他最得意的弟子竟紅了臉.

親身教授八年，天雲比任何人都了解如影，他是個武痴，他更有練武的天分，他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他的這個徒弟的劍術能超過他，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那八年裏，如影的世界只有一樣東西，劍，他不會哭不會笑，更不會臉紅.

儘管迫不得已追隨了四爺，天雲還是一直挂念着如影，偶爾的，同樣躲在暗處保護四爺的天雲發現了如影，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沉默寡言，沉迷劍術.

天雲很欣慰，雖然各自為主，但他真的希望有一天如影能超過他.

可是，那個叫婉春的女人打破了他的夢，她將一個心無雜念的武學奇才變成了一個有欲有求的庸人.

天雲恨婉春，恨不能殺死她，所以，他一再向四爺提議除掉婉春，可惜...

不過，無所謂了，今日，他們師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拔出腰間的劍，天雲道:“如影，當年離開我時，你打掉了我手中的劍，今天，讓為師看看，你還能不能打落為師手中的劍.“

啊!!!

揮着劍，如影向天雲攻去.

咣咣咣，不過眨眼功夫，兩人在空中過了近百個回合，不分上下.

腳下，那群蒙面人向馬車逼近，如影用力將天雲的劍一檔，俯身向馬車飛去.

嘶嘶嘶嘶，左肩，腰背，右腿，左臂，四道傷口同時出現在如影身上，血，迅速染紅了衣服.

撲通，如影掉在了地上，還沒來得及站起，脖子上多了一把劍.

“如影，當年師父是怎麼教你的，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把後背留給敵人，你全都忘了嗎?“

天雲眼中全是怒火，死死地盯着如影，如影看着天雲，還是忍不住轉頭看看那已經被圍住了的馬車.

天雲的憤怒達到了極點，抬起腳照着如影的胸口踹去:“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惦記着她，你的心中全是雜念，你如何能成為一代宗師!“

如影死死盯着天雲，一聲不吭.

是的，他是他最崇拜的師父，是他傳授他一身武藝，可是，也是他把他從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變成了一塊木頭.

“你不服氣，是不是，好，今天，我就殺了那個女人，殺了那個罪魁禍首.“

四爺千叮萬囑，不能傷害婉春，可是，此刻，天雲已經不想管那麼多了，這麼多年，他委曲求全，如今，他最得意的弟子也讓他如此失望，他，還有什麼可怕的.

握緊劍，天雲向馬車飛去.

“師父，不要!!!“

...

早在如影停住馬車時，婉春就拔出了短刀.

噗噗噗的腳步聲越來越進了，透過車帘子，婉春看見一把又一把砍刀.

“明慧姐姐，這夥人是沖我來的，一會，我殺出一條血路，你趕快逃走，去餘杭，找青柳和江學成.“

明慧猛地握住婉春的手:“婉春妹妹!“

婉春努力地向明慧點點頭.

終於，明慧明白了，為何八爺對這個女子如此痴心.

咣當，一個蒙面人用砍刀擋住了天雲的劍.

“天雲，你要幹什麼，四爺交代過，要留活口.“

“滾開，否則別怪我劍下無情!“

“你敢!“

咣當咣當，一陣刺耳的聲音過後，車外忽然安靜了.

他們是發生了內訌嗎?

滿心疑惑的，婉春撩起車簾.

刺啦，一道刺眼的劍影閃過，婉春能看見那映射着太陽光鋒利到極致的劍尖刺向自己的眉心.

難道，今天就是我的死期嗎?

咚咚咚，就在此刻，四面八方響起了鐘聲.

婉春笑了，其實這樣也不錯，能和千古大帝一日死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樣，她就能去見她的弘安了.

閉上眼睛，婉春坦然迎接死神的降臨.

“妹妹，不要!“

一股強勁的力道向婉春撞來，婉春被撞到了車廂上，肩膀一陣劇痛，頭也暈了，眼也花了.

再次睜開眼時，只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劍，而劍的另一端，刺進了明慧胸口！

“明慧姐姐！”

婉春抱住明慧，心裏像是扎進了千萬把利劍。

明慧居然笑了，抬手擦了擦婉春的淚水：“如果有來生，我要像你一樣，找一個喜歡自己的人。”

“姐姐！”

婉春淚流如注。

撐着最後一口氣，明慧小聲說:“婉春，弘安不在了，不是八爺的錯，你別和他置氣了！如今，他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了，你再走了，我擔心，擔心。。。”

明慧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芒，這個當初差點把她打死的女人最後卻為了救她賠上了自己一條命.

“姐姐，姐姐。。。”

婉春撕心裂肺地哭着，她一直以為，只有王氏對八爺一片深情，竟不知，明慧也是痴心一片，因為她的出現，王氏也好，明慧也好，都枉付了自己的一片真情。

女人，為什麼要這麼傻！

明慧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直到最後一刻，她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八爺！

將明慧放下，婉春站起來，下了馬車。

“你不是要殺我嗎，好，你來吧！”

婉春死死地盯着天雲，那目光，沒有絲毫畏懼。

天雲竟被婉春盯得心魂一跳，整個人毫無理由地驚恐了起來。

這個女人，她，到底是什麼樣一個人，連本應是敵人的嫡福晉都願意為她去死。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不能留！

強壓住心裏的恐懼，天雲運氣內力，使出十成的功力向婉春攻去。